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东南角的官署区,死寂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源自地底腐败的阴冷。打斗声从深处的库房方向隐约传来,夹杂着玄武愤怒的吼声和一种诡异的、金属刮擦般的嘶鸣。
沈星澜丹田内的“毒种”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活鱼,疯狂窜动,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吸力从库房深处传来,撕扯着她的神魂,要将那枚“毒种”连同她的生机一并抽离出去!
“呃!”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灰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栽倒在地。
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胳膊,稳住了她的身形。
是陆昭然。
他眼底那刚刚因吞噬蛊雾而沸腾的、近乎纯粹的金色暴戾尚未完全褪去,手臂上的暗色斑纹依旧狰狞,但那只手传来的力道却异常稳定,甚至带着一丝强行压制下来的、属于他自身的意志。
“守住!”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它越想要,越证明……我们找对地方了!”
他另一只手指尖再次凝起那危险的力量,却不是攻击,而是猛地点向沈星澜的眉心祖窍!
一股冰冷刺骨、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奇异力量瞬间涌入,并非镇压,而是如同筑起一道坚冰堤坝,强行阻隔了那来自库房深处的恐怖吸力!
沈星澜顿感压力一轻,虽然“毒种”仍在躁动,但那股要被抽魂夺魄的感觉减弱了大半。她惊魂未定地看向陆昭然,只见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点在她眉心的指尖微微颤抖,显然这样做对他负担极大,甚至可能再次引动他体内的反噬。
“陛下……”
“别分心!”陆昭然打断她,收回手指,目光锐利地扫向前方激烈的战团,“玄武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尽快过去!”
库房门前,玄武和暗卫们确实陷入了苦战。那些黑衣人武功路数诡异狠辣,配合默契,更麻烦的是,他们似乎完全不受此地浓郁煞气的影响,甚至能隐隐借助煞气增强身法。而暗卫们却要时刻分心抵抗无孔不入的煞气侵蚀,此消彼长,已然落了下风,不断有暗卫受伤倒下。
“走!”陆昭然低喝一声,不再掩饰行踪,周身气息再度变得冰冷而危险,眼底金芒锁定战团,便要强势介入。
“陛下且慢!”沈星澜却急忙拉住他,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环境,最终定格在墙角石缝间几株迎着寒风顽强生长的、挂着晶莹晨露的苍色小草上。
“寅时刚过,晨露未曦!”她语速极快,眼中闪过一抹源自家族记忆的亮光,“陛下,请为臣女护法片刻!”
不等陆昭然回应,她已迅速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个贴身收藏的、仅有手指长短的玉瓶,小心翼翼地用瓶口承接那些草叶上汇聚的、最为清澈的几滴晨露。随即,她又抽出那根屡立奇功的银针。
“臣女家传《镇厄针经》有载,‘至阴煞戾,逢寅而盛,遇露则滞’!”她一边解释,手法极其娴熟地将银针针尖浸入玉瓶的晨露之中,那露水竟仿佛被银针吸收般,迅速消失,针尖随之蒙上了一层极淡的、几乎肉眼难辨的莹白光晕。
“以此寅时晨露淬针,佐以定魂安神之穴,或可暂阻煞气流转,乱其共鸣!”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抖,那蘸取了晨露的银针并非刺向敌人,而是化作数道细微的银光,精准无比地射向正在与玄武激斗的数名黑衣人的后颈某处隐秘穴位!
那几名黑衣人身形猛地一滞,动作瞬间变得迟涩了半分,周身流转的那种与煞气隐隐契合的气息也出现了片刻的紊乱!就如同高速运转的机械,突然被掺入了一粒细沙!
对于玄武这等高手而言,这瞬息之间的破绽,已然足够!
“好机会!”玄武虽不明原理,但战斗本能让他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刀光暴涨,瞬间抓住对方迟滞的破绽,凌厉的刀锋如同毒蛇出洞,猛地掠过两名黑衣人的咽喉!
噗嗤!
血光迸现!两名黑衣人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捂着喷血的喉咙倒地。
战局瞬间扭转!
暗卫们士气大振,趁机反攻。
陆昭然看着这一幕,眼底掠过一丝惊异。他深深看了沈星澜一眼,没想到她这家传医术,竟在对付这等邪祟煞气上也有如此奇效。
“有用!”沈星澜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喜色,但随即又蹙紧眉头,“但晨露太少,只能扰其片刻,无法根除!而且……”她担忧地看向陆昭然的手臂,那斑纹似乎又因他方才动用力量而深了几分。
“无妨。片刻,足够了。”陆昭然声音依旧冰冷,但那份漠然的暴戾似乎因这小小的转机而稍稍沉淀。他目光再次投向那洞开的库房大门,里面的暗红色光芒仿佛活物般蠕动。
“跟紧朕。”
他不再耽搁,身形一动,如同离弦之箭,直接冲向库房大门!所过之处,冰冷的气势勃发,那些试图阻拦的黑衣人竟被无形气浪纷纷震开!
玄武见状,立刻大吼:“掩护陛下!”带着剩余暗卫死死缠住其他敌人。
陆昭然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库房之内,沈星澜强压着体内“毒种”的躁动和不适,紧随其后。
一入库房,两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心神一凛!
库房内部极为宽敞,原本堆积的物资早已被清空。地面之上,刻画着一个巨大无比、比皇陵中所见更加复杂、更加邪异的血色阵法!阵法的沟壑之中,流淌的并非朱砂,而是粘稠的、散发着浓郁腥气的真正血液!
而在阵法的最中心,并非什么心脏肉块,而是悬浮着三面造型古朴、却布满了裂纹的——暗黑色令牌!
令牌之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正疯狂地吸收着下方血阵的力量和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浓郁煞气,将其转化为一种更加精纯、更加可怕的黑暗波动,扩散出去!
那库房深处的吸力,以及之前那聚合肉块心脏的波动,源头正是这三面令牌!
“这是……‘逆煞枢机’!”沈星澜失声惊呼,认出了这仅在家族最隐秘的记载中提及过的邪物,“它们能强行抽取地脉煞气,转化并放大特定指令……是操控大规模蛊群的至邪之物!”
难怪能引发全城混乱,甚至能隔空吸引她体内的“毒种”!
而就在令牌之下,血阵旁边,还站着三个穿着黑袍、身影模糊的人!他们正不断将一些闪烁着幽光的材料投入血阵之中,维持着阵法的运转!
听到动静,其中一人缓缓转过身,黑袍下露出一张惨白而熟悉的脸,脸上带着诡异而狂热笑容。
竟是本该在冷宫废井那边被玄武“格杀”的——王瑾的心腹干儿子,小顺子!
“陛下……您终于来了……”小顺子的声音尖利扭曲,“老祖宗……恭候您多时了!这三面‘枢机’……便是为您准备的……最后的……祭坛!”
他话音未落,另外两名黑袍人也同时转身,掀开兜帽!
露出的是两张同样本该死去多年的、布满尸斑的——前朝大宦官曹吉祥的徒子徒孙的脸!
他们的眼睛,没有任何光彩,只有一片浑浊的死寂,显然早已不是活人,而是被某种邪术操控的尸傀!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针对陆昭然的、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而陷阱的核心,便是那三面正在疯狂运转、散发出恐怖吸力的“逆煞枢机”!
沈星澜体内的“毒种”在这一刻躁动到了极限,她甚至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被扯出体外!
陆昭然眼底的金芒也再次疯狂闪烁,手臂上的斑纹灼热发烫,那三面令牌对他体内同源力量的吸引和共鸣,远超之前的任何东西!
小顺子脸上笑容扩大,猛地挥动手臂!
那两具尸傀立刻发出无声的咆哮,如同闪电般扑向陆昭然!而三面“逆煞枢机”令牌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恐怖的吸力瞬间倍增!
库房之内,杀机瞬间爆发至顶点!
那两具尸傀身形暴胀,关节处爆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腐烂的指甲骤然伸长三寸,裹挟着腥臭的黑雾直取陆昭然咽喉!
它们眼眶中的幽火剧烈跳动,竟似要将空气都点燃。陆昭然脚下青砖寸寸龟裂,并非因承受不住重量——而是那三面悬浮半空的“逆煞枢机”令牌正在疯狂吞噬周遭生气,连他衣袂都被扯得猎猎作响。
“不好!”陆昭然瞳孔骤缩。尸傀左爪堪堪擦过他耳际,带起一缕发丝飘落在地,瞬间化作焦黑粉末。
更致命的是右侧尸傀张开的大口,黏稠唾液滴落之处,地面竟腐蚀出滋滋作响的孔洞。他急退三步,后背重重撞上青铜货架,震得架上陶罐叮当乱响。
三面令牌的血光突然交织成网,将整个库房笼罩在猩红幕帐之下。陆昭然惊觉体内真气如开闸洪水般外泄,丹田处传来针刺般的剧痛。
原来这“逆煞枢机”不仅能吸纳天地灵气,更能强行抽取修道者的本源之力!“想拿我当鼎炉?”
陆昭然咬牙低喝,并指抹过腰间软剑。剑锋掠过指尖,殷红血迹顺着剑脊蜿蜒而上,刹那间唤醒了沉睡的符纹。
整柄长剑迸发刺目金芒,竟是他以精血催动了萧彻所传的《罗刹十八狱经》残篇!尸傀的动作明显滞涩了一瞬,仿佛被无形枷锁禁锢。
陆昭然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旋身踏碎满地陶片,借力跃至横梁之上。瓦砾纷飞间,他反手掷出七枚铜钱,暗合北斗方位钉住尸傀双脚。
可就在此时,三面令牌突然调转方向,血光凝成实质化的锁链,死死缠住他的脚踝往下拖拽!“给我开!”陆昭然怒吼一声,双掌拍击胸膛,逼出喉头咸腥甜腻的血水。这一式“焚心掌”本是同归于尽的禁招,此刻却让他暂时挣脱了令牌束缚。
趁着空隙,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在空中画出扭曲的符咒——正是当年萧彻用来镇压龙脉暴动的那道“镇海印”!血雾触及尸傀的刹那,两具行尸突然发出凄厉尖啸。
它们身上的腐肉大片剥落,露出下方流动着金属光泽的骨骼,那些原本空洞的眼窝里,竟缓缓浮现出与“逆煞枢机”令牌完全相同的血色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