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航静斋,大雄宝殿上空。
千叶金莲虚影缓缓旋转,梵文流转,金光如瀑,死死镇压着虚空中那道疯狂扭曲、边缘暗紫电弧乱窜的归墟漩涡投影。冰冷死寂的毁灭气息与宏大精纯的佛光激烈对冲,发出沉闷如雷的“隆隆”声,震得整个孤岛地面微颤。 禅房内,气氛凝重如铅。
“呃!” 贾瑛猛地捂住心口,指节泛白,又是一口暗红色的淤血呛咳而出,溅落在素白的衣襟上,如同雪地红梅,刺目惊心。每一次归墟旋涡的剧烈挣扎,都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与宝玉相连的心脉!肩胛下包扎的棉布再次渗出暗红。
“瑛哥哥!” 栖梧脸色惨白,慌忙用帕子擦拭他唇边血迹,冰凉的手指都在颤抖。她颈间的紫玉也在嗡嗡震动,传递着冰冷刺骨的悸动与不安,那感觉……与实验室幻象中如出一辙,却更加真切!秦朗……他真的引来了灭世的东西! 静玄师太立于榻前,枯瘦的手指搭在贾瑛腕间,精纯平和的佛元力源源不断地渡入,压制着他体内因同源震荡而翻腾不息的气血与撕裂般的痛楚。老尼面色沉凝如古井,唯有眉宇间那抹悲悯愈发深重:“阿弥陀佛。此界外邪魔戾气深重,与施主体内宝玉同源相斥,震荡不休。强行压制,恐伤及本源根基。” 她抬眼望向窗外那片佛魔对抗的虚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佛眼琉璃与般若菩提阵虽能暂时封镇此隙,然其根源在于异界强行撕裂空间壁垒引动的归墟反噬。堵不如疏,若异界裂隙不闭,此界投影终难久持,恐有溃散反噬之危。” 堵不如疏!根源在异界!
栖梧如遭雷击,瞬间明白了静玄师太的未尽之言——要想彻底消除静斋头顶这悬顶之剑,必须关闭秦朗在现代世界打开的那个恐怖通道!可是……她如何能回去?又如何能阻止那个疯子?! 就在这时!
呜——!呜——!
凄厉的进攻号角声如同地狱的丧钟,猛地撕裂了佛光笼罩下的相对宁静!
轰!轰!轰!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床弩咆哮!粗大的燃烧铁矛如同地狱火流星,狠狠砸在静斋外围孤岛边缘的水域!激起冲天浊浪!
嗖!嗖!嗖!
密集如蝗的箭雨带着刺耳的尖啸,紧随而至,覆盖了静斋前方的大片水面!水花炸响,船只摇晃的吱嘎声隐约传来! 王府的军队,在周瑞的铁血命令下,开始了无差别的、旨在施压惊扰的狂轰滥炸!巨大的声浪与死亡的威胁,穿透佛光屏障,狠狠敲击在静斋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们……在逼我们……” 栖梧惊恐地抱紧了贾瑛的手臂,脸色比纸还白。窗棂被爆炸的气浪震得嗡嗡作响。 贾瑛强行咽下喉头腥甜,深潭般的眼眸望向紧闭的窗外,冰冷锐利如刀锋,指关节因用力而攥得发白:“静斋护持之恩,天高地厚。然……北静王志在必得,岂肯罢休?栖梧,我们……” 他话未说完,眉心猛地一蹙,一股极其突兀、冰冷诡异、带着血腥与混乱空间余烬的气息,瞬间被他心口的温玉髓心捕捉到!那感觉……与之前任何“寒潭”杀手都截然不同!充满了一种……不属于此界的疯狂与绝望! 几乎同时!
静斋孤岛东南方向,距离王府军封锁线约一里外的浑浊水域边缘!
哗啦——!
一大片浓密的、漂浮着腐烂芦苇的浅水区,毫无征兆地炸开!
一个身影如同被无形巨力狠狠抛出,重重砸进齐腰深的冰冷泥水里! “嗬……嗬……” 那人影在泥水中挣扎翻滚,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喘息。他浑身浴血,银白色的怪异紧身衣(防护服)被撕裂成条状,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可怖伤口,血水混合着泥浆不断渗出。脸上布满血污和污泥,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另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却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与惊惶!正是侥幸启动空间跃迁、从归墟之眼毁灭核心逃出生天的秦朗!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牵动了肋骨折断的剧痛,再次跌倒呛了一口腥臭的泥水!
“坐标……theta-7-Gamma-9!林栖梧!玄玉!引!在哪里?!” 他如同濒死的野兽,意识混乱,本能地嘶吼着那个刻入骨髓的坐标和名字,沾满污泥的手腕上,那只严重变形、蓝光彻底熄灭的银镯(跃迁手环),徒劳地闪烁着最后一点微不可察的红光。 “什么人?!”
“有可疑人物!在那边!”
“抓住他!”
外围负责警戒的王府快艇立刻发现了这突然出现的“异物”!数声厉喝响起,两艘快艇调转船头,破开水面,如同箭矢般向秦朗所在的浅滩冲来!艇上士兵已张弓搭箭,锋利的箭镞在晨光中闪着寒芒! “不!滚开!别挡路!” 秦朗惊恐地望着逼近的快艇,布满血丝的眼球因绝望而暴突!他身上沾染的归墟气息与空间跃迁的余波尚未散尽,在这佛魔对抗的敏感区域,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般醒目!求生的本能催动残存的力量,他猛地抓起身旁一根腐烂的粗壮芦苇杆,如同握着一柄破剑,挣扎着迎向迫近的死亡!
数里之外,隐蔽的芦苇荡深处。
乌篷小船船帘掀起一角,西洋单筒千里镜冰冷的黄铜镜身,稳稳地对准那片混乱的水域。镜片后,薛宝钗深潭般的眼眸,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个从泥水里挣扎爬起、状若疯魔的浴血身影,以及他手腕上那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奇异银镯。 当秦朗嘶吼出“林栖梧”和“theta-7-Gamma-9”这几个音节时,薛宝钗一直紧攥着心口冰魄玉的手指,猛地一僵! 嗡——!
一股冰冷、混乱、带着强烈毁灭余韵与异界空间波动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冰锥,透过千里镜的距离,狠狠刺入她与冰魄玉相连的心神!这气息……与鬼见愁沼泽中林栖梧紫玉爆发的撕裂感有些相似,却更加狂暴、混乱、充满了一种不属于此界的……“异物”感!更伴随着浓烈的血腥与濒死的疯狂! “噗!” 薛宝钗猝不及防,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鲜血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她强行咽下,唇角却已溢出一丝猩红,本就苍白如雪的脸色瞬间透明了几分,仿佛一碰即碎的薄冰。 “姑娘!” 莺儿大惊失色,慌忙放下千里镜去搀扶。 “无妨……” 薛宝钗声音微哑,带着一丝奇异的颤抖,眸光却亮得惊人,死死锁定千里镜中那个正被王府士兵逼向绝境的身影。“异客……自崩毁之界而来……身怀不祥……竟识得林栖梧之名……” 她染血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冰魄玉,那玉佩正传来一阵阵清晰的、针对秦朗身上异界气息的……排斥与警示! 一个大胆、冰冷、充满算计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上她的脑海! 此人是变数!是巨大的危机!但……也可能是撬动整个僵局的……钥匙!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声音陡然转寒,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莺儿!传令‘寒蝉’(薛家死士中擅长伪装救援的一支),立刻行动!目标——前方水域濒死之异客!”
“务必在其被王府擒获或被灭口前,‘救下’他!不惜代价!”
“记住!是‘救下’,不是格杀!要活的!更要……让他欠下这条命!” “救下?” 莺儿愕然,不解地看着主子冰冷而苍白的侧脸。那人浑身浴血,状若疯魔,明显是巨大的麻烦,姑娘为何要救? “不错,救下。” 薛宝钗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目光幽深如万丈寒潭,“王府的铁蹄,静斋的佛光,还有那对身怀宝玉的亡命鸳鸯……这局棋,太僵了。需要一条……疯狗,去撕开一道口子。”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冰魄玉:
“此人身怀异界之秘,识得林栖梧,更引来佛光示警之劫……他身上,有我们想要的‘钥匙’。救下他,驯服他,或利用他……这潭死水,才能活。” “是!姑娘!” 莺儿瞬间明悟,眼中精光一闪,再无迟疑,迅速转身向船后阴影处打出一连串复杂的手势。 薛宝钗重新举起千里镜,冰冷的镜片后,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如同最耐心的猎手,静静注视着水域边缘那场正在上演的追杀大戏,等待着她的“寒蝉”,去扮演那从天而降的“救命恩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她薛宝钗,要做那执竿的弈棋人。 3 血染浅滩·惊鸿照影来 “放箭!”
快艇上,王府什长厉声下令!他对这个突然从水里冒出来、衣着怪异、满口疯话的“可疑之物”没有丝毫怜悯!
嗖!嗖!嗖!
七八支利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撕裂晨雾,如同毒蛇獠牙,狠狠射向在泥水中踉跄奔逃的秦朗! “啊!” 秦朗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试图挥舞手中的烂芦苇杆格挡,却只是徒劳!他仿佛已经看到冰冷的箭镞穿透自己的身体! 就在箭雨即将临体的刹那!
咻!咻!咻!
数道更加迅疾、更加刁钻的黑影,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蜂,从侧面一片浓密的芦苇荡中暴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撞上了射向秦朗要害的几支箭矢!
叮!叮!叮!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王府的箭矢或被撞飞,或被从中劈断!
一支角度最刁钻、直奔秦朗后心的冷箭,甚至被一枚小巧的燕尾镖精准地击碎了箭镞! “什么人?!胆敢阻挠王府拿人?!” 快艇上的船长又惊又怒,厉声呵斥! 回答他的,是芦苇深处骤然响起的、凄厉尖锐的胡哨声!
紧接着,三艘蒙着深灰色帆布、狭长低矮如同水蛇般的快梭,如同鬼魅般从芦苇丛中激射而出!速度远超王府快艇!船头,数名身着紧身水袍、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眼眸的身影,手持造型奇特的短弩,朝着王府快艇的方向就是一轮劲射!弩箭短小精悍,无声无息,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敌袭!举盾!” 王府什长反应极快,厉声大喝!士兵们慌忙举起圆盾!
咄!咄!咄!
弩箭狠狠钉在木盾上,力道奇大!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
一艘快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灵活地切入浅滩,船头一名蒙面人飞身跃下,精准地落在秦朗身边!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抓住秦朗血污狼藉的胳膊! “走!” 蒙面人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将几乎虚脱的秦朗提起,拖向快梭! “呃……你们……” 秦朗意识模糊,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拖拽。
“不想死就闭嘴!” 蒙面人低喝,眼中寒光一闪。 “休走!” 王府什长岂肯罢休,怒吼着再次张弓瞄准! 然而,另外两艘快梭上的弩手再次发难!密集的短弩如同飞蝗,死死压制住王府士兵的追击!与此同时,那艘救人的快梭已掉头,船尾划出浑浊的白浪,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与静斋相反、水域更加复杂的方向全力冲去! “追!放信号!通知周统领!有不明势力劫走要犯!” 王副队长气急败坏,一边指挥快艇追击,一边厉声下令点燃示警的火箭。 咻——啪!
一支带着凄厉哨音的红色火箭蹿上天空,在佛光与魔影交织的诡异天幕下,炸开一朵刺目的血花! 禅房内,贾瑛猛地推开窗棂!
他锐利的目光穿透弥漫的薄雾与远处佛魔对抗的惊世景象,死死锁定了那艘在箭雨与追杀中亡命奔逃的灰色快梭!以及快梭上那个被拖拽着、浑身浴血、正艰难回头望向静斋方向的模糊身影! 就在那人影艰难回头的瞬间!
晨光熹微,恰好短暂地照亮了他布满血污和污泥的半张侧脸!一只布满血丝、带着疯狂与不甘的独眼,仿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与禅房窗口贾瑛冰冷的目光,有了一刹那的、无声的交错! 秦朗!
贾瑛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虽然狼狈不堪,形同厉鬼,但这张脸……这双眼睛……他绝不会认错!正是林栖梧在昏迷呓语中反复惊惧提及的那个现代世界的疯子!那个妄图打开“门”、引来灭世之物的秦朗!
他竟然……出现在了这里?!如同厉鬼般自地狱爬出!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顺着贾瑛的脊椎窜起!此人的出现,如同在已沸腾的油锅中,又投入了一块万载寒冰!局势……陡然变得更加诡谲莫测! “是他?!” 栖梧也看到了那惊鸿一瞥的侧脸,巨大的恐惧让她瞬间抓紧了贾瑛的手臂,指甲几乎嵌入他的皮肉,“秦朗!他……他怎么……” “孽海惊涛,异客临渊……” 静玄师太不知何时也立于窗边,望着那消失在复杂水域的灰色快梭,以及天空中那朵刺目的示警血花,古井般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一丝沉重的忧虑,“劫波……未尽,反添变数。阿弥陀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