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的幽蓝光芒比外头更盛，像是无数碎星嵌进岩壁，照得众人影子在洞壁上扭曲如活物。
孙悟空迈出第一步时，靴底碾过一层细沙——是石屑，带着焦糊气，像被某种高温灼烧过又冷却的残骸。
紫霞金钗在胸口烫得他喉头发紧，那温度不似之前灼热，倒像有人隔着层薄布，用指尖一下下轻叩他心口，像极了紫霞当年躲在水帘洞外，用桃枝戳他后背时的力道。
\"铁扇的味儿在前面。\"牛魔王的声音闷哑，混铁棍敲在洞壁上，震得石屑簌簌往下掉。
他走在最前，可脊背绷得笔直，鬼纹从右臂爬到后颈，却又在靠近左胸的位置突然淡去——那里别着半块玉牌，是当年铁扇亲手雕的\"平天\"二字。
孙悟空看得清楚，那鬼纹每往前爬一寸，玉牌便泛起一圈暖光，像两股力量在他体内较着劲。
\"小心岩壁。\"杨戬突然出声，三尖两刃刀在左侧洞壁划出火星。
众人这才注意到，刚才被金芒逼退的暗红血丝正顺着石缝往外渗，细如发丝，却在触及杨戬刀光的瞬间发出嗤啦轻响，像活物被烫到般蜷缩回去。
他第三只眼虽闭着，眉骨却微微隆起，金芒从眼皮底下透出来，在地面投出三角形光斑，\"天道的监视网跟着裂隙走，这里每粒石渣都可能是眼睛。\"
女娲落在最后，补天石碎片在掌心泛着幽光。
她望着洞顶垂落的钟乳石，指尖轻轻一颤——那些石笋表面竟刻着极小的符文，与她当年补天时用的混沌锁灵阵纹路有七分相似。\"这里曾是混沌祭坛。\"她声音放得极轻，却像块石子投入深潭，惊得众人脚步一顿，\"上古神魔用活祭引混沌之气，后来被...被某位大能封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孙悟空胸口的紫霞金钗，\"封阵的核心，可能就在你们要找的地方。\"
禺狨王突然停步。
他额角的鬼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可眼底却浮起层极淡的金雾——那是他动用因果篡改之力时的征兆。
黑雾从他袖中涌出，如蛇般钻进前方的黑暗，片刻后又缩回来，缠在他手腕上凝成个黑雾团，\"石台在三百步外。\"他掐灭黑雾，指节因用力泛白，\"台面上有东西，因果线缠得像乱麻...但有根线是新的。\"他突然看向牛魔王，\"和铁扇公主的命数线，颜色一样。\"
牛魔王的混铁棍\"当啷\"砸在地上。
他右眼里的赤红猛地暴涨，左手却死死攥住胸前玉牌，指节发白：\"老子不管他娘的什么因果！\"他弯腰扛起铁棍，锈迹斑斑的棍头蹭过地面，在石屑上划出条深沟，\"铁扇要是在里头，老子就算拆了这洞也要把她捞出来！\"话音未落，他已经大步往前冲，可跑了两步又踉跄着顿住——鬼纹爬上了他后颈，却在触及玉牌暖光时发出嘶嘶声响，像在啃噬什么极烫的东西。
\"他撑不了多久。\"镇元子突然开口。
天地宝鉴不知何时又展开，淡金色流光在鉴面上游走，映得他胡须都泛着金光，\"幽冥的侵蚀是按月算的，可这玉牌...是用他和铁扇的本命精血养了三百年。\"他合上宝鉴，指尖在鉴钮上轻轻一叩，\"九世轮回里，从没有哪一世的平天大圣，能为个女子硬扛幽冥三百年。\"
孙悟空没接话。
他望着牛魔王摇晃的背影，金箍棒在掌心震得更急，像在催促他快走。
紫霞金钗的温度突然变得绵长，像有人在他心口画圈——那是紫霞每次看他打累了，给他揉肩时的手法。
他喉结动了动，突然加快脚步，金芒光团将众人重新拢住：\"都跟紧了。\"他瞥向杨戬，\"你盯着牛哥后颈的鬼纹，要是玉牌撑不住...\"
\"我劈了他。\"杨戬说得极轻，三尖两刃刀却在掌心转了个花，刀光扫过牛魔王后颈时，鬼纹竟畏缩着退了半寸，\"天道要活口，但老子只要铁扇公主能认得出他。\"
洞穴深处的光芒突然大盛。
众人绕过最后一道石梁，眼前豁然开朗——足有十丈高的洞穴尽头，立着座青黑色石台，台面上浮着团幽光，像颗被揉碎的星辰。
那光不是静止的，而是随着众人靠近轻轻震颤，每颤一下，洞穴四壁的星芒便跟着明灭，像是在应和某种古老的节奏。
\"那是...\"女娲的声音发颤，补天石碎片在掌心裂得更开，混沌之气却不再外溢，反而往碎片里缩，\"混沌本源的引信？
不...更像...\"
\"像当年紫霞在我耳朵上拴的星星灯。\"孙悟空突然笑了。
他望着那团光，眼前闪过五百年前的画面：紫霞举着盏小灯，灯里的光也是这样一跳一跳，她说\"齐天大圣的眼睛该亮堂堂的，像装了星星\"。
金钗的温度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眼眶发酸，\"紫霞说过，星星灯要是闪得急，就是她在想我。\"
禺狨王的黑雾突然缠上他手腕。\"那不是灯。\"他盯着石台，鬼纹已经爬过眉骨，却在触及眼角时顿住——那里有道极浅的疤，是当年七大圣闹天宫时，他替孙悟空挡的雷劈，\"那东西在...喊你。\"他松开手，黑雾凝成根细针，指向石台，\"因果线全缠在你身上，齐天大圣。\"
杨戬的第三只眼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那团光里藏着道极熟悉的气息，像极了当年在灌江口，他劈开桃山时，从山体里崩出的那道金光。
他伸手按住眉心，金芒从指缝漏出来，在地面投出更亮的三角光斑，\"我...\"
\"都别说话。\"孙悟空举起金箍棒。
金芒从棒身涌出，像条金色的河，漫过众人脚面，\"那光里有紫霞的香粉味。\"他望着石台，喉结动了动，\"她当年说要给我做盏长明灯，说等我走不动了，就坐台阶上，看灯亮一辈子。\"他抬脚往前，金芒裹着众人跟上，\"现在灯亮了，老子得去看看，她是不是在灯后面坐着。\"
石台越来越近。
那团幽光突然分出丝细线，缠上孙悟空的金箍棒，又顺着棒身爬到他指尖。
他浑身一震——那触感太熟悉了，像紫霞当年拽他衣角时，指甲轻轻掐他手背的力道。
紫霞金钗在胸口烫得他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却笑得更凶，眼尾的血痕被金芒映得发亮：\"来了，等老子。\"
杨戬的第三只眼缓缓睁开。
金芒如实质般射出，穿透幽光，在石台表面映出些模糊的轮廓。
他瞳孔微缩，正要开口，却听洞穴深处传来声极轻的脆响——像是玉片碎裂，又像是谁在极远的地方，轻轻唤了声\"悟空\"。
众人脚步顿住。
孙悟空的金箍棒震颤得几乎要脱手，紫霞金钗的温度突然变得柔软，像有双手捧住他的脸，用额头抵着他额头，轻声说：\"我信你。\"
洞穴里的幽光猛地暴涨，将石台完全笼罩。
在那刺目的光芒里，杨戬的第三只眼金芒大盛，他望着石台上的轮廓，喉结动了动，终于说出半句话：\"我看...\"
杨戬的第三只眼金芒骤敛，睫毛在苍白的额角投下颤动的阴影。
他喉结滚动两下，三尖两刃刀的刀穗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沉：\"我看到了！\"声音像绷紧的琴弦，\"那是一把剑——剑身缠着混沌气，纹路和三十三重天残阵里的星轨图重叠。\"
孙悟空的金箍棒在掌心骤然一凉，紫霞金钗的温度却逆着这凉意往上窜，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望着那团幽光里逐渐显形的轮廓，喉间泛起股腥甜——五百年前紫霞在他耳边哼的《星灯谣》突然涌上来，\"星灯亮，心灯明，照见故人踏月行\"，可此刻石台上的不是小灯，是把剑。
他往前走了半步，金芒在脚下裂开细纹，像被什么力量硬生生撕开道缝隙：\"牛哥，跟我。\"
牛魔王的混铁棍在掌心磨出红印。
他右耳的鬼纹已经爬过耳垂，左胸的玉牌却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
听见召唤时他踉跄了下，鬼纹在颈后发出嘶嘶的啃噬声，可他还是咬着牙跟上，混铁棍在石屑上拖出火星：\"要是铁扇在剑后面...\"他没说完，喉结动了动，混铁棍突然重重顿在地上——石台近在咫尺，那把剑的轮廓已经清晰得能看见剑柄上的纹路。
剑身呈暗青色，像被混沌裂隙里的星芒淬过，每道纹路都在渗出极细的黑雾。
剑柄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绳，绳结处沾着星屑，在幽光里泛着暖黄。
孙悟空的指尖刚要触到剑身，紫霞金钗突然烫得他缩回手——那红绳的编法太熟悉了，是紫霞当年给他编金箍时用的\"同心结\"，编到最后总爱多绕两圈，说这样\"齐天大圣的头就不会被紧箍咒勒疼\"。
\"这剑...\"女娲的补天石碎片突然发出清脆的鸣响，碎片边缘的混沌气像活了般往剑身上钻。
她指尖颤抖着抚过洞顶的钟乳石符文，又望向剑柄的红绳，\"混沌祭坛的封阵核心是它？
可当年...当年补天用的锁灵阵，阵眼该是块玉璧。\"她突然顿住，目光扫过孙悟空发红的眼尾，\"除非...封阵的人换了。\"
禺狨王的鬼纹已经爬上鼻梁，可眼底的金雾却浓得像团熔金。
他袖中的黑雾化作千万根细针，扎进剑身上的每道纹路，又在瞬间缩回——黑雾里裹着几缕金线，是因果线。\"这剑的因果线...\"他掐灭黑雾，指节抵着眉心，\"一半缠在紫霞仙子的命数上，另一半...\"他突然看向杨戬，\"和天道监视网的线头颜色一样。\"
杨戬的第三只眼又睁开条细缝。
金芒扫过剑身时，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剑身上的星轨图里，竟藏着半截被抹去的天道法则链。
他握紧三尖两刃刀，刀身泛起冷光：\"这剑在封印什么。\"他望向孙悟空，\"当年我劈桃山，山底压着的那道金光，和这剑的气息像。\"
镇元子的天地宝鉴不知何时又展开，鉴面上的流光突然凝固成幅画面：九世轮回里，每个版本的孙悟空都站在这把剑前，或举棒劈，或伸手握，却从未成功过。
他合上宝鉴，指尖在鉴钮上敲了三下：\"九世里，这剑只认一个人。\"他的目光落在孙悟空胸口的金钗上，\"认那个把星灯拴在他耳朵上的人。\"
孙悟空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他望着剑柄的红绳，眼前闪过紫霞蹲在水帘洞前编绳子的模样：她辫梢的桃枝晃啊晃，说\"等我编完这根，就给你编根最长的，从花果山编到南天门\"。
金钗的温度此刻像团活火，顺着血脉往指尖窜，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指尖刚碰到红绳，剑身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青光！
\"小心！\"杨戬的三尖两刃刀横在身前，刀光劈开袭来的气刃；禺狨王的黑雾凝成盾牌，替牛魔王挡住飞溅的石屑；女娲的补天石碎片震碎数道裂痕，将混沌气重新吸回体内；镇元子的天地宝鉴泛起金光，在众人脚下布下轮回屏障。
待光芒散去，剑身上的黑雾已完全退去，露出刻在剑脊的七个古字：\"混沌未分时所铸\"。
而那半截红绳，此刻正端端垂在剑柄，像在等人来解。
孙悟空的指尖还停在红绳前，掌心全是汗。
紫霞金钗的温度突然变得温柔，像有双手覆在他手背上，轻轻推了推——那是紫霞当年教他解绳结时的动作，她总说\"大圣的手该拿金箍棒，解绳结这种细活，我来\"。
就在他要解开绳结的刹那，洞穴深处传来石块崩裂的闷响。
众人同时转头，只见最深处的岩壁裂开道缝隙，有暗红的雾气从中涌出，带着浓重的腐臭味。
紧接着，道低沉的声音裹着回音漫过来，像生锈的铁链在磨石头：\"谁...动了我的剑？\"
声音响起的瞬间，牛魔王后颈的鬼纹突然疯了般暴涨，玉牌的暖光被完全吞没；禺狨王的金雾被鬼纹撕开道缺口，嘴角溢出黑血；杨戬的第三只眼金芒骤暗，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按闭；女娲的补天石碎片彻底碎裂，混沌气不受控制地往外涌；镇元子的天地宝鉴\"咔\"地裂开条细纹，九世轮回的流光开始混乱。
只有孙悟空，他望着剑身的红绳，听着那声音，突然笑了。
紫霞金钗的温度顺着血脉窜到眼眶，烫得他眼泪直掉——那声音里带着股极淡的桃香，和紫霞种在水帘洞后的桃树，开第一朵花时的香气，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