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喉间滚出的怒吼震得裂隙石壁簌簌落尘，暗红黑潮裹着他的身体拔地而起，像是被无形巨手攥住的墨色火炬。
孙悟空被这股力道带得踉跄半跪，肩甲下的皮肉早被幽冥的指尖掐得渗出血珠——可比起怀里人此刻的变化，这点疼根本不算什么。
他望着幽冥的脸。
那原本清俊的少年轮廓正在扭曲，左半边脸颊浮现出青黑色的鳞甲，右耳尖长出根狰狞的骨刺，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暗红瞳孔里翻涌的不再是单纯的暴戾，而是无数重叠的光影，像有千万个混沌父神的残识在其中嘶喊。
\"混沌残识彻底占据了他的灵海！\"女娲的声音穿透黑雾，她指尖的五彩灵光凝成细针，却在触及黑潮的瞬间被腐蚀成青烟，\"之前青莲生机压制得太急，反而激发了残识的反噬！\"
孙悟空的指甲深深掐进盘古斧的握柄。
他能感觉到斧刃上的青莲纹路正在发烫，那是与裂隙深处根须共鸣的征兆——可此刻幽冥体内的混沌能量如翻涌的火山，青莲生机刚渗入就被绞成碎片。
他想起三日前与禺狨王在归墟海眼推演的计划：用青莲生机剥离混沌残识，借盘古斧的混沌本源稳定幽冥的神魂，再由通天教主以诛仙剑阵截断残识与混沌裂隙的联系。
但现在看来，他们低估了混沌父神当年残留的执念。
\"星斗阵！\"杨戬的暴喝惊散半片黑雾。
他第三只眼的银芒比之前更盛，弑神枪连点七下，地面骤然升起七座星台，每座星台顶端都凝着北斗七星的虚影。
星光锁链再次缠向幽冥的脚踝，却在触及黑潮的刹那爆出刺目火花——这次锁链没有崩断，反而越烧越亮，\"我以本命神魂祭阵！
天道虽不仁，但护我想护的人，够了！\"
星斗阵的光芒让幽冥的动作顿了顿。
趁此间隙，通天教主的青萍剑终于突破黑雾，剑身上流转的玄黄之气与星光交映，在幽冥身侧划出一道金色弧光。
这是截教秘传的\"斩妄\"剑式，专破神魂中的外来执念。
可当剑刃触及幽冥心口时，黑潮突然凝成一面骨盾，青萍剑刺在骨盾上，竟发出金铁相击的轰鸣。
\"老猴子，接着！\"
混铁棍带着风声砸来的瞬间，孙悟空本能地抱着幽冥侧身翻滚。
牛魔王的护心镜已被腐蚀出拳头大的窟窿，露出下面狰狞的暗纹——那是混沌残识烙下的印记。
但让孙悟空瞳孔微缩的，是牛魔王的眼睛：他分明看见那双牛眼里有两簇极淡的火光在挣扎，像是被黑布蒙住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牛兄弟...\"孙悟空的声音发颤。
上回见牛魔王还是在火焰山，对方举着芭蕉扇给他递西瓜，说等打完这仗要带铁扇公主去东海看珊瑚。
此刻混铁棍再次劈下，棍风卷得孙悟空额前的猴毛乱飞，他却听见牛魔王喉间溢出破碎的低吟：\"走...别管我...\"
\"因果线乱了。\"
禺狨王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这位总爱摇着羽扇的监察使此刻正闭目凝神，指尖捏着三根半透明的丝线——那是他以\"观世\"神通截取的因果碎片。
他突然睁眼，羽扇\"唰\"地展开，扇面浮现出无数金色符文，\"混沌残识在篡改幽冥的本源因果！
青莲生机剥离的速度，赶不上残识重塑他神魂的速度！\"
孙悟空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幽冥的体温正在急剧升高，皮肤下的血管里流动着暗红与翠绿交织的光，像是两种力量在他体内厮杀。
盘古斧突然发出蜂鸣，斧刃上的青莲纹路泛起青光，竟有细细的绿芽从斧身钻出，顺着他的手臂爬向幽冥的后颈——那是裂隙深处的青莲根须在回应！
\"有了！\"女娲突然低喝。
她抬手召出补天石碎片，石面上浮现出复杂的符文，\"青莲根须与盘古斧同源，都是创世青莲的遗物！
如果能让根须的生机通过盘古斧直接注入幽冥识海...\"
\"我来引！\"孙悟空咬着牙将盘古斧倒转，斧柄重重抵在幽冥心口。
青莲绿芽顺着斧柄疯长，瞬间爬满幽冥全身，在他皮肤表面织成一张光网。
幽冥的嘶吼声突然变调，从金属刮擦般的沙哑，转为孩童般的呜咽。
孙悟空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手背上——是眼泪，混着黑血的眼泪。
\"混沌残识在退！\"禺狨王的羽扇符文亮得刺眼，\"但它在拉最后一道因果线...看裂隙顶端！\"
众人抬头。
裂隙顶端原本断裂的金纹正在重新凝聚，只是这次凝聚的不再是天道符文，而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那是被混沌父神吞噬的上古神魔残念。
它们组成一张巨口，朝着幽冥的方向猛吸，黑潮的流速陡然加快十倍！
\"糟糕！\"通天教主的青萍剑突然震颤，\"这是混沌父神当年布下的'吞世'阵，要把幽冥的本源连皮带骨吞回混沌海！\"
牛魔王的混铁棍\"当啷\"坠地。
他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抠进地面，额头的暗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露出下面渗血的皮肤：\"猴哥...用我的妖丹！
当年结义时说过...要共赴生死...\"
杨戬的星斗阵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他咳着血，第三只眼的银芒开始闪烁，却仍咬着牙将弑神枪指向裂隙顶端：\"我撑住阵眼！
最多...撑三息！\"
孙悟空的眼眶红得要滴血。
他能感觉到幽冥的神魂正在被那张大嘴一点点扯离身体，青莲光网也在黑潮的腐蚀下出现破洞。
他低头吻了吻幽冥冰凉的额头，声音轻得像叹息：\"阿冥，你说过想看新的日出...我带你去看。\"
他猛地咬破舌尖，鲜血喷在盘古斧上。
斧刃发出龙吟般的轰鸣，青莲绿芽突然暴涨，将幽冥完全包裹在光茧里。
与此同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识海深处苏醒——那是女娲当年封印在他体内的混沌能量，此刻正顺着血脉涌遍全身，与盘古斧、青莲根须的力量连成一线。
\"给我破！\"
一声暴喝震得整个裂隙摇晃。
光茧突然炸裂，青莲绿光与混沌黑雾在半空纠缠，像两团燃烧的星云。
幽冥的身影从中跌落，被孙悟空稳稳接住。
他的眼睛终于恢复清明，只是眼尾还沾着黑血，声音虚弱得像片叶子：\"猴哥...我疼...\"
\"不疼了，不疼了。\"孙悟空颤抖着擦去他脸上的血，抬头看向仍在蠕动的吞世巨口。
就在这时，他听见头顶传来清越的钟声。
众人抬头。
裂隙顶端的黑雾突然被撕开一道金缝，有金光如剑般穿透黑暗，正正落在幽冥心口的青莲光网上。
那光里隐约能看见一方青铜宝鉴，宝鉴表面流转着九道流光，正是镇元子的天地宝鉴。
\"九世轮回录，启。\"
一道沉稳的男声随金光传来。
裂隙顶端的金缝骤然扩大，镇元子踏着金光自天而降。
他道袍纤尘不染，手中青铜宝鉴流转着九色流光，每一道光纹都像在诉说岁月的重量。
\"镇元大仙！\"禺狨王羽扇微顿，指尖因果线突然泛起玉色，那是观世神通触碰到更高维度因果的征兆——原来三日前他推演时遗漏的变数，竟是地仙之祖亲自入局。
孙悟空抱着幽冥的手微微发颤。
他能感觉到怀中人的心跳正在平稳，可那股从混沌裂隙深处传来的吸力仍未消散，像是无形的手还在拽着幽冥的魂魄。
直到镇元子的声音响起，他才后知后觉想起：三百年前在五庄观吃人参果时，镇元子曾说\"天地宝鉴录尽轮回，总有一世能照见生机\"，原来这\"生机\"在此刻。
\"老道来迟了。\"镇元子驻足裂隙中央，宝鉴在掌心缓缓旋转，镜面突然泛起涟漪，\"九世轮回中，有一世的幽冥，见过真正的女娲。\"
女娲的指尖轻轻一颤。
她望着宝鉴中浮现的光影，五彩石碎片在袖中发烫——那是她亲手封印混沌能量时残留的感应。
三千年了，她以为那段记忆早已随补天石沉入不周山底，此刻却像被春风拂开的尘灰，慢慢显露出轮廓。
幽冥的睫毛动了动。
他本已闭起的眼突然睁开一线，瞳孔里映出宝鉴中的画面：青丘山巅，粉桃纷飞，扎着双髻的小女娃正踮脚往他颈间系同心结。
那女娃的眉眼与此刻的女娲有七分相似，只是眼角没有那抹沧桑的细纹，发间别着的不是补天石，而是朵沾着晨露的桃花。
\"阿冥，你说要陪我看三万年的日出。\"宝鉴中的童音清脆，混着山风钻进众人耳中。
孙悟空怀里的幽冥突然发出极轻的呜咽，原本凝固在皮肤表面的黑血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正常的肤色——像是被某种更温暖的力量融化了。
\"是...青丘初遇。\"女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抬手触碰宝鉴中的光影，指尖与镜中女娃的手重叠，\"那时我还不是女娲，只是个偷跑下界的小仙娥；他也不是混沌父神的继承者，只是个蹲在桃树下啃野果的小毛孩。\"
通天教主的青萍剑突然垂落。
他望着宝鉴中交缠的桃枝与发绳，喉结动了动——这一世的记忆他竟从未听说过，可见镇元子的天地宝鉴确实录下了被天道刻意抹去的轮回。
杨戬的星斗阵裂痕突然加深三寸。
他咬着牙抹去嘴角的血，第三只眼的银芒却因宝鉴的金光而变得柔和：\"原来...天道也会遗忘。\"
牛魔王颤巍巍站起身，混铁棍在掌心攥出深深的印子。
他望着宝鉴中那个仰头系同心结的女娃，突然想起铁扇公主第一次给他绣肚兜时的模样——原来最原始的羁绊，从来都与力量无关。
孙悟空低头看向幽冥。
少年的眼尾还沾着黑血，可此刻他的嘴角竟微微翘起，像是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悟空能感觉到，那股拽着幽冥魂魄的吸力正在减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温暖、更坚韧的联系，像春藤缠上老松，将即将消散的神魂重新系回体内。
\"这是他心海最柔软的锚点。\"镇元子屈指轻弹宝鉴，镜中画面开始流转，\"混沌残识能篡改因果、重塑神魂，却抹不去最本真的心动。
当年他为救小仙娥坠入混沌海，才被父神残识盯上；如今用这段记忆做引...\"
\"能引出他的本我。\"女娲接过话头，眼中泛起清光，\"混沌残识再强，终究是外物。
只要他自己不愿被吞噬...\"
\"我不愿。\"
微弱却清晰的声音打断了她。
众人低头，见幽冥不知何时已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孙悟空胸前的猴毛。
他的眼睛完全睁开了，瞳孔里的暗红彻底消退，只剩下最清澈的琥珀色，\"猴哥，我好像...记起桃子的味道了。\"
裂隙顶端的吞世巨口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
那些扭曲的神魔残念像是被烫到般缩回黑暗，黑潮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
镇元子的宝鉴光芒大盛，九道流光如锁链般缠向裂隙深处，将最后一缕混沌残识的波动锁进镜中。
\"成了？\"禺狨王捏断最后一根因果线，羽扇上的符文全部熄灭。
他望着逐渐平静的裂隙，突然轻笑一声，\"原来最厉害的破阵之法，从来都不是诛仙剑，而是...当年那朵没系紧的桃花。\"
女娲望着宝鉴中还在流转的记忆，伸手轻轻抚过镜面。
那里正映着小仙娥追着小毛孩跑过桃林的画面，两人的笑声穿透三万年的光阴，撞进每个人的心里。
她转头看向孙悟空，眼中有泪光在闪：\"现在，该让他自己做选择了。\"
幽冥的手指勾住孙悟空的衣襟，慢慢坐直身子。
他望着镇元子手中的宝鉴，又望向女娲，最后将目光停在裂隙顶端逐渐消散的黑雾上。
有风吹过，卷走他发间最后一点黑血，露出耳后一颗淡粉色的桃花胎记——与宝鉴中那个小毛孩耳后，一模一样。
\"我记得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破茧而出的清冽，\"我记得...我为什么要活下来。\"
镇元子将宝鉴轻轻收起，道袍在风中扬起。
他望向裂隙深处仍在涌动的青莲根须，又望向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幽冥身上：\"九世轮回录，录的从来不是命数，而是...不肯熄灭的心火。\"
黑雾彻底退去，裂隙中重新透进天光。
孙悟空望着怀中人重新泛起血色的脸，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归墟海眼，禺狨王说\"最后的希望，可能藏在最柔软的地方\"。
原来他们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最终要找的，不过是当年那两个在桃树下追闹的小孩，从未熄灭的、最纯粹的心意。
宝鉴在镇元子手中微微发烫，镜面深处，一段更古老的记忆正在苏醒——那是比青丘初遇更早的岁月，小仙娥捧着受伤的小毛孩，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阿冥\"。
而这段记忆，即将在黎明到来时，彻底撕开混沌残识最后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