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承认受晋王指使,通过法术让太子对其言听计从。太子近日行为反常,果然如此。萧彻决定破除法术。
阴冷潮湿的秘牢中,只余下水滴击石的单调声响,敲打在人的心上,更添几分绝望。 清虚道姑——或者说,该称她为晋王麾下最隐秘的爪牙之一,此刻已不复之前的癫狂诡秘。她瘫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头发散乱,那身紫色的诡异法衣已被剥去,只穿着单薄的囚服,身上虽无多少酷刑痕迹,但眼神中的光彩已然涣散,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灰败。
萧彻并未动用过多的肉体刑罚。对付这种精通邪术、心志异于常人的妖人,摧毁其精神防线远比皮肉之苦更有效。他只需将皇家对于厌胜之术的律例——凌迟、株连九族——以及晋王绝无可能来救她、反而会第一时间灭口的事实,冰冷地、一遍遍地刻入她的脑海。
在彻底的孤立和即将到来的恐怖刑罚面前,她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
“……是……是晋王……”她的声音干涩如同砂磨,断断续续地招供,“多年前……便安排我入观……等的便是……便是今日……”
“那邪术……果真能操控太子心神?”萧彻的声音在牢房中回荡,不带一丝感情。
“不……不能完全操控……”道姑眼神空洞地摇头,“但……以生辰八字及贴身之物为引,辅以曼陀罗蚀其神智……可……可大幅削弱其心志,令其更容易……受施术者暗示……尤其……尤其是对晋王殿下……会产生莫名的……信任与顺从……”
一切豁然开朗!
太子近日来的“反常”——那些看似成熟实则处处受制、偶尔流露出对晋王微妙态度的言行,并非全然伪装,也并非完全清醒!竟是真的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这邪术的恶毒影响!晋王不仅要太子的命,更要在他死前,将他变成一件听话的工具!
萧彻背脊窜起一股寒意,旋即被更汹涌的怒火取代。如此歹毒!
“如何破除?”他厉声问道,这才是关键。
道姑浑身一颤,眼中闪过挣扎,但在萧彻冰冷的目光逼视下,最终还是颓然道:“法坛……核心在于那写有八字的黄纸小人……以及……作为媒介的头发指甲……若能毁去……法术自破……但……但需以纯阳或浩然之气破之……寻常刀兵水火……恐难彻底断绝其邪力牵连……”
纯阳或浩然之气?
萧彻目光微凝。他立刻想起一人——致仕多年的太子太傅,当代大儒,林文正。此老一生刚正不阿,学问正气凛然,更是看着太子长大,对太子爱护有加,且对晋王素来看不惯,因其年事已高且早已致仕,才未卷入此次风波。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再理会瘫软的道姑,萧彻转身大步走出秘牢,疾声下令:“备马!去林府!另外,立刻派人秘密包围白云观那处小院,任何人不得出入,尤其是那间做法事的屋子,保持原状,等我回来!”
夜色中,骏马疾驰,踏碎京城寂静的街道。
萧彻心中焦急如焚。太子多受一刻邪术影响,便多一分危险,谁也不知道晋王接下来会利用这种影响让太子做出什么事!
林府门楣简朴,老仆听闻是萧彻深夜急访,又见其神色凝重,不敢怠慢,连忙引入。
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林老太傅早已睡下,被唤醒后披衣来到书房,见到萧彻的模样,心中便是一沉:“萧将军深夜至此,可是东宫有变?”
萧彻屏退左右,言简意赅地将邪术之事告知(略去了晋王部分,只言有奸人作祟),并恳请老太傅出手,以浩然正气破除邪法。
林老太傅听完,气得浑身发抖,雪白的胡须不住颤动:“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竟用如此卑劣手段害及储君!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他猛地站起身,虽年迈,却腰板笔直,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正气自然流露,“老夫这就随将军去!倒要看看,是何等邪祟,敢魇镇我朝太子!”
没有丝毫犹豫,老太傅立刻命人取来他的朝服(虽已致仕,仍有御赐朝服以示恩荣)和一根他常用的、据说是雷击木所制的拐杖。
一行人再次策马,直奔白云观。
观外已被萧彻的亲兵秘密控制。萧彻与林老太傅径直闯入那间依旧弥漫着诡异气息的偏殿小屋。
幽蓝的灯焰早已熄灭,但那股阴冷邪祟的感觉依旧盘踞不散。法坛依旧原样摆放在那里,那贴着太子生辰八字的黄纸小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林老太傅一见那法坛布置,尤其是那黄纸小人,顿时目眦欲裂,怒喝道:“无耻妖人!安敢如此!”
他无需他人指引,大步上前,也无需任何法器,只见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将天地间的浩然之气都纳于胸中,随即伸出枯瘦却稳定的手指,一把抓起那黄纸小人,将其展开。
他目光如电,直视那太子的生辰八字,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一股涤荡妖氛的凛然正气,朗声诵读: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
正是文天祥的《正气歌》!每一个字从他口中吐出,都仿佛带着灼热的光芒和万钧之力,轰击在那黄纸小人之上!
那小人上的朱砂符文竟仿佛活过来一般,扭曲挣扎,发出细微的、如同哀嚎般的滋滋声,冒起缕缕黑烟!周围那些头发、指甲等邪物也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迅速变得焦黑枯脆!
萧彻在一旁看得心神震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屋内那令人窒息的阴冷邪气,正在被这沛然莫之能御的浩然正气迅速驱散、净化!
当老太傅将《正气歌》一字不差地诵读完毕,他猛地将手中已然变得漆黑焦糊的小人掷于地上,举起那雷击木拐杖,蕴含着他一生刚正不阿的意志,狠狠砸下!
“破!”
一声断喝,如同春雷炸响!
拐杖落处,那小人连同其上的所有邪祟之物,瞬间化为齑粉!一股无形的、阴冷的牵连之力,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斩断、粉碎!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在东宫寝殿内。
正躺在床上,眉头紧锁、仿佛陷入噩梦纠缠的太子赵宸,猛地身体一颤,骤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短暂的迷茫,随即,如同乌云散尽、月华重辉,瞬间恢复了前所未有的清明和锐利!近日来那种偶尔会浮现的、对晋王莫名的迟疑和一丝古怪的信任感,荡然无存!只剩下彻底清醒后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锐利!
他猛地坐起身,看向窗外沉沉夜色,感受着脑海中那层无形的桎梏彻底消失。
法术……破了。
他知道了。
而接下来,便是清算的时刻!
他猛地坐起身,看向窗外沉沉夜色,感受着脑海中那层无形的桎梏彻底消失。
法术……破了。
他知道了。
而接下来,便是清算的时刻!
东宫寝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锐利的气息所取代。赵宸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畅通无阻,直抵肺腑,带着夜寒的凛冽,却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脑海中那些细微的、曾让他偶尔对晋王产生荒谬信任感的迷雾彻底散去,只剩下被欺骗、被诅咒、被谋害的冰冷事实,如同被擦亮的镜面,清晰无比地映照出所有阴谋与背叛的嘴脸。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失控的颤抖。极致的愤怒和恨意,反而催生出一种近乎绝对的冷静。他掀被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那刺骨的寒意让他每一个念头都更加清晰。
“小禄子。”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响起,平稳得可怕。
一直提心吊胆守在外殿的小禄子连滚爬爬地进来,看到太子殿下迥异于近日昏沉的模样,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寒意,顿时吓得一哆嗦:“殿……殿下?”
“更衣。传萧彻。”赵宸的命令简洁至极,不容置疑。
小禄子不敢多问,慌忙取来常服,手脚麻利地替太子穿戴整齐。刚系好最后一根衣带,殿外便传来了萧彻求见的声音——他几乎是和林老太傅处理完白云观之事后,便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东宫复命。
萧彻踏入殿内,看到太子负手立于窗前的背影。那身影依旧年轻,却透出一股渊渟岳峙般的沉凝与威压。他立刻单膝跪地:“殿下,邪术已破!清虚妖道已被严密看押!”
赵宸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萧彻身上。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隐忍试探,而是全然的洞悉和冰冷的信任。“萧将军,辛苦了。”他虚扶一下,“起来说话。林老太傅可安顿好了?”
“已派人护送老太傅回府休息,并加派人手护卫。” “很好。”赵宸点头,“此事绝密,不得再泄于第六耳。”
“臣明白!”
赵宸走到书案前,手指划过冰冷的桌面:“邪术虽破,但根源未除。晋王叔送孤如此‘大礼’,孤若不相报,岂非失了礼数?”
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刀锋般的锐利。
“殿下之意是?”
“他既然喜欢用这些阴私手段,”赵宸眼中寒光一闪,“那孤便让他也尝尝,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滋味。”
一个清晰而狠辣的反击计划,从他口中冷静道出。
“他不是在朝中散布孤‘体弱多病’、‘难当大任’的流言吗?那便让这流言,变得更‘真实’一些。明日一早,你便去太医署,以太医口吻,‘无意’向刘相的人透露,孤忧劳成疾,邪风入体,需要彻底静养,甚至……可能咯血。”
萧彻眼神一亮:“殿下是要……”
“孤要‘病’,病得越重越好。”赵宸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孤一病,那些依附晋王、上蹿下跳之人,才会更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而父皇……即便再猜忌于孤,听到孤病重至此,也该有所触动吧?”
这是以退为进,诱敌深入,同时触动帝心!
“另外,”赵宸继续道,“将我们掌握的、关于晋王通过苏氏和清虚道姑谋害孤的证据——那些药渣、碎瓷、以及道姑的部分口供(隐去核心),巧妙‘泄露’给御史台那几个最是迂直、又对晋王素无好感的御史。记住,要让他们以为是靠自己‘明察秋毫’发现的。”
他要借刀杀人,让那些清流言官去打头阵,在朝堂上掀起弹劾晋王的浪潮!即便无法一举扳倒晋王,也足以让他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最后,”赵宸的目光投向晋王府的方向,“给孤盯死晋王府!他失了清虚这颗棋子,又即将面临朝堂攻讦,必会慌乱,定会与外界频繁联系,甚至可能狗急跳墙!他每一次联络,每一个举动,都是送给我们的罪证!”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环环相扣,既有阴谋的诡谲,又有阳谋的堂正。萧彻听得心潮澎湃,又凛然生畏。眼前的太子,在挣脱邪术束缚后,展现出的心智与手段,已然具备了一位铁血帝王应有的雏形。
“臣,遵旨!”萧彻躬身领命,声音铿锵有力。
“去吧。”赵宸挥挥手,“天,快亮了。”
萧彻退下,迅速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去布置这一场绝地反击。
赵宸独自一人站在殿内,晨曦微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
他知道了所有的阴谋,感受到了所有的背叛。
接下来,不再是隐忍,不再是试探。
而是清算的时刻。
每一笔债,都要用血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