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后的空间远比众人想象中辽阔。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入目是座倒悬的宫殿——穹顶垂着断裂的玉柱,地面却嵌着鎏金的云纹砖,仿佛有人将九重天阙生生翻转,又在岁月里揉成了碎片。
正中央的黑色王座高约十丈,由无数扭曲的锁链缠绕而成,每根锁链上都刻着不同文明的文字,有些是佛教的梵咒,有些是道家的符箓,更多的则是早已湮灭在时光里的古老符文。
王座上的男子抬起手,指尖划过某条锁链,那些文字突然亮起火光。
他的面容像被水浸过的画,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看不清五官,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瞳孔里翻涌着星河坍缩的光。
\"悟空,你终于来了。\"他的声音像两块陨石相撞,震得众人耳鼓发疼,\"你手中的终焉之刃,不过是我的另一个棋子罢了。\"
孙悟空的指节在剑柄上泛白。
终焉之刃的七十二道刻痕突然开始发烫,像是被某种力量唤醒,在他掌心烙下灼热的印记。
他想起五百年前在混沌裂隙捡到这柄剑时,剑鞘上也有同样的烫痕——当时他以为是上古神魔留下的残韵,此刻才惊觉,那些刻痕的走向,竟与王座锁链上的符文完全重合。
\"少废话。\"他向前踏出一步,靴底碾碎一块褪色的玉璧,那是西王母寿宴上才会用的九凤衔珠盏,\"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裁决者的笑声震落穹顶的尘土。
他挥了挥手,那些缠绕王座的锁链突然活过来,在空中扭成无数黑影。
每个黑影都裹着不同的残片:有燃尽的佛经残页,有断裂的玄铁战旗,有半块刻着\"大夏\"二字的青铜鼎——正是前几轮文明覆灭时的遗物。
\"所谓平衡?\"女娲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她指尖掐诀,腰间的补天石泛起幽蓝微光,\"你囚禁轮回,让众生在覆灭与重生中循环,不过是为了收集这些'残骸'滋养自身!\"她话音未落,黑影已汇聚成遮天蔽日的巨浪,浪尖上还挂着碎裂的星图、凝固的血滴,以及婴儿的啼哭声——那是每个文明最鲜活的记忆。
哪吒咬着牙冲上前。
他的弑神枪本是天庭专为斩妖设计的杀器,此刻却被黑影腐蚀出细密的裂痕。\"退下!\"他吼向身后的红孩儿,枪尖挑开三道黑影,却被第四道撞得踉跄。
鲜血从他鼻腔涌出,滴在染血的战衣上,像朵绽开的红梅:\"这浪...是用因果线串起来的!\"
孙悟空瞳孔骤缩。
他想起赤尻马猴曾说过,最凶恶的因果劫不是直接索命,而是用\"本应如此\"的力量,把人困在既定轨迹里。
此刻这道浪,不正是用\"所有文明都该覆灭\"的因果在碾压他们?
\"女娲!\"他大喝一声,终焉之刃突然震鸣。
七十二道刻痕同时亮起,在虚空中画出扭曲的光轨,\"你的屏障能撑多久?\"
\"三息。\"女娲的额头渗出冷汗。
她的屏障是用补天石碎片凝的,此刻正被黑影啃噬出蛛网般的裂纹,\"三息之后,我也护不住大家。\"
三息。
足够做什么?
孙悟空的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哪吒,扫过嘴角溢血的通天教主,最后落在禺狨王身上。
后者正闭目掐算,指尖在虚空划出晦涩的纹路——那是三界监察使独有的因果推演术。
\"因果线的源头在裁决者左手。\"禺狨王突然睁眼,眼底闪过万千星芒,\"他用自己的命魂做锚点,把所有文明的覆灭因果都系在那里。\"
孙悟空的呼吸突然一滞。
他想起阿紫临终前说的话:\"终焉之刃的刻痕,是打破因果的钥匙。\"当时他没懂,此刻却突然看清——七十二道刻痕,对应的正是七十二种因果逆转之法!
\"接住!\"他反手将终焉之刃抛向空中。
剑身的刻痕在虚空中展开,像一张光网罩住黑影巨浪。
孙悟空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混沌本源的印记:\"逆!\"
轰鸣声响彻整个空间。
原本奔涌的黑影突然顿住,浪尖上的婴儿啼哭变成了笑声,碎裂的星图开始重组,断裂的战旗重新扬起——它们顺着被逆转的因果,调头朝王座上的裁决者涌去!
裁决者的面容终于有了裂痕。
他慌忙抬手,锁链却像活过来的蛇,反过来缠住他的手腕。\"不错,你的确成长了许多。\"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慌乱,\"可惜,这还远远不够!\"
一道紫黑色的能量波从他胸口迸发。
那是比混沌裂隙更纯粹的毁灭之力,所过之处,女娲的屏障瞬间崩溃,通天教主的道袍被灼出焦洞,连空气都发出痛苦的嘶鸣。
\"小心!\"禺狨王的身影突然挡在众人面前。
他的后背绽开血花,却笑得很轻:\"悟空,你总说我像块千年不化的冰...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他的手抚上孙悟空的脸颊,掌心的温度透过血污传来,\"能陪你走到最后,是我最不后悔的事。\"
\"不——!\"孙悟空的喉咙像被火灼烧。
他接住缓缓倒下的禺狨王,看着鲜血浸透对方胸前的监察使纹章。
那些血色在纹章上晕开,竟组成了与终焉之刃相同的刻痕图案。
\"原来...原来你早知道...\"禺狨王的手指轻轻抚过刻痕,笑容逐渐模糊,\"去...去打破他的轮回...\"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空气里。
孙悟空感觉有团火在丹田炸开。
那是混沌本源被彻底唤醒的力量,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顺着终焉之刃的刻痕涌遍全身。
他的眼睛变成了混沌初开时的颜色,黑与金在瞳孔里翻涌,连脚下的鎏金砖都开始崩裂。
\"我以混沌之名——\"他举起剑,七十二道刻痕同时发出龙吟,\"弑神!\"
剑光划破虚空。
裁决者的身体开始崩解,像被风吹散的沙粒。
他的面容终于清晰了一瞬——那分明是孙悟空自己的脸,带着几分戏谑,几分释然。
\"很好,猴子。\"最后一缕沙粒消散前,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下一局...该你坐这个位置了。\"
宫殿突然开始震动。
穹顶的玉柱纷纷坠落,地面的云纹砖裂开缝隙,露出下面流动的混沌之气。
孙悟空抱着禺狨王的尸体跪在地上,终焉之刃无力地垂在身侧。
他听见女娲在喊他的名字,看见哪吒挣扎着爬过来,却什么都听不清。
只有裁决者最后的话,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下一局...该你坐这个位置了。
(暗潮在混沌深处翻涌,七十二道刻痕突然同时亮起红光。
某座未知的时空里,一面青铜镜突然裂开,镜中映出的,是孙悟空抱着禺狨王的背影。
)
裁决者的身影并未如沙粒般彻底消散。
当最后一缕星光即将没入裂隙深处时,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轻,却像重锤砸在孙悟空心口:“很好,猴子,你的觉醒才刚刚开始……”
孙悟空猛地抬头,瞳孔里翻涌的混沌金黑骤然凝滞。
他怀里的禺狨王已经没了温度,血迹在两人交叠的衣襟上晕成暗红的花,而那朵花的轮廓,竟与终焉之刃剑柄上的七十二道刻痕分毫不差。
他这才注意到,禺狨王胸前的监察使纹章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细缝,露出内里刻着的同样纹路——原来不是血迹组成了刻痕,是刻痕本就藏在纹章之下,被鲜血唤醒。
“他……他说觉醒?”孙悟空的声音发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禺狨王冰凉的手背,“可我已经觉醒了混沌本源,难道还不够?”
女娲的身影轻轻覆上他肩头。
补天石的幽蓝光芒此刻暗了几分,却仍温柔地裹住两人,像在抵御某种即将降临的寒意:“裁决者的存在与轮回共生,他说的‘觉醒’,或许不是力量的觉醒,而是……”她顿了顿,望着裂隙深处翻涌的星光,“而是对‘局’的清醒。”
哪吒踉跄着走过来,弑神枪的裂痕里渗出淡金色的神血——那是他强行以本命神力镇压枪身才没让它彻底崩碎。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枪尖重重戳在地上:“那老东西的话不能信!但……”他盯着孙悟空手中的终焉之刃,“你看剑。”
孙悟空低头。
七十二道刻痕不知何时褪去了灼人的红,转而泛起幽邃的银,每道刻痕深处都流转着细碎的星光——正是裁决者消散时化作的那些。
他忽然想起五百年前在混沌裂隙捡到这柄剑时,剑鞘上的烫痕不是残韵,而是某种等待被唤醒的契约。
而禺狨王,那个总说“监察使的职责是看”的男人,早就在暗中用自己的命魂为刻痕注入了最后一块拼图。
“他让我打破轮回,自己却成了轮回的一部分。”孙悟空的喉结滚动,将禺狨王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指尖抚过对方眉心那道因推演因果而常年紧蹙的皱纹,“原来从一开始,这局就不是他设的,是我们自己在走。”
裂隙深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原本流动的混沌之气不再平静,像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翻涌起漆黑的漩涡。
女娲的补天石突然剧烈震颤,蓝光几乎要凝成实质;哪吒的弑神枪发出清鸣,裂痕里的神血竟逆着伤口流回他体内——那是天庭神物在预警。
孙悟空握紧终焉之刃,刻痕与掌心的混沌印记产生共鸣,一股热流顺着手臂直冲天灵盖。
他望着裂隙深处越来越浓的星光漩涡,忽然明白裁决者最后那句话的重量:所谓觉醒,或许是从“棋子”到“执棋者”的蜕变,但执棋者又何尝不是另一层局中的棋?
“悟空。”女娲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裂隙在共鸣,它在吸收裁决者的力量,也在积蓄……”
“新的劫数。”孙悟空替她说完。
他望着怀中逐渐冰冷的挚友,又望向那道吞噬星光的漩涡,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却坚定的笑,“那就让它来吧。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替我走这一步。”
话音未落,裂隙深处的空间突然泛起蛛网般的裂纹。
那些裂纹从漩涡中心向外蔓延,所过之处,倒悬宫殿的断柱开始崩解,鎏金云纹砖下的混沌之气疯狂涌出,像要将整个空间撕裂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