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下心跳都扯着左肩的伤口,脉搏在太阳穴突突地跳,敲打着失血带来的眩晕。狱牙沉重的、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身躯压得他脊背弯曲,那条扭曲断腿蹭着他的腰侧,温热的血浸透了他本就破烂的衣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脚下的震动从未停止,反而愈演愈烈。头顶不时传来钢筋扭曲的尖啸和混凝土块砸落的闷响,灰尘像浓雾一样弥漫,呛得人肺叶生疼。身后的通道正在一段接一段地塌陷,黑暗和毁灭紧追不舍。
必须找到出口,或者一个足够坚固的掩体。否则,不被砸死也要被活埋。
左眼传来细微的刺痛,视野边缘泛起熟悉的、冰冷的数据流。【环境结构应力分析…承重柱失效概率87%…西南方向73米存在大型地下空间,结构相对稳定…疑似连接外部通道…】
西南。他猛地转向,踉跄着冲进一条倾斜向下、布满管道和废弃线缆的狭窄通道。这里似乎曾是设备层或物流通道,腐臭的气味稍淡,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机油和铁锈味。
狱牙在他背上发出痛苦的呜咽,断腿随着奔跑颠簸不断晃动。
“忍着。”夜刹的声音沙哑低沉,没有丝毫安慰,只有冰冷的陈述,“不想死就闭嘴。”
通道尽头是一扇扭曲变形的金属双开门,上面模糊地印着“地下车库-设备重地,闲人免进”的字样。门被一块坠落的预制板卡住,只留下一道窄缝。
里面传来隐约的、令人不安的窸窣声,像是无数细小的硬物在摩擦。
夜刹将狱牙小心地放在墙边,那狗立刻瘫软下去,舌头耷拉着,呼吸急促,绿瞳都黯淡了几分。他抽出唐刀,用刀尖撬进缝隙,肌肉绷紧,利用杠杆原理一点点将那沉重的预制板挪开。
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门后的景象缓缓展现。
一个相当宽阔的地下空间,但异常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闪烁着惨绿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汽油、机油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甜腻气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味。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废弃的零件、工具和凝固的、颜色可疑的污渍。
而最显眼的,是停放在车库中央的那辆庞然大物。
一辆老式救护车。白色的车漆大片剥落,露出底下锈蚀的钢板,车身上布满了凹痕和刮擦,侧面的红十字标志被某种深褐色的污迹覆盖了大半。它的轮胎有些瘪,但看起来还算完整。这是希望。
但希望旁边,守着绝望。
一个“人”背对着他们,蹲在救护车驾驶座的门边,身体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蜷缩着,脑袋几乎埋进了胸腔里,正发出持续的、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它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保安制服,布料被底下不正常膨胀的躯体撑得几乎撕裂,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带着暗绿色斑点的颜色。
它在啃车门把手?不……它似乎在试图用牙把什么东西从锁孔里弄出来。
那窸窣声并非来自它一个。仔细看,以它为中心,周围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爬动着无数指甲盖大小、背部甲壳闪烁着金属腐蚀光泽的黑色甲虫!它们正忙碌地啃食着地面上的油污和……几具早已腐烂见骨的人类残骸!
【变异保安(腐蚀虫巢)】【状态:虫群共生\/高度危险】【威胁评估:虫群酸液分泌\/低级腐蚀性\/集群意识】
钥匙。大概率就在那东西身上,或者车里。但惊动它,就是惊动整个虫巢。
夜刹眼神冰冷,快速扫视环境。车库出口是厚重的金属卷帘门,完全落下,手动开启装置在另一头,被一堆废弃轮胎和杂物挡住。强行撞开需要动力,就是那辆救护车。
小目标:拿到钥匙,启动车辆,撞门离开。
他无声地抽出匕首,反手握紧。唐刀太长,在这种可能需要近距离缠斗并躲避虫群的情况下,不如匕首灵活。
他看了一眼狱牙,做了一个极其简短的手势——留守,安静。他不确定这狗能不能理解这种复杂的指令,但现在顾不上了。
他像一道幽灵,贴着墙边的阴影快速移动,利用散落的废弃设备作为掩体,接近那个仍在和车门较劲的变异保安。
十米。五米。
浓烈的腐败气味几乎令人窒息。地上爬行的甲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几只离得近的抬起头,触须快速抖动。
不能再等了。
夜刹脚下猛地发力,如同猎豹般扑出,匕首划出一道寒光,直刺那变异保安的后颈——无论被什么寄生,破坏中枢神经总是有效的!
就在匕首即将刺中的瞬间,那保安的身体以一个完全违背生理结构的角度猛地扭转过来!一张腐烂大半、爬满白色蛆虫的脸正对着他,嘴巴咧到一个可怕的宽度,里面没有舌头,只有密密麻麻、不断蠕动的黑色甲虫!
“嘶哈——!”
它发出一种混合着虫鸣和气流穿过腐烂喉管的怪声,一条完全由甲虫汇聚而成的、黏滑漆黑的“触手”从它大张的嘴里猛地射出,直抽夜刹面门!
夜刹侧头躲过,虫群触手擦着他的耳朵打在旁边的车身上,瞬间留下一道滋滋作响的腐蚀痕迹!几只甲虫被甩落在地,立刻快速爬回。
匕首没有丝毫停顿,改变轨迹,狠狠扎进它扭曲的脖颈!污黑粘稠、带着虫卵的血液喷溅出来!
但没用!这东西根本没有痛觉!它另一只腐烂的手爪带着恶风抓向夜刹的喉咙,指甲尖锐且泛着绿光!
夜刹矮身躲过,匕首顺势向下狠狠一拉,几乎将它半个脖子割开!更多的污血和虫子涌出!
同时,他左腿如鞭子般抽出,重重踹在它膝弯!
“咔嚓!”骨头断裂的脆响。
变异保安失去平衡,向前跪倒。
就是现在!
夜刹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攻击,而是精准地插进它胸前破烂的保安制服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串冰冷的金属!
抓住了!
他猛地将钥匙串抽出!
“嘶!!!”变异保安发出尖锐的嘶鸣,整个身体如同崩溃的沙堡般猛地散开!无数黑色的腐蚀甲虫如同爆炸的潮水般从制服底下涌出,瞬间覆盖了周围的地面,并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
滋滋声响起!匕首的金属刀柄和手臂的衣物瞬间被腐蚀!剧烈的灼痛传来!
更多的甲虫汇聚成数条黑色的溪流,疯狂涌向他的脚踝!
夜刹瞳孔一缩,毫不犹豫地猛地甩动胳膊,将那些啃咬腐蚀的甲虫甩飞大半,同时脚下急速后退!
但虫潮的速度更快!眼看就要淹没他的小腿!
“嗷——!!!”
一道黑影带着决绝的气势猛地从侧面扑来,狠狠撞进那汹涌的虫潮之中!
是狱牙!它不知何时拖着断腿,硬生生爬了过来!它完全无视了那些啃咬它伤腿和腹部的甲虫,张开大口,墨绿色的腐蚀之牙狠狠咬下!
“咔嚓!噗嗤!”
它没有攻击虫群,而是直接咬穿了那件空空荡荡的保安制服下某个还在蠕动的、拳头大小的鼓包——那似乎是虫群的核心母虫!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悲鸣响起!所有甲虫的行动瞬间一滞,变得混乱无序!
狱牙疯狂地甩着头,将那只被咬烂的、还在喷射粘液的母虫残骸甩飞,墨绿色的唾液和虫子的汁液溅得到处都是!
“走!”夜刹低吼一声,没有任何犹豫,转身扑向救护车驾驶座!
钥匙串上沾满了粘液和虫血,他看也不看,迅速找到车钥匙,猛地插进锁孔!
一拧!
引擎发出几声沉闷的、有气无力的咳嗽声,像是垂死老人的喘息。
车灯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车窗外,失去母虫指挥但并未死去的虫潮再次汇聚,更加疯狂地涌向正在用爪牙撕扯、身体却被不断腐蚀的狱牙!它身上多处皮毛被蚀穿,露出血肉,却死死挡在车门前!
“妈的!”夜刹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目光急速扫过仪表盘——油料指示针在低位,但还有!电瓶指示灯微弱,但亮着!
他想起那些老式柴油发动机的特性,再次拧动钥匙,同时狠狠一脚踩向油门!
“轰——!!!嗡——!!”
引擎发出一声咆哮,剧烈震动起来,排气管喷出大量黑烟!成功了!
他猛地推开车门,对着外面被虫群淹没的狱牙伸出手:“上来!”
狱牙猛地扭头,一口腐蚀液喷退身前的一片甲虫,然后用尽最后力气,拖着几乎被啃噬见骨的伤腿,猛地向上跃起!
夜刹精准地抓住它的前肢,发力将它庞大的身躯硬生生拖进副驾驶!
“砰!”车门关上。
几乎同时,黑色的虫潮彻底淹没了车窗,密密麻麻的甲虫覆盖了所有玻璃,疯狂啃咬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视野被完全遮蔽!
“坐稳了!”夜刹低吼,眼神凶戾如绝境的狼。他猛地挂上倒挡,一脚油门到底!
救护车咆哮着向后冲去,轮胎碾压过无数甲虫,发出噼啪的爆裂声!覆盖后窗的虫群被甩开一部分,露出后方景象——那扇沉重的金属卷帘门!
距离快速接近!
他猛地切换前进挡,方向盘打死,同时将油门踩到底!
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车身剧烈颤抖,如同脱缰的野马般朝着卷帘门猛冲过去!
“轰!!!!!”
剧烈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卷帘门被硬生生撞得扭曲、撕裂、向上拱起!救护车车头严重变形,挡风玻璃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安全气囊猛地弹出,又被夜刹早有预料般一刀划破!
光线!虽然昏暗,但那是外界的光!带着雨水气息的风灌了进来!
他看到了门外倾盆的暴雨和泥泞的道路!
成功了!
他猛打方向盘,操控着几乎失控的车辆,碾过破碎的卷帘门残骸,冲出了车库,冲进了暴雨滂沱的夜色之中!
轮胎溅起浑浊的水花。雨点疯狂敲打着千疮百孔的车身。
后视镜里,那座吞噬了无数生命、充满了腐化与绝望的锈蚀医院,在连绵的暴雨和不断的内部爆炸中,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轰鸣,主体结构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兽,层层叠叠地、缓慢而又不可阻挡地向下塌陷,最终化为一堆巨大的、冒着黑烟和火光的废墟。
毁灭的尘埃被暴雨急速压下。
夜刹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透过破碎的挡风玻璃,盯着前方被雨幕笼罩的、未知的黑暗公路。
副驾驶上,狱牙瘫软着,断腿处血肉模糊,夹杂着被甲虫腐蚀出的新伤,气息微弱,只有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车里只剩下引擎的轰鸣、暴雨的噪音,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铁锈味。
还有……从医院方向隐约传来的、被风雨拉长扭曲的……摩托引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