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裂隙深处，混沌气如煮沸的墨汁翻涌。
孙悟空盘坐在青莲残瓣中央，周身金纹如活物般沿着手臂攀爬，每道金纹亮起时，裂隙深处便传来古钟般的轰鸣——那是第七道刻痕彻底成型的回响。
\"大圣，歇会儿吧。\"猕猴王靠在裂隙岩壁上，指尖摩挲着腰间那串不知从哪个时空顺来的菩提子，目光却紧紧锁在孙悟空发间。
那里原本根根竖立的金毛，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银白，\"你这刻痕解到第七道，头发都白了小半。\"
孙悟空没有回头。
他能清晰感觉到，每解开一道刻痕，体内便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在撕扯骨髓——那是混沌本源的力量，却又被某种更古老的意志压制着。
但更让他心悸的是，方才试图回忆花果山小猴们的面容时，竟只余下一团模糊的影子。
\"我记得。\"他突然开口，掌心金箍棒嗡鸣着震碎一团混沌气，\"三百年前在火焰山，铁扇公主把芭蕉扇递给我时，扇骨上刻着'平安'两个字。\"他转头看向猕猴王，瞳孔里金纹流转，\"牛魔王被斩龙台的雷劈碎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替我看一眼红孩儿'。\"
猕猴王的手指顿住。
他见过太多穿越者在时间长河里迷失，却第一次见到有人用仇恨与牵挂当锚，把自己钉在现实里。
他刚要开口，裂隙深处突然响起金石摩擦般的尖啸——第十五道刻痕的金纹，正从青莲残瓣上缓缓浮起。
\"啧啧，比我算的快了三刻钟。\"一道半透明的身影从金纹中渗出，六耳猕猴的残念抱着臂，尾巴尖不耐烦地拍打空气，\"当年我试过解到第八道就被反噬成残魂，你倒好，直接奔着十五去了。\"
孙悟空的金箍棒瞬间抵住六耳咽喉：\"你不是该在归墟海眼？\"
\"归墟？
那破地方早困不住我了。\"六耳残念伸手拨开金箍棒，指尖触到金纹的刹那，整个裂隙突然亮如白昼，\"你以为这些刻痕是父神的防御？
错了。
它们是父神用来锁死混沌本源的枷锁——当年混沌初开，父神怕这团能创世能灭世的玩意儿失控，就用七十二道刻痕把它钉死在补天石里。\"他忽然凑近，眼瞳里翻涌着千万道信息流，\"你每解一道，就是在给混沌松绑。
等七十二道全解了......\"
\"就能捏碎父神的棋盘。\"孙悟空接话，掌心金纹灼得皮肤发烫。
六耳残念突然笑了：\"但你知道每道刻痕里藏着什么吗？
父神的意志碎片。\"他的身影开始虚化，声音却如钢针刺耳，\"下一道刻痕，你会看见最不想回忆的东西。
扛不住，你就会变成第二个我——被困在记忆里的孤魂。\"
话音未落，第十六道刻痕的金纹已没入孙悟空眉心。
黑暗来得猝不及防。
孙悟空发现自己跪在一片焦土上，头顶压着九座大山——不是五指山，是当年被如来镇压时，每道佛印化作的须弥山。
他抬头，看见云层里那尊金色法相垂下慈悲的眼：\"你这泼猴，可知错？\"
\"错你娘的慈悲！\"他想骂，喉咙却像被塞了铅块。
金箍突然收紧，疼得他眼前发黑。
山脚下，他看见自己的手——不是金红，是青灰的，指甲缝里嵌着凝固的血，那是他撞山时崩裂的。
远处传来小猴子们的哭嚎，混着土地公的叹息：\"齐天大圣？
不过是个被压五百年的死猴子罢了。\"
\"不......\"他跪在地上，指甲深深抠进泥土，\"我不是死猴子......\"
\"你就是个笑话！\"虚空中炸响父神的声音，\"当年被压山下时求观音，取经时求龙王，现在还想反抗我？
你连自己的记忆都保不住，拿什么斗？\"
孙悟空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记忆里的自己突然转头，那张脸上没有火眼金睛，只有浑浊的绝望：\"对啊，我拿什么斗？
我连铁扇公主的扇子刻了什么都记不清......\"
\"住口！\"他怒吼着撑起身体，金箍棒不知何时出现在掌心。
山巅的法相、脚下的焦土、记忆里的自己，全在棒风里碎成齑粉。
当光明重新降临，他跪在青莲残瓣上，额头渗出的血滴在金纹上，开出一朵血色莲花，\"过去的我早死了。
现在的我，是要掀翻棋盘的齐天大圣！\"
裂隙外突然传来剧烈震动。
禺狨王喷出一口血，手底下的封魔印阵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这刻痕解到第几道了？
裂隙要撑不住了！\"
镇元子的袖中宝鉴疯狂震颤，镜面映出补天石上第二十道刻痕正在崩解：\"第二十道。\"他指尖掐诀，袖中飘出三十六枚人参果悬在裂隙周围，\"这猴子在跟时间赛跑。\"
红孩儿咬着牙重新祭起混天绫，火焰里却带着青芒：\"那我进去帮他！\"
\"你进去只会让他分神。\"禺狨王抹了把嘴角的血，身后浮现出三头六臂的法相，\"当年他在八卦炉里熬了四十九天，现在不过是多熬几道刻痕。\"他盯着裂隙深处翻涌的混沌气，声音突然低下去，\"再说......他现在的气息，像极了当年在南天门独战十万天兵时的样子。\"
裂隙深处，猕猴王擦了擦额角的汗。
他面前悬浮着上百个时间碎片，每个碎片里都是孙悟空解刻痕的不同方式——有的被幻境吞噬，有的被父神意志碾碎，只有三个碎片走到了第二十一道。
\"第二十道，成了！\"他猛地挥手，所有时间碎片炸裂成光点没入孙悟空体内。
孙悟空只觉一阵清凉顺着天灵盖灌下，原本卡在第二十道刻痕的金纹突然如破竹般穿透阻碍。
裂隙深处的混沌气被搅成漩涡，青莲残瓣上的金纹连成一片，竟在虚空中勾勒出半幅混沌图。
\"很好。\"
冰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父神的投影在裂隙顶端凝聚，那是一团由混沌气组成的模糊人形，却让人不敢直视——仿佛多看一眼，灵魂就会被撕成碎片。
\"你比我想象的更坚韧。\"父神投影的手虚虚一握，孙悟空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但你以为解开这些刻痕就能赢？
七十二道刻痕，每一道都是我用混沌本源的一部分所铸。
等你解到最后一道......\"他的声音里溢出笑意，\"你会发现，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帮我重塑混沌本源。\"
孙悟空的金箍棒重重砸在青莲残瓣上，震得整个裂隙都在摇晃：\"少废话！
有本事就亲自来！\"
父神投影的身形一顿，突然化作万千混沌气消散：\"不急。
等你解到第七十二道......我会亲自来取你的命。\"
裂隙外，镇元子的宝鉴\"咔\"地一声裂开。
他望着补天石方向，那里原本只有第七十二道刻痕有裂缝，此刻竟有二十道刻痕同时渗出红光。
\"第二十道......\"禺狨王的法相开始虚化，\"那猴子，到底要走到哪一步？\"
红孩儿的混天绫突然自行燃烧起来，火焰里映出裂隙深处的景象——孙悟空站在青莲残瓣中央，周身金纹已经覆盖到胸口。
他的目光穿过层层混沌气，直直望向裂隙顶端，那里第二十一道刻痕的金纹，正缓缓浮起。
\"下一道......\"孙悟空舔了舔嘴角的血，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花，\"该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齐天大圣。\"
他的手，缓缓按向那道金纹。
与此同时，补天石上，第七十二道刻痕的裂缝里，渗出一滴漆黑如墨的液体。
那液体落在虚空中，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轰鸣。
混沌裂隙深处，第二十一道刻痕的金纹如活蛇般缠上孙悟空的手腕时，他正咬着牙对抗识海中翻涌的父神低语。
那些声音像生锈的锁链，企图将他的意志拖入\"失败者\"的泥潭——可当他想起牛魔王被雷火吞噬前那句\"替我看一眼红孩儿\"，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的甜腥。
\"猴儿。\"
这声带着西北风沙气的低唤，比任何混沌气都更让他震颤。
孙悟空猛地抬头，便见裂隙中央悬浮着一道半透明的身影：赤膊的壮汉肩披火焰纹战衣，胸口还留着斩龙台雷火灼烧的焦痕，额间却挂着他最熟悉的、抢他酒坛时的笑。
\"牛......大哥？\"金箍棒\"当啷\"坠地，孙悟空踉跄着站起，金纹覆盖的手刚要触碰那道身影，却穿过了对方的胸膛——像触到一团将熄的篝火，暖得人心发颤。
牛魔王的亡灵低头看了看自己透明的手掌，又抬头望向孙悟空发间的银白：\"五百年前在积雷山，你说要掀翻那劳什子天庭；三百年前在火焰山，你说要带铁扇和红孩儿看日出。\"他的声音带着回响，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可兄弟，你总忘了说......要带我们这些老兄弟一起走。\"
裂隙里的混沌气突然安静下来，连青莲残瓣上的金纹都暂缓了流动。
孙悟空这才注意到，牛魔王的亡灵脚下缠着若有若无的因果线——那些金线从他心口延伸出去，穿过裂隙，直往归墟海眼方向而去。
\"你......你根本没死透？\"他想起当年在斩龙台，牛魔王的魂魄被天罚之火焚成齑粉，连孟婆汤都没资格喝。
可此刻眼前的身影，分明带着几分混沌本源的气息。
\"死透了。\"牛魔王咧嘴笑，露出被酒渍染黄的虎牙，\"但红孩儿用三味真火烧了我半块脊骨，铁扇把芭蕉扇的扇骨磨成粉掺进骨灰，你当年塞给我的定风丹......\"他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褪色的丹丸，\"被我藏在灵台方寸山的老松树根下。\"亡灵的身影开始虚化，因果线却越绷越紧，\"这些年，我们的执念像藤蔓似的，顺着混沌裂隙的缝儿往这儿钻。\"
\"为什么是现在？\"孙悟空攥紧了拳，金纹在皮肤下跳动如战鼓。
\"因为你解到第二十一道了。\"牛魔王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眼中映着万千刻痕流转的光，\"父神的刻痕锁的不只是混沌本源，还有我们这些'棋子'的魂。
你每解一道，就像在棋盘上砸个窟窿——我们的执念，才能顺着窟窿钻进来。\"他伸手按在孙悟空心口，亡灵的手掌与金纹重叠处，绽开一朵火红色的莲花，\"兄弟，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
记住，我们所有人都在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做什么？\"孙悟空抓住对方即将消散的手腕，却只触到一团逐渐冷却的光。
\"带你看......真正的花果山。\"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牛魔王的亡灵化作万千星火，顺着金纹钻入孙悟空体内。
他突然觉得鼻腔发酸——那些被刻痕侵蚀得只剩模糊影子的记忆，此刻如潮水般涌回：小猴们扯着他衣角要桃子的吵闹声，牛魔王举着酒坛和他划拳时震得桌角开裂的笑声，铁扇公主偷偷塞给他的、绣着\"平安\"的帕子......
\"我会带着大家回家！\"孙悟空仰头吼道，声音震得裂隙岩壁簌簌落石。
他弯腰拾起金箍棒，却发现棒身浮现出一行新刻的小字：\"牛魔留，待兄归\"。
补天石方向突然传来轰鸣。
原本只有第二十道刻痕开裂的石面，此刻从第二十一到第三十道刻痕，竟同时渗出暗红光芒——像被某种力量强行撕开了封印。
裂隙外，禺狨王的法相突然凝固。
他望着补天石方向，瞳孔里映出从未见过的景象：那些渗出的红光中，隐约能看见七道身影的轮廓——有扛着九齿钉耙的，有拎着降妖宝杖的，有摇着蒲扇的......正顺着光流，往混沌裂隙的方向缓缓移动。
\"老七......\"禺狨王喃喃自语，法相上的裂痕突然开始愈合，\"原来你们早就在准备了。\"
裂隙深处，孙悟空的金纹已覆盖到脖颈。
他望着第二十一道刻痕，眼中的战火烧得比当年八卦炉里的丹火更烈。
当他的指尖即将触到刻痕时，突然低头看向胸口——那里，火红色的莲花印记正随着心跳明灭，每一次跳动，都带起他体内混沌本源的共鸣。
而在补天石最深处，第七十二道刻痕的裂缝中，那滴漆黑如墨的液体，此刻正沿着刻痕缓缓流动。
所过之处，刻痕上的父神铭文纷纷碎裂，露出下面一行被覆盖了亿万年的小字：\"七大圣，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