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瘤破裂发出的凄厉精神尖啸逐渐减弱,最终化为一片死寂。
赵志刚那庞大扭曲的身躯彻底停止了抽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腐败,最终化为一滩难以名状的灰白色残渣,与周围失去活性的生物基质融为一体。曾经布满整个指挥塔、蠕动不休的可怕菌毯和血管网络,此刻全部失去了光泽和弹性,变得如同烧焦的石灰岩般脆弱不堪,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齑粉。
那令人窒息的、源自内部的沉重脉搏声彻底消失了。
只有外部深海传来的、那更加遥远而模糊的“咚……咚……”声,依旧如同背景噪音般存在,提醒着他们仍未脱离这片绝地。
指挥塔内,浑浊的海水中漂浮着大量生物基质坏死后的碎屑和尘埃,能见度变得更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组织坏死、辐射尘埃和能量湮灭后的刺鼻气味。
“呜……”狱牙发出一声带着痛苦和疲惫的低鸣。它庞大的身躯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触须勒出的深痕、酸液灼烧的焦黑、以及撕裂生物基质时被反震造成的撕裂伤。暗红色的血液缓缓从伤口渗出,将周围的海水染上淡淡的绯色。它喘着粗气,紫红色的眼眸中的凶光黯淡了不少,但依旧强撑着站在夜刹身前,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彻底死寂的环境。吞噬祭司心脏带来的抗性让它扛住了最后的精神尖啸,但身体的创伤是实打实的。
肩头,影织的状态稍好一些。连续使用【真实幻象】对它消耗巨大,尾环的光芒重新变得微弱,但至少没有增添新的伤势。它小心地舔舐着爪子,星空般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关注那些彻底死寂的生物基质,似乎担心它们会死灰复燃。
夜刹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高强度战斗、精神冲击、以及最后时刻精准爆发带来的消耗极大。他靠在冰冷坚硬、不再蠕动的舱壁上,微微喘息,左眼传来的灼痛感尚未完全消退。防护服多处破损,露出下面被酸液溅射灼伤的皮肤。
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的伤势上。
他的左手紧紧握着那支高强度耐腐蚀合金样本管。
管内,那一小团从赵志刚胸腔内剖出的肉瘤组织,此刻仍在微微地、不规则地颤动着,仿佛具有某种独立而顽强的生命力。组织表面布满了扭曲增生的毛细血管,浸泡在一种闪烁着污秽磷光的暗色粘液中。即使隔着特制的管壁,似乎依旧能感受到一种微弱却极其污浊的能量波动从中散发出来,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冰冷而贪婪的余韵。
古神胎动之核的样本。
左眼自动聚焦于样本管,幽蓝的数据流再次无声滑过。
【样本分析:古神子嗣(未成熟体)组织碎片。活性:残余(低,持续衰减)。能量特征:高浓度虚空能量(污染变体)、精神污染源质、生物改造信息素…警告:即使残余活性,仍具备高度精神污染危险性,需特殊容器隔绝。】 【价值:极高(可用于研究深潜者\/古神本质、能量特性、可能用于特定药剂或仪式材料、或作为高价值交易品)。】
风险极大,但价值也极高。这是深入了解这片海域恐怖根源的第一手资料,甚至可能成为未来谈判或制造针对性地武器的关键。
夜刹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而熟练地检查了样本管的密封阀,确认其完全锁死,没有任何能量泄露。随后将其小心地放入医疗包中最内侧的隔离层,与其他物品分开存放。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将目光投向伤痕累累的狱牙。
他走到巨兽身边,无视了海水的阻碍,仔细检查着它身上的伤口。最深的一道在肩胛处,几乎可见骨头,是被萨尔那柄骨刀留下的,边缘还残留着些许灰白色的能量侵蚀痕迹。其他大多是撕裂伤和腐蚀伤。
“忍着点。”夜刹的声音透过精神链接传来,平静无波。
他从医疗包中取出消毒喷雾和特制的生物凝胶——这些是来自之前世界的装备,数量有限,但此刻必须使用。他动作迅速而精准,先清理伤口周围的污物和坏死组织,然后喷上消毒剂,最后将具有快速凝固、隔离污染并促进愈合作用的生物凝胶仔细地涂抹在伤口最深处。
狱牙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咕噜声,但它没有挣扎,只是默默承受着。它能感受到主人的意图。
处理完最严重的几处伤口,夜刹拍了拍狱牙粗壮的脖颈,传递过去一丝赞许和安抚的情绪。狱牙低声呜咽了一下,用巨大的头颅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表示自己还能坚持。
就在这时,正当夜刹的手指离开样本管,准备将其彻底收好的瞬间——
异变陡生!
他的左眼,那只深渊之瞳,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般的灼痛!
“呃!”夜刹猝不及防,发出一声闷哼,身体猛地一颤,险些没能拿稳样本管。
与此同时,一段极其混乱、扭曲、却又无比清晰的碎片化信息,如同强行灌入般,猛地涌入他的脑海!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而更像是一种……残留的记忆回响?或者说,是这古神胎动样本在彻底沉寂前,其蕴含的某些最深层的、源自本源的信息碎片,被他的深渊之瞳偶然捕捉并解析了出来!
视野瞬间被扭曲的光影充斥。
他“看”到的,不再是死寂的潜艇指挥塔。
那是一片无比广阔、杀声震天的……古代战场!
昏黄的天空下,硝烟弥漫,战旗撕裂。无数穿着古老铠甲的士兵如同潮水般碰撞、厮杀,金铁交鸣声、战马嘶鸣声、垂死哀嚎声震耳欲聋。鲜血染红了大地,形成泥泞的沼泽。
而在战场的中央,一座由尸体和残破战车堆积而成的小山上,屹立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穿玄色重甲,披着猩红的斗篷,头盔下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足以焚尽世界的野心与暴戾。他手中,高高举起一方物件。
那是一方玉玺。
玉质温润,却透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冰冷。玺身雕刻着古老的、充满威严的龙纹。然而,在那玉玺的底部,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不易察觉的……裂缝。
而就在那裂缝之中,一丝丝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黑泥,正缓缓地、不可抑制地……渗透出来。
那黑泥顺着暴君的手臂蜿蜒而下,所过之处,他的铠甲似乎变得更加幽暗,气息变得更加恐怖而不可测。同时,那黑泥又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般,滴落在地,迅速渗入泥土,然后如同瘟疫般,向着周围厮杀中的军队蔓延而去……
被黑泥沾染的士兵,动作瞬间变得更加疯狂、悍不畏死,眼神变得如同野兽般赤红,但他们的身体,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生某种诡异的异变……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左眼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
夜刹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死寂的指挥塔中,手中紧紧握着那支已经彻底沉寂、不再有任何波动的样本管。刚才那一切,仿佛只是一个极其短暂却无比真实的幻觉。
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是信息残留。是这古神胎动之核,与其源头之间的某种微弱联系,在样本被采集、活性尚未完全消散的瞬间,被他的深渊之瞳捕捉到的惊鸿一瞥。
玉玺……裂缝……黑泥……
古代战场……暴君……军队异变……
这些画面意味着什么?与这深海的古神又有何关联?
无数疑问瞬间充斥了夜刹的脑海。
而在他看不见的、那样本管的最深处,那一小团已然彻底死去的肉瘤组织,其最核心的一点微观结构,悄然化作了一缕比尘埃还要细微的……黑灰。仿佛其中最本质的某一点东西,在刚才的信息传递中,已被彻底消耗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