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重天的云层比寻常要低三倍。
禺狨王踩着青鸾羽冠踏云而来时,仰头便见漫天星斗倒悬在云层里,像被打碎的琉璃盏,碎星在灰雾中明明灭灭,映得众人衣袍上都落了层细碎的银斑。
牛魔王的混铁棍往云层里一捅,立刻传来金铁交鸣的脆响——这里的云不是云,是周天星斗大阵残留的星力凝化,碰一下便会触发连锁的星辰爆。
\"白泽那老小子说的入口,该不会在星核里?\"牛魔王扯了扯被星芒灼出焦痕的兽皮护腕,声音震得云层簌簌落星,\"俺这铁角都快被烤化了。\"
\"别急。\"禺狨王抬手接住一片坠落的星屑,指腹摩挲着星屑表面流转的暗纹,\"这是'虚星引',引的是人心执念。\"他屈指一弹,星屑突然暴长三尺,在众人面前裂开条缝隙,露出下方黑黢黢的虚空,\"当年帝俊布周天星斗阵时,留了道心门——你越急着找入口,它越藏得深。\"
虚空中突然传来清越的鹤鸣。
白泽披着月白狐裘自裂隙中步出,袖中飘出几卷泛黄的帛书:\"三十三重天残阵的核心在星墓里。\"他指尖点过帛书上的星图,\"当年大阵崩溃时,陨落的星辰都葬在这里,每颗星核里都封着一位古神的残念。\"
\"古神?\"牛魔王的牛眼瞪得滚圆,混铁棍在掌心转了个花,\"正好拿他们的骨头给俺的铁棍淬淬火!\"
\"淬你个头。\"孙悟空的虚影从禺狨王怀中的晶核里飘出来,发梢还沾着晶核里溢出的青莲微光,\"那些残念早和星力绞成了团,你一棍子下去,保准把整座天残阵炸成烟花。\"他说着,伸手戳了戳牛魔王的额头,却像戳在水面上般泛起涟漪——这具虚影连实体都快维持不住了。
禺狨王伸手扶住他即将消散的手腕:\"悟空,你若撑不住......\"
\"撑得住。\"孙悟空歪头笑,金黑瞳孔里流转着细碎的光,\"当年被压五行山五百年,被老君炉炼七七四十九天,哪回不是咬着牙撑过来的?\"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再说了......我还等着吃你们从混沌裂隙带回来的桃子呢。\"
众人穿过星墓时,脚下的星核开始发出蜂鸣。
白泽的银眉越蹙越紧,指尖按在胸口的兽纹图腾上,兽纹突然泛起血光:\"停下!\"他猛地拽住走在最前的牛魔王,混铁棍尖端刚要触到前方的星壁,整面星壁突然裂开无数蛛网纹,\"那是'星噬'陷阱,专吞活物的精魄。\"
牛魔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好险!\"他伸手拍白泽的肩,却被白泽侧身避开——白泽的狐裘后襟正渗着血,刚才拽他那一下,白泽后背被星芒割开了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神兽之躯也扛不住天残阵的星力。\"白泽解下狐裘,露出下面缠着血布的脊背,\"这星墓里的每道符文都连着三十三重天的气运,走偏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他屈指在地上画了个六芒星阵,指尖沾着血点在阵眼上,\"跟着我的血光走,星噬只认活物精魄,死物的血气......\"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星核上,\"能瞒过三分。\"
禺狨王取出随身携带的玉瓶,倒出颗朱红色的丹药塞进白泽口中:\"这是我从归墟海眼带的定魂丹,能撑半个时辰。\"
\"谢了。\"白泽的兽纹重新泛起微光,\"但我们得加快速度——刚才那道星噬触发的动静,会引来......\"
话音未落,头顶的星核突然全部倒转。
无数银亮的星芒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在众人头顶交织成一张星网。
白泽的血光阵瞬间被撕得粉碎,牛魔王的混铁棍舞成一团黑风,却只能扫落三成星芒,剩下的星芒穿透他的兽皮,在他背上犁出一道道血沟。
禺狨王抽出腰间的监察使佩剑,剑身上浮起密密麻麻的法印,每道法印都能抵消一道星芒,但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这是在透支修为。
\"退到我身后!\"孙悟空的虚影突然暴涨三尺,金黑瞳孔里翻涌着混沌气,他抬手一抓,竟生生攥住一道星芒,\"当年我在兜率宫吃了那么多金丹,可不是白吃的!\"星芒在他掌心炸裂,炸得虚影几乎透明,他却笑出声,\"再来!\"
星网突然停滞了一瞬。
\"是青莲残瓣的气息!\"禺狨王盯着怀中的晶核——原本淡青色的晶核此刻亮得刺眼,表面的青莲纹路正在吸收星芒,\"悟空,你和晶核产生共鸣了!\"
孙悟空的虚影重新凝实几分,他伸手按在晶核上:\"带着晶核冲!
这些星芒不敢伤青莲残瓣!\"
众人顺着晶核的微光往前冲,星芒果然如退潮般向两侧分开。
当他们穿过最后一道星幕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破碎的祭坛悬浮在星墓最深处,祭坛中央飘着片半透明的青莲残瓣,瓣尖还凝着滴未干的清露,每一滴清露坠落,都会在虚空中砸出个小世界的虚影。
残瓣周围缠着九根锁链,锁链表面爬满了扭曲的人脸,每张人脸都在发出尖啸:\"不许动!
这是天道的封印!\"
\"因果锁链。\"白泽捂着伤口凑近,\"每根锁链都连着三界一桩大因果——你看这根,是当年如来镇压孙悟空的因果;那根,是玉帝请如来降妖的因果;还有这根......\"他的声音突然发颤,\"是孙悟空诞生时,花果山老猴儿为他挡雷劫的因果。\"
\"难怪之前在归墟海眼,晶核会有老猴儿的灵气。\"禺狨王握紧晶核,\"原来这锁链,连的是悟空最珍视的因果。\"
\"那要怎么解开?\"牛魔王抹了把脸上的血,\"俺一棍子砸断它们!\"
\"不行!\"白泽和禺狨王同时喝止。
\"因果锁链断一根,三界就会少一段因果。\"白泽指着锁链上的人脸,\"你看这些脸,都是被因果吞噬的生灵——当年老猴儿挡雷劫的因果若断了,悟空诞生的雷劫就会原样落在花果山,死上百只老猴儿!\"
牛魔王的混铁棍\"当啷\"坠地:\"那......那要咋办?\"
禺狨王望着悬浮的青莲残瓣,眼底闪过狠厉:\"用晶核的能量,暂时切断锁链的因果联系。\"他将晶核按在祭坛中央的凹槽里,\"晶核里有青莲残瓣的气息,能压制因果锁链的反噬。
悟空,你需要用混沌本源稳住晶核的能量。\"
\"好。\"孙悟空的虚影飘到晶核上方,金黑瞳孔里翻涌着比星芒更亮的光,\"开始吧。\"
晶核与青莲残瓣同时发出清鸣。
锁链上的人脸突然疯狂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叫:\"你们敢!
混沌本源会撕碎你们!\"九根锁链同时绷直,像九把利刃刺向晶核。
禺狨王咬破指尖,在晶核周围画下监察使的镇魔纹;牛魔王重新抄起混铁棍,一棍砸断两根锁链;白泽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本命精血,血珠落在锁链上,暂时延缓了它们的蠕动。
就在青莲残瓣即将脱离锁链的瞬间,虚空中突然浮现出一张巨大的狰狞人脸。
那人脸没有五官,只有无数张被撕烂的嘴在同时说话:\"你们真以为能成功?
混沌本源不会允许任何秩序的存在!\"
话音未落,祭坛周围的星核突然全部炸裂。
无数星芒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砸得众人立足不稳。
牛魔王的混铁棍被星芒削去了三寸,他却笑着把断棍往地上一插:\"来得好!
老牛正愁没靶子练手!\"白泽的兽纹彻底熄灭,他倚着祭坛喘气,却仍在用最后一丝力气推算星芒的轨迹。
禺狨王的佩剑断成两截,他却徒手抓住一根星芒,任其在掌心烧出焦痕:\"悟空,快!\"
孙悟空的虚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他却仍在坚持。
晶核的光越来越亮,青莲残瓣的清露滴得越来越快,每一滴都在虚空中砸出个小世界——那是花果山的春,是水帘洞的夏,是与七大圣痛饮的秋,是被压五行山时的冬。
\"够了......\"孙悟空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老狨,老牛,白泽......谢谢你们。\"
狰狞人脸突然发出狂喜的尖笑:\"他撑不住了!黑雾马上就会——\"
\"住口!\"孙悟空突然暴喝,金黑瞳孔里的混沌气凝成实质,\"我孙悟空,什么时候认过输?\"他的虚影重新凝实,这一次,他的脚下浮现出花果山的虚影,他的背后站着七大圣的虚影,他的手中握着金箍棒的虚影——那是他最珍视的因果,最炽热的执念。
晶核的光猛地暴涨。
锁链\"咔嚓\"断裂一根。
两根。
三根......
当第七根锁链断裂时,狰狞人脸发出最后一声尖叫,化作黑雾消散在星墓里。
青莲残瓣终于挣脱束缚,飘到孙悟空的虚影前,清露滴在他的额头上,虚影瞬间凝实了三分。
\"成了?\"牛魔王抹了把脸上的血,咧嘴笑。
\"还没。\"禺狨王盯着逐渐弥漫的黑雾,\"那家伙刚才说的黑雾......\"
话音未落,星墓的每个角落都涌出漆黑的雾气。
黑雾所过之处,星核熄灭,符文碎裂,连白泽的血光阵都被腐蚀出一个个黑洞。
黑雾里传来无数怨魂的哭嚎,它们伸出漆黑的手,想要重新抓住青莲残瓣。
孙悟空望着逼近的黑雾,又看了看手中的青莲残瓣,突然将残瓣塞进禺狨王手中:\"老狨,带它走。\"
\"你要做什么?\"禺狨王抓住他的手腕。
\"我欠这黑雾里的怨魂太多。\"孙悟空的虚影再次变淡,但他的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当年我大闹天宫,伤了多少天兵;被压五行山,苦了多少小妖;取经路上,又有多少生灵因我而死......这些因果,该由我来偿。\"
他说着,一步一步走向黑雾。
\"悟空!\"牛魔王吼着要追,却被禺狨王拦住。
\"让他去。\"禺狨王的声音哑得厉害,\"这是他的道。\"
黑雾突然加速涌来,将孙悟空的虚影包裹在中间。
众人只听见他的声音穿透黑雾,带着点轻快的笑意:\"记得......带桃子来混沌裂隙啊......\"
青莲残瓣在禺狨王手中发出清鸣。
黑雾里,有微弱的金光开始闪烁。
黑雾如活物般翻涌,每一缕触须都裹着锈迹斑斑的锁链残片,嘶嘶啃噬着星墓的虚空。
孙悟空的虚影立在晶核前,金箍棒抡出金红弧光,每一次劈斩都震散大片黑雾,却又有更多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在他腰间、臂弯勒出半透明的裂痕——那是被怨魂啃噬的痕迹。
\"老狨!\"他头也不回地吼,\"剩下的锁链,三息内必须断干净!\"
禺狨王的指尖在祭坛刻痕上飞掠,血珠顺着刻刀渗进石纹,原本晦涩的星图突然泛起青金色的光。
他能看见锁链深处的因果线:最末那根缠着花果山老猴儿最后一声\"大王\"的锁链,此刻正随着孙悟空的动作微微震颤——那是孙悟空用自己的执念在抽离因果。
\"牛兄,镇住祭坛四角!\"白泽突然掷出三张燃着幽蓝火焰的符纸,符纸穿透黑雾钉在祭坛边缘,\"星墓要塌了!
这些星核撑不住因果断裂的反噬!\"
牛魔王的断棍\"轰\"地砸进左前方的星核,混铁棍上的牛纹突然活了般钻出,化作青面牛首的虚影,用双角抵住正在崩解的星壁。
右后方的星核传来碎裂声,他反手甩出腰间的兽皮裙,兽皮上的火纹腾起,竟将即将坠落的星屑烧成了灰烬:\"奶奶的,当年被哪吒烧了七十二洞,今儿倒要看看是星核硬还是俺老牛的皮硬!\"
\"咔嚓——\"
最后一根锁链断裂的脆响混着星墓崩塌的轰鸣。
青莲残瓣骤然绽放出万丈青光,将黑雾逼退三步。
禺狨王抓过残瓣塞进怀中,却见孙悟空的虚影已淡得能透过他看见后方的星屑——他的胸口、后背全是黑雾啃噬的窟窿,连金黑瞳孔都褪成了淡灰色。
\"走!\"白泽突然拽住禺狨王的手腕,他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却硬是用最后一丝兽纹法力在众人脚下画出传送阵,\"星墓撑不住半柱香!
再不走,咱们都得陪这破地方埋了!\"
黑雾仿佛察觉到他们的意图,突然凝成一道巨大的黑蟒,蛇信子卷着锁链残片直取青莲残瓣。
孙悟空的金箍棒横在众人身前,这一次,他连挥棒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用虚影硬扛。
黑蟒穿透他的胸膛时,他甚至笑出了声:\"老狨,记得......\"
\"闭嘴!\"禺狨王红着眼眶将传送诀捏得咔咔响,左手死死攥住青莲残瓣,右手扣住孙悟空即将消散的手腕,\"要说话等回了归墟海眼再说!\"
传送阵的白光骤起时,牛魔王抄起断棍砸向黑蟒的七寸,混铁棍上的牛血溅在蟒鳞上,烫得黑蟒发出尖啸;白泽咬破最后一颗定魂丹,将法力全部注入传送阵,兽纹在他眉心亮起最后一道光;而孙悟空的虚影,正被黑雾一点点吞噬,却仍在笑着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禺狨王怀中的青莲残瓣——那是他用混沌本源为残瓣烙下的最后一道印记。
当白光散尽时,众人跌落在归墟海眼的礁石上。
海风卷着腥咸的水雾扑面而来,禺狨王颤抖着松开手,青莲残瓣在他掌心流转着微光,瓣尖的清露坠进海眼,竟惊得整座海眼翻起千丈浪。
远处的黑雾追着传送的余韵涌来,却在触到海眼的刹那被某种力量弹开,发出不甘的尖啸。
\"悟空......\"牛魔王的断棍\"当啷\"坠地,他望着海眼中翻涌的黑雾倒影,声音哑得像破锣。
禺狨王将青莲残瓣贴身收好,转身望向翻涌的海眼。
月光下,他看见海眼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那是被镇压了千万年的心魔,此刻正随着青莲残瓣的气息缓缓苏醒。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虚空中,一道极淡的金黑流光正顺着海眼的暗流往下沉,最后没入了深不可测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