量天尺这一通连珠炮似的抢白,又急又狠,专挑人痛脚下脚,字字句句都像烧红的烙铁,滋啦一下把烈阳子和瑾瑜仙子脸上那层光鲜亮丽的遮羞布烫了个千疮百孔,心里那点算计全给抖落了出来。
大殿之内,霎时间静得吓人,连根针掉地上恐怕都能听见回响。那些原本有些心动、琢磨着能不能也跟着分杯羹的小宗门代表们,此刻个个成了锯嘴葫芦,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恨不得把自个儿缩进地缝里,生怕被那口无遮拦的尺子精盯上,下一个被掀老底的就是自已。
烈阳子气得是哇哇乱叫,满脸的虬髯胡子都根根炸起,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火焰狮子,周身热浪不受控制地翻滚咆哮,殿内温度噌噌往上涨,烤得人脸红心慌。他手指哆嗦着指向那悬在半空、还在嘚瑟摇晃的量天尺,怒吼道:“岂有此理!区区一件通了灵的法器,也敢在此狂吠!灵傀宗便是如此待客的吗?!还有没有规矩!” 他不敢直接对守拙和陈峰发难,只好把一腔邪火全喷在尺子身上。
瑾瑜仙子也是面罩寒霜,先前那春风化雨般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子:“守拙宗主,贵宗的法器倒是灵性十足,只可惜这教养,实在令人不敢恭维。莫非这便是灵傀宗对待同道盟友的态度?”
守拙道人心里其实暗爽不已,恨不得给量天尺鼓掌叫好,但面上还得装装样子,干咳一声,捋了捋胡子,正准备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场面话和和稀泥。
那量天尺却是半点不虚,尺身光芒一闪,语气更加气人,简直能上天:“哟呵?说不过道理就开始骂街了?不对,是指着尺子骂街!本尺行得正站得直,说的哪一句不是大实话?倒是你们二位,一个拿几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充大头蒜,一个把生意场上的往来硬说成是雪中送炭的大恩大德,这脸皮的厚度,本尺方才稍稍丈量了一下,啧啧,怕是比那凡间帝都的城墙拐角还要厚上三尺!”
“你……你放肆!”烈阳子彻底暴怒,掌心烈焰“轰”一声腾起老高,凝聚成一颗灼灼燃烧、危险无比的火球,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当场把这破尺子熔成铁水的架势。瑾瑜仙子也是暗暗提聚灵力,袖中光华隐现,场中气氛瞬间绷紧,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失控动手!
陈峰暗扣法诀,体内灵力悄然流转。一直安静待命的阿木悄无声息地向前挪了半步,那紫金色的木质身躯隐隐散发出金丹后期的威压,牢牢将陈峰和陈百万护在身后。守拙道人也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那柄新得的、还没捂热乎的拂尘,眉头紧锁,头皮发麻,心里飞快计算着真打起来宗门修缮又得花多少灵石。
就在这千钧一发、火星子快要溅出来的关头,一个清冷中带着点儿慵懒,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仿佛九天之上传来的威严的女子声音,轻轻巧巧地响了起来,像是在每个人耳边低语,又像是在心底直接浮现:
“吵吵嚷嚷,叽叽喳喳,成何体统。”
这声音不高,却像带着神奇的魔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与灵压波动,如同三伏天兜头浇下一盆冰镇酸梅汤,让所有人躁动的气血和翻腾的灵力都为之一静,透心凉。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大殿内侧的帘幕无风自动,一道素白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里,倚着门框,正是阿阮。
她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模样,好像刚从小憩中被吵醒,纤纤玉指间还拈着一块咬了一半、露出诱人馅料的桂花糕,但那双似醒非醒的眸子懒洋洋扫过来时,却带着一种仿佛俯瞰蝼蚁般的淡漠与威严,令烈阳子和瑾瑜仙子这等金丹后期的大修士都感到心头猛地一悸,后背发凉,仿佛被什么不可名状的洪荒巨兽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师…师姐祖宗。”守拙道人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心里顿时踏实了大半。
陈峰也大大松了口气,跟着行礼,知道救星来了。
阿阮慢条斯理地将手里那半块桂花糕吃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下指尖,然后才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目光淡淡地扫过脸红脖子粗的烈阳子和面若寒霜的瑾瑜仙子,声音平缓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栖凤山下头埋着的那点魔物残渣,是我灵傀宗出手镇封下去的。那灵脉,也是我家峰儿机缘巧合找到的。”
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修仙界的老规矩,从来都是无主之地,先占者先得,力强者居之。如今,这地方我灵傀宗占下了,我灵傀宗也有这个本事守住。你们若是不服气…”
阿阮顿了顿,眸光微敛,似乎随意地感应了一下远方栖凤山的气息,才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就亲自去栖凤山脚下,看看那古魔指骨被彻底炼化后留下的那个大坑,好好感受一下里面还没散干净的魔煞之气。亲自掂量掂量,自已有没有那个能耐和斤两,来伸这个手,分这杯羹。”
她这话轻飘飘的,却像重锤般砸在烈阳子和瑾瑜仙子心口。古魔指骨的恐怖,他们即便未曾亲眼目睹,也早有所耳闻,那是能轻易侵蚀心神、毁灭一方天地的可怕存在。灵傀宗能独立镇封并炼化那等魔物,其隐藏的实力和底蕴,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尤其是眼前这位深不可测、根本看不透修为的“师姐”,其气息如渊似海,仅仅站在那里,就让他们生出一种无法抗衡的渺小感!
阿阮又瞥了他俩一眼,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让人无地自容的嘲讽:“还是说,二位觉得,我灵傀宗有本事镇封上古魔物,却会守不住一条小小的灵脉?嗯?”
这话更是诛心!谁敢接?谁接谁就是自认比那古魔还厉害!
烈阳子额角冷汗唰就下来了,周身那沸腾的热浪不自觉彻底收敛了回去,气势矮了半截。瑾瑜仙子也是脸色发白,手指微微颤抖,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阿阮前辈言重了,我等…我等绝非此意,只是…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有利可图,像个闻着腥味的猫儿,便想来试试运气,撞撞木钟。”阿阮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毫不留情面,把最后那点遮羞布也扯了下来,“今日我看在诸位远来是客,算是来给我家峰儿捧场的份上,不跟你们计较。栖凤山,从此就归我师弟陈峰所有,此事已定,板上钉钉。谁若再有异议…”
她没有把话说完,只是轻轻抬起那只刚刚拿过糕点、看起来白皙纤弱的手,指尖一缕微弱的、近乎透明的、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玄奥力量的心灯光芒,一闪而逝。
但就在那光芒极其短暂闪烁的瞬间,烈阳子和瑾瑜仙子,乃至殿内所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都感到神魂微微一颤,仿佛被某种至高无上、无法抗拒的规则力量轻轻扫过,生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恐惧!
那是生命层次和绝对力量的碾压!
烈阳子与瑾瑜仙子惊恐地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骇然与彻底退缩。他们明白,今日这局面,已彻底无法扭转。再纠缠下去,恐怕真要把自己彻底交代在这里了。
“既然…既然是阿阮前辈和灵傀宗已然决定,”烈阳子率先低头,抱拳道,声音干涩无比,充满了不甘却又不敢有丝毫表露,“那我烈阳宗…无话可说。”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几个字。
瑾瑜仙子也连忙跟着表态,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百花谷…亦无异议,恭…恭喜陈峰少主开辟洞府,仙路昌隆。”
阿阮这才微微颔首,仿佛只是随手拍飞了两只吵嚷的苍蝇,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对守拙懒洋洋地道:“剩下的琐事,你们自已处理吧。吵得我头疼。”说完,身影便如轻烟般悄然消失在帘幕之后,深藏功与名。
殿内依旧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短暂却足以让他们铭记一生的无上威压之中,久久回不过神。
那量天尺嗡嗡震动了两下,似乎还想乘胜追击,再说几句风凉话过过嘴瘾,被眼疾手快的陈峰一把抓住,硬生生塞回了储物袋里,免得它再惹是非。
守拙道人长长舒了口气,清了清嗓子,脸上重新堆起灿烂无比(这次是发自肺腑的高兴)的笑容,开始熟练地打圆场:“呵呵呵,误会,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说开了就好嘛!不打不相识,以后大家都是好朋友!来,诸位道友,庆典继续,酒宴管够!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不醉不归!”
只是经过这么一闹,这酒宴的气氛,可就变得十分微妙和复杂了。但无论如何,栖凤山的归属权,在阿阮师姐祖宗这绝对实力的震慑下,总算是有惊无险、尘埃落定。
一旁的陈百万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随即又兴奋地搓起手来,两只眼睛直放光——他的“别院舵主”之梦,他的商业帝国蓝图,总算可以迈出坚实的第一步了!
(第一百三十八 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