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的火把被阴风吹得忽明忽暗，照出黑影兜帽下一片模糊的阴影。
孙悟空的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这股阴寒不似归墟的腐臭，倒像极了当年在幽冥界最深处，触碰到轮回碑时那种深入骨髓的冷。
他扛着牛魔王的手微微收紧，被压在肩头的男人突然发出一声闷哼，那是被幽冥控制时从未有过的自主反应，像颗火星落进他心里。
\"你是谁？\"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花，停在身侧时已涨至碗口粗，\"敢拦七大圣的路，总得报个名号。\"他的声音沉稳，可眼底却翻涌着暗潮——自混沌本源觉醒以来，他能清晰感知到天地间的因果线，此刻这黑影的存在却像团乱麻，连最浅的纹路都瞧不真切。
黑影的兜帽动了动，幽绿鬼火般的目光扫过众人：\"混沌父神的使者。\"话音未落，归墟的触须突然发出尖啸，原本缠向镇元子的那根竟生生蜷成了螺旋，退到黑影三步外。
镇元子的人参果串\"啪\"地掉在地上，最后一枚果子摔成汁液，他却顾不上心疼，指尖快速在腰间的天地宝鉴上划过，青铜镜面泛起涟漪——宝鉴里本该映出九世轮回的光影，此刻却全是雪花般的噪点。
\"使者？\"禺狨王的断链突然绷直如剑，他的瞳孔完全染成金色，因果之力顺着锁链蔓延，在黑影脚边织出张半透明的网，\"当年混沌父神陨落时，连道韵都散作星尘，哪来的使者？\"他的声音里带着试探，右手悄悄扣住腰间的监察令——这是他当年受封三界监察使时，天道亲赐的法器，此刻正发烫得厉害，像是在警告什么。
女娲的玉珏\"咔\"地又裂开一道纹，星纹从裂缝里溢出来，在她指尖凝成细流。
她盯着黑影的袖口，那里隐约露出半截灰布，纹路竟与当年补天用的混沌石碎屑如出一辙：\"你身上有补天石的气息。\"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黑影的肩背明显一僵。
杨戬的第三只眼突然爆出刺目金光，雷纹在刀身上游走如活物。
他猛地踏前一步，刀尖直指黑影咽喉：\"天道没有记录过你。\"作为天道最忠诚的执行者，他能清晰感知到三界所有生灵的命数，可这黑影在他的感知里，竟比归墟的触须更像团黑雾——不，更像...被刻意抹去的存在。
\"你们该问的，\"黑影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是混沌父神为什么要见你们。\"他抬起手，灰袍下的手腕露出半截，皮肤呈现出一种不似活人的青灰色，指甲却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当年女娲用你们的命封印混沌本源，现在本源要醒了，你们以为他会感激？\"
孙悟空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五百年前在混沌裂隙里，女娲将玉珏按在他心口时说的\"这是为了三界\"，想起每次混沌本源躁动时，心口那道灼痛的疤。
此刻那道疤正随着黑影的话发烫，像是在印证什么。
他下意识看向女娲，却见她垂着眼，星纹在玉珏上疯狂流转，分明在掩饰什么。
\"够了！\"他大喝一声，金箍棒重重砸在地上，震得洞穴簌簌落石，\"不管你是谁，挡路的都得趴下。\"混沌本源顺着金箍棒涌出，在他脚下凝成赤金纹路，\"禺狨王，护好传送阵；镇元子，补阵眼；女娲，稳住玉珏。\"他转头看向杨戬，目光里带着三分信任七分狠厉，\"你守着暗河，归墟的触须再敢过来，砍了。\"
黑影突然笑了，笑声像夜枭的啼鸣，在洞穴里撞出回音：\"你以为凭这些就能...\"话未说完，传送阵的符文突然剧烈震颤，逆时针旋转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三倍，补天残片的顺时针转动却慢了下来，两者的漩涡里竟渗出点点金芒——那是混沌本源的光。
孙悟空的瞳孔骤缩。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本源在欢呼，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
他扛着牛魔王往前迈了一步，黑影的幽绿目光突然变得尖锐，灰袍下的手快速结印，地面竟裂开蛛网状的缝隙，归墟的触须趁机缠上了镇元子的脚踝！
\"镇元子！\"女娲尖叫一声，星纹如利箭射出，斩断触须的瞬间，她的玉珏\"轰\"地碎成齑粉。
镇元子趁机翻出袖中最后一张地仙符，拍在阵眼上，鲜血顺着符纸渗进石缝：\"撑住...就差一成...\"
杨戬的刀光如电，雷纹劈碎三根扑向禺狨王的触须，第三只眼的金光却更盛了——他终于捕捉到黑影身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破绽，像是某种被刻意掩盖的气息。
他握紧刀柄，正要开口，却见黑影突然转身，灰袍扫过地面，在传送阵的漩涡前停住。
\"想找混沌父神？\"他掀起兜帽一角，露出半张脸——那是张没有五官的脸，皮肤光滑得像玉，却泛着死人才有的青灰，\"那就进来吧。\"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融进了传送阵的黑洞里，只留下一句飘散的低语：\"不过记住...你们要找的，可能不是你们想要的。\"
孙悟空的金箍棒\"嗡\"地轻鸣。
他能感觉到混沌本源在体内翻涌，像是催促他跟上。
他看了眼怀里的牛魔王——对方的手指正一下下抠着他的肩膀，虽然力道轻得像羽毛，却让他想起五百年前在花果山，七兄弟喝得烂醉时，牛魔王拍他后背的力度。
\"走。\"他扛着人踏进黑洞，回头时正看见杨戬的第三只眼闪过刺目的金光，那光芒里映着黑影消失前的最后一道残影。
洞穴岩壁上的火把被金箍棒带起的气浪掀得东倒西歪，最后一簇火光熄灭的瞬间，杨戬第三只眼的金光正穿透黑暗，在黑影方才站立的位置凝成一道金色锁链。
那锁链并非实体，却在空气里犁出可见的波纹——那是天道法则具象化的轨迹，是他作为执行者穷尽三百年才参透的\"锁命术\"。
\"孙悟空，就是现在！\"杨戬的声音混着雷霆炸响，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能清晰感知到锁链末端传来的阻力，像在拽一头困在泥潭里的巨象，第三只眼的金芒因此抖得更厉害，连眼眶都沁出了血——这是强行锁定无命数者的代价。
孙悟空的瞳孔在金光里收缩成针尖。
他能听见体内混沌本源的轰鸣，那声音与金箍棒的嗡鸣重叠，像战鼓在催征。
扛着牛魔王的手臂骤然发力，被压在肩头的男人又发出一声含混的闷哼，这次竟带了点嘶哑的尾音，像极了当年在火焰山，牛魔王被红孩儿气得吹胡子时的闷吼。
这声闷哼撞进他心口，烧得混沌本源的热流直窜天灵盖。
\"去！\"他大喝一声，金箍棒自下而上划出赤金弧光。
棒身触及黑影的刹那，空气里炸开闷雷般的爆响，那团模糊的阴影突然显形——是具穿着灰袍的枯瘦躯体，后颈处有道青灰色的鳞片状纹路，正随着攻击的震荡簌簌脱落。
黑影的嘴张成诡异的o型，却发不出完整的惨叫，只漏出类似指甲刮过青铜的尖啸，整具躯体如被风吹散的烟灰，先是四肢碎成黑雾，最后连头颅都化作万千光点，消散前那半张无面的脸突然扭曲，竟挤出个咧到耳根的笑容。
\"小心！\"禺狨王的断链\"铮\"地绷直，锁链前端的金环突然燃起幽蓝火焰——那是因果之火，专烧虚妄。
他看见黑雾里有几缕细如发丝的灰线正往众人脚下钻，像是要附着在谁的命数上。
锁链横扫而过，灰线触火即燃，发出焦糊的腥气。
镇元子踉跄着扶住洞壁，方才拍在阵眼上的地仙符还在渗血，将石缝染成暗红。
他盯着黑影消散的位置，天地宝鉴不知何时已重新浮现在掌心，镜面的噪点正在消退，却映出些让他眼皮猛跳的画面：九世轮回的光影里，每个孙悟空的眉心都多了道青灰鳞纹，与黑影后颈的纹路如出一辙。
他握紧宝鉴，鲜血从指缝渗出来，滴在青铜表面，将那些画面烫得支离破碎。
女娲的指尖还凝着未及射出的星纹，玉珏破碎后的星芒正从她袖口涌出，在身周织成淡蓝色光网。
她望着黑雾消散的方向，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落在星芒上的雪：\"这只是个分身。\"星纹突然剧烈震颤，有几缕竟钻进她眼底，让她的瞳孔泛起银河般的光，\"混沌父神当年虽陨落，可他的本源与混沌裂隙共生...每道裂隙渗出的暗潮，都能凝成分身。\"她看向孙悟空，目光里有痛色，\"你们在裂隙里取的每块混沌石，都可能是他的眼睛。\"
孙悟空感觉心口的疤又开始发烫。
他想起五百年前在裂隙深处，女娲将玉珏按在他心口时，裂隙石壁上那些若隐若现的青灰纹路；想起每次混沌本源躁动，他总能在梦境里看见一片灰雾，雾中站着个无面人，正对着他摊开掌心——掌心里是块与黑影后颈鳞纹相似的碎片。
此刻那碎片的轮廓突然在他意识里清晰起来，像根烧红的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真身在哪？\"他问得直接，金箍棒却悄悄垂到身侧，棒尖点地，在石地上凿出个寸许深的坑。
女娲摇头，星芒从她眼角滑落，滴在地上凝成细小的星钻：\"我不知道。
但...\"她突然抬头看向传送阵，那里的金芒仍在翻涌，逆时针旋转的符文与顺时针转动的补天残片正在角力，\"他要你们进传送阵，说明真身就在阵的另一端。\"
\"那便去。\"孙悟空调整了下肩头的牛魔王，被压着的男人这次竟抬起手，手指虚虚勾住他的衣领，虽然力道轻得随时会松开，却让他想起小时候在花果山，被老猴子背着时，自己总爱揪住对方的皮毛。
他低头看向牛魔王的脸，对方的睫毛在颤动，像有什么东西正试图挣破幽冥的枷锁。
\"等等。\"杨戬突然踏前一步，第三只眼的金光仍未褪去，却多了层阴翳，\"我刚才锁定他时...感觉到他的命数里有段重叠的因果。\"他握紧刀柄，刀身的雷纹突然变得暴躁，\"像有人在三百年前，用大法力抹掉了他的存在，又在今天...把这段被抹掉的命数，嫁接给了另一个人。\"
禺狨王的锁链突然发出清鸣，他低头看向腰间发烫的监察令——那是天道亲赐的法器，此刻正以某种规律震动，像是在传递某种密码。
他的金色瞳孔微微收缩：\"监察令在说...三百年前，有个'死'在归墟海眼里的人，命盘被撕了半页。\"
洞穴里突然响起碎石滚落的声音。
众人同时转头，却见传送阵的金芒不知何时变成了青灰色，与黑影后颈的鳞纹同色。
那些青灰光芒正顺着地面的裂痕蔓延，像无数条细蛇，缓缓爬向众人的脚边。
牛魔王的手指突然收紧，在孙悟空衣领上揪出个皱痕。
他的喉间滚出串含混的音节，像是在说什么，又像是在呜咽。
孙悟空望着蔓延的青灰光芒，又低头看向肩头的兄弟。
混沌本源在体内翻涌，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每声跳动都在说：去，必须去。
\"布阵。\"他对禺狨王点头，又看向镇元子，\"补好阵眼；杨戬，护左右；女娲...\"他顿了顿，\"你跟在我身后。\"
金箍棒再次扬起，赤金光芒将青灰蛇群灼成青烟。
众人的影子在火光里晃动，像群要奔赴战场的战士。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传送阵深处，那团青灰光芒正凝聚成只无面的眼睛，正透过金芒的缝隙，注视着这群即将踏入陷阱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