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政会议上的交锋,虽未决出胜负,却让何敬之等人清晰地意识到,仅凭口舌之争和舆论造势,已难以阻挡林闻溪的步伐。那份来自陕西的、详实确凿的数据,成为了林闻溪最有力的盾牌与矛刃。若想从根本上瓦解新政,必须摧毁其赖以立足的实证基础。
阴谋的黑手,悄然伸向了那些凝聚着心血与希望的纸页。
这日深夜,卫生部大楼大部分窗户已然漆黑,唯剩林闻溪办公室及旁边临时资料室的灯光还亮着。林闻溪与顾静昭,以及两名从陕西借调来的可靠助手,仍在加班加点,整理、核对各地汇集来的病例资料,并着手起草给陈部长的详细扩大试点计划。那些原始记录、统计表格、疗效对比图,以及伊万诺夫实验室的初步验证报告副本,都集中存放在资料室的两个加锁文件柜中。
“差不多了,把这些汇总表做完,明日便可呈报。”林闻溪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对顾静昭道,“静昭,你和两位同志先回去休息,我把最后这点收尾。”
顾静昭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点了点头:“也好,你也别太晚。”她细心地将桌面上散落的几张重要数据表归拢,放入一个文件夹,想了想,并未将其锁入文件柜,而是顺手塞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明日一早就要用,免得明天早上再来开柜取”,她如此想着,便与两位助手先行离开了。
资料室的门被轻轻带上。走廊尽头,阴影里,一双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约莫一炷香后,整栋大楼几乎彻底陷入沉寂。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溜到资料室门口。他手中拿着一串钥匙——并非正途得来,而是早已通过内线复制备下。锁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门被推开又迅速关上。
黑影目标明确,直扑那两个文件柜。同样的复制钥匙轻易打开了柜门。柜内,分门别类存放着数月来陕西试点的心血结晶。黑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从怀中掏出一个军用水壶和一小桶煤油,毫不犹豫地将液体泼洒在文件堆上刺鼻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他掏出火柴。
就在火光即将燃起的刹那——
“砰!”
资料室的门被猛地撞开!林闻溪去而复返——他方才下楼时,想起一份关键图表似乎有处笔误需立即修改,生怕明日遗忘。眼前的一幕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住手!”林闻溪厉声大喝,猛扑过去。
那黑影猝不及防,惊得火柴掉落在浸满煤油的纸张上,一小簇火苗瞬间窜起!林闻溪不顾一切,抓起桌上一件旧棉大衣奋力扑打那刚刚燃起的火苗,同时一脚狠狠踹向那纵火者的腹部。
纵火者闷哼一声,见事已败露,无心恋战,趁林闻溪扑火之际,猛地挣脱,撞开房门,仓皇遁入黑暗的走廊。
火苗被迅速扑灭,只烧毁了最上面寥寥几页纸,但煤油已污损了一大片文件。林闻溪惊魂未定,看着满目狼藉和刺鼻的油污,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所有这些凝聚着前线医者汗水、关系着无数伤病患者希望的铁证,就将化为灰烬!
他立刻检查损失。万幸,核心的数据底稿和大部分统计表因放在下层,虽被煤油浸染边缘,字迹尚可辨认。伊万诺夫的报告副本封面污损,内页无碍。但一些原始的、零散的病例记录本遭到了较大面积的污损。
林闻溪立刻锁死房门,强压下沸腾的怒火与后怕,第一时间打电话向陈济棠部长紧急报告此事。陈部长闻讯震怒,指示立刻封锁现场,严查内鬼。
然而,那纵火者如同蒸发一般,再无踪迹。钥匙来源、监控(即便有也极为模糊)皆无从查起。调查最终只能以“疑似宵小盗窃未遂,慌乱纵火”草草结案,抓不到任何直接指向何敬之派的证据。
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绝不是什么偶然事件。
经此一劫,林闻溪和团队变得更加警惕。所有核心资料不再集中存放,而是分散秘藏,且连夜赶工备份。顾静昭想起自己布包里那份侥幸躲过一劫的汇总文件夹,更是后怕不已。
数据虽得以保全,但这场未遂的火灾,如同一声尖锐的警钟,彻底撕破了温情的面纱。它昭示着对手为了阻止新政,已然不惜采用最卑劣、最极端的手段,甚至企图毁灭至关重要的医疗实证。
一线的数据得以存留,但斗争的底线,已然消失。林闻溪站在弥漫着煤油和焦糊气味的资料室里,目光冰冷而坚定。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已不仅是理念之争,更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生存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