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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太和殿前,新科进士们身着锦袍,屏息凝神,等待着决定命运的传胪大典。然而,本应庄严肃穆的场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打破。

“不好了!李状元…李状元他……” 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出偏殿,面无人色,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偏殿内,今科状元郎李文博瘫倒在冰冷的金砖上,七窍流出暗黑色的血,已然气绝。他的手指扭曲地蜷缩着,似乎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更令人骇然的是,他那份本该墨香四溢、字字珠玑的殿试卷子,此刻竟浸染了从他口中溢出的黑血,而在那摊污血之上,赫然浮现出几个以血勾勒、狰狞刺目的字——

“还我功名!”

满场皆惊,百官悚然。天子震怒,当即下令封锁消息,严查此案。所有与殿试相关的人员,从考官、读卷官到伺候的太监、侍卫,一律暂拘待审。

压力,瞬间给到了刚刚展现出“新气象”的北镇抚司。

沈聿第一时间赶赴现场。他官袍肃整,面色沉静如水,无视周围惊恐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仔细查验了尸体和那张诡异的试卷。他注意到,血字并非用笔写成,倒像是某种化学反应所致,透着邪气。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李文博跌落在地的那支御赐狼毫笔上。笔杆莹白,此刻却沾染了死者的血迹。沈聿取过素绢,小心翼翼地将笔包起,带回北镇抚司。

在司内秘室,沈聿用工具小心刮开笔杆尾端的封漆,指尖微微一震。里面竟是中空的!一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滑落出来,针尖的毒性显然足以顷刻毙命。

沈聿瞳孔微缩,取出特制的琉璃放大镜,就着烛火仔细观察那微小的银针。针身之上,竟以绝技雕刻着一个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图案——八卦阵图!

科举、毒杀、血字、道门阵法……这案子透着一股非比寻常的诡异。

与此同时,关于主考官、礼部侍郎张承恩与晋王殿下过往甚密的线报,也被悄然放到了沈聿的案头。晋王,圣上最年长的弟弟,素有贤名,却也对那个位置并非毫无想法。科举,历来是培植门生、扩张势力的重要途径。

明线至此,似乎陷入了僵局。直接调查一位亲王和一位二品大员,没有铁证,无异于引火烧身。那支笔是御赐,经手人众多,难以追查。银针上的八卦图,更是云山雾罩。

沈聿指节轻叩桌面,沉吟片刻。夜深人静时,一份加密的条陈再次送出。

……

京城西郊,一座香火并不鼎盛,却颇受一些达官显贵青睐的道观——清微观外。

萧焰的身影如同夜鸦,悄无声息地伏在飞檐之上,冷眼看着观内一间仍亮着灯火的静室。根据沈聿查到的线索,那批御赐笔墨的采购清单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名字与这座道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银针上的八卦图,风格与此观流传出的符箓法器有相似之处。

室内,并非仙风道骨的道长,而是两个压低声音交谈的人影。其一是观主玄诚道人,另一个,虽做仆人打扮,但萧焰锐利的目光一眼认出,那是晋王府的一名心腹长随!

“……王爷的意思是,务必处理干净,那张承恩若是慌了手脚,管不住嘴……” 长随的声音冰冷。

“放心,那‘七星断魂’之毒,见血封喉,无人能查。至于那针上的微雕,乃贫道独门绝技,旁人只会以为是江湖邪术,绝不会牵连王爷。” 玄诚道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得,“只是可惜了李文博那寒门学子,谁让他不肯接受王爷的好意,非要挡路……”

窗外,萧焰眼中寒光乍现。原来如此!并非简单的灭口或陷害,而是晋王欲拉拢新科状元不成,又恐其被政敌所用,更兼其可能发现了科场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那血字“还我功名”或许是其临死前的控诉,或是凶手故布疑阵),遂行此毒计,既能铲除不听话的才俊,又能用诡异血案转移视线,甚至可能想借此扳倒主考官张承恩,换上更听话的人。

就在室内两人即将结束谈话之际,“哐当”一声,静室的窗户猛然被一股巨力撞开!

黑影如电射入,刀光如匹练般斩向那王府长随。玄诚道人大惊失色,拂尘刚欲抬起,腕骨已被一枚透骨钉精准击中,顿时惨叫一声,兵器脱手。

萧焰的刀尖稳稳地停在长随的咽喉前,声音比夜风更冷:“晋王的‘好意’,是指这个吗?” 他另一只手举起,指尖正捏着那根淬毒银针,针尖的八卦图在灯下泛着致命的光泽。

长随面如死灰,玄诚道人瘫倒在地。

证据、口供、证人……这一切,很快被连夜“送”入了北镇抚司。

翌日清晨,沈聿手持一份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的案卷,于早朝之上,直面天子与晋王。

他没有提及江湖手段,只说是北镇抚司缇骑明察暗访,发现了御赐笔墨调包的关键线索,顺藤摸瓜查获了清微观妖道玄诚以邪术害人、伪造血字、制作毒针的罪证,并在其道观中发现了与晋王府长随往来、接受金银的记录。

人证物证俱在,逻辑清晰。那根藏着八卦阵图的毒针,成为了最致命的铁证。

天子脸色铁青。晋王跪伏于地,连称御下不严,对长随所作所为一无所知,请求治罪。

最终,玄诚道人凌迟,晋王府长随车裂,晋王被申饬,罚俸三年,闭门思过。主考官张承恩虽未直接参与谋杀,但因与晋王交往过密、且有失察之责,被革职查办。

状元郎沉冤得雪,尽管代价惨重。

退朝后,沈聿走出大殿,阳光刺目。他知道,这并非彻底的胜利,晋王根基未动,只是断其一指。而北镇抚司的卷宗里,有些细节永远不会记录在案。

是夜,北镇抚司最高的望楼屋脊上,萧焰懒洋洋地躺着,对着月亮抛着一个从玄诚道人密室里顺来的小巧八卦铜镜。

沈聿缓步登上望楼,看着他。

“清理干净了?”沈聿问。

“嗯,所有可能指向‘暗线’的痕迹,都抹掉了。剩下的,都是你‘明线’该查到的。”萧焰接住铜镜,收入怀中,像是收着一件有趣的战利品,“那牛鼻子老道的雕工确实不错,可惜了。”

两人一立一卧,一明一暗,沉默地望着脚下庞大的京城。

这里有无穷的阴谋,无尽的黑暗。但此刻,他们彼此深知,无论光明之下还是阴影之中,都有一道身影,在与这滔天的罪孽抗衡。

双璧合一,刚柔并济。北镇抚司的锋芒,已悄然出鞘。

月光如洗,流淌在鳞次栉比的屋瓦之上,将京城的轮廓勾勒得既恢宏又森然。万千灯火在脚下蔓延,直至隐没在远方的黑暗中,每一盏光下,似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交易。

沈聿官袍上的绣纹在清冷月色下泛着微光,他身姿笔挺如松,目光沉静地扫过这片他誓言以律法守护的城池。然而,律尺能量丈量明处的罪恶,却难以触及那些在阴影里滋生的蛆虫。

萧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卧在屋脊,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摘来的草茎,看似慵懒不羁,可那双映着月华的眼眸,却锐利如鹰隼,精准地掠过几个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坊市、府邸。那是光鲜表皮下,京城跳动的黑暗脉搏。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却并非尴尬,而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沉重。他们都清楚,状元郎的血案只是冰山一角,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其下盘根错节、更深更脏的泥沼。晋王的暂时退避,绝不会是终点。

“下一个会是谁?”萧焰忽然开口,声音被夜风送得有些飘忽,“是哪个不开眼的蠹虫,还是……更上面的?”他拇指随意地朝上方指了指,意有所指。

沈聿没有立刻回答。他想起今日下朝时,几位重臣看他那复杂难辨的眼神,有忌惮,有审视,也有冰冷的算计。北镇抚司这把刀,如今露出了非常规的锋芒,已然刺痛了一些人。

“是谁并不重要。”沈聿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只要罪证确凿,律尺所及,皆可丈量。王公贵胄,亦不能外。”

萧焰嗤笑一声,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意味:“你的律尺够得着阴沟里的老鼠,却未必敲得响金殿上的大佛。有些脏活,总得有人用别的法子干。”他拍了拍腰间的刀鞘,发出沉闷的轻响。

沈聿自然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他没有反驳,因为知道那是事实。光与影,律法与私刑,在这混沌的世道里,界限有时必须模糊,才能达成最终的目的——真正的清明。

“谨慎些。”沈聿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目光依旧望着远方,“你的刀,此刻亦是北镇抚司的刀。刀可以染血,却不能卷刃,更不能反噬其主。”

萧焰挑眉,吐掉嘴里的草茎:“放心,我的刀,只斩该斩之人。至于怎么斩,什么时候斩,我说了算。”他顿了顿,语气略沉,“你也一样,沈大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那公堂之上,未必就比我这刀光剑影里安全多少。”

又一阵沉默降临。但这一次,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沉重,而是一种无形的、坚韧的联结。他们走在截然不同的道路上,却朝着同一个方向。

忽然,北镇抚司院内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一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缇骑快步来到望楼下,单膝跪地,手中高举一份密封的文书。

“指挥使大人,急报!”

沈聿与萧焰对视一眼。方才那片刻的宁静被瞬间打破。

沈聿步下望楼,接过文书,就着檐下灯笼迅速拆阅。只看了一眼,他的眉头便骤然锁紧。

“怎么了?”萧焰的声音从屋顶飘下。

沈聿抬起头,将纸条捏入掌心,声音里透出冰冷的寒意:“京畿大营军粮亏空案,刚刚主动站出来认罪的那个仓官,在诏狱里……‘自尽’了。”

死无对证。线索又断了。

而且,是在北镇抚司的核心牢狱里,在他们刚刚扳倒晋王一党、风头最盛的时候。这无疑是一个挑衅,一个警告。

萧焰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落在沈聿身旁,瞥见他紧握的拳头和冷峻的侧脸。

“需要我去‘问问’那些看守吗?”萧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血的味道。

沈聿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对方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早已抹平了痕迹。查看守,查不出任何结果,只会打草惊蛇。”

他抬眼,望向京城某个方向,那里是勋贵和实权武将聚集的区域。

“军粮亏空,利益庞大,牵扯的绝不止一个仓官,甚至不止晋王。”沈聿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他们断尾求生,动作很快。”

“那怎么办?这闷亏就这么吃了?”萧焰眯起眼。

“吃?”沈聿唇角勾起一丝几乎没有弧度的冷笑,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硬,“北镇抚司,从不吃闷亏。”

他转向萧焰,眸中仿佛有冰焰在燃烧:“明面上的线索断了,暗地里的呢?那个仓官死后,最大的利益会流向谁?谁的部下最近换装了新械?谁的庄园在暗中扩招护院?这些,卷宗上看不到。”

萧焰顿时明白了沈聿的意思,脸上露出了那种属于暗夜狩猎者的兴奋笑容:“懂了。我去看看,那些吃了军粮的蠹虫,到底肥了多少胆。”

“找出那条新的尾巴,”沈聿命令道,语气是全然的上位者与搭档的融合,“这一次,不必再等他们断尾。”

“明白。”

话音未落,萧焰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融入了夜色,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聿独自站在望楼下,再次展开那张报丧的纸条,看了一眼,然后将其凑近灯笼,火焰迅速吞噬了纸张,化作一小簇灰烬飘散。

他整理了一下一丝不苟的官袍,抚平其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面容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与威严,抬步向诏狱方向走去。他要去亲自“查验”那具尸体,明面上,北镇抚司的规矩,不能乱。

暗流已然汹涌,而北镇抚司的双刃,一柄悬于明堂,寒光凛冽,照律行事;一柄隐于暗夜,淬血封喉,扫奸除恶。

锋芒,既已出鞘,不饮血,岂能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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