侨商会那栋气派的玻璃幕墙大楼,此刻在陈默眼中,如同一座巨大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坟墓。顶楼那间视野绝佳、装修奢华的会长办公室,就是墓穴的核心。
楼下,由省纪委直接派员、市局特警精锐组成的联合行动组,如同最精密的齿轮,无声而迅猛地控制了所有出入口,切断了任何逃逸的可能。
空气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死寂,电梯上升时微弱的嗡鸣都显得格外刺耳。陈默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几名神情肃穆、眼神锐利的省纪委干部和荷枪实弹的特警。
他手里紧握着那份央行确认的黄金鉴定报告、几份老工人的血泪指认书复印件,还有那三根冰冷沉重、带着1987年国库钢印的金条——它们被装在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像三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也即将灼穿周慕云最后的伪装。
厚重的红木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却遥远的灯火,映照着办公室里金碧辉煌的陈设。
周慕云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洋酒,似乎在全神贯注地欣赏夜景。听到破门声,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才缓缓转过身。
当看清门口全副武装的人员和陈默那张冰冷如铁的脸时,他脸上那惯有的、从容优雅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被冰封的湖面,随即寸寸龟裂。
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从他眼底深处掠过,但他强行压下,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哟,这么大阵仗?陈主任?省纪委的同志?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我可是守法侨商,合法投资人。”
“守法侨商?”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锤,砸碎了办公室里虚假的平静。
他一步步走近,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锁住周慕云那双开始闪烁不定的眼睛,“周慕云,收起你那套虚伪的把戏!守法侨商会挪用巨款,通过澳门赌场洗白赃款?守法侨商会伪造证据,绑架证人,甚至不惜杀人灭口?”
他每问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周慕云下意识地后退,脚跟撞到了宽大的办公桌边缘。
周慕云的脸色开始发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在奢华的吊灯下闪闪发光。他强作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被冤枉的愤怒:“陈默!你这是血口喷人!污蔑!是政治迫害!我要向省委领导申诉!向中央反映!你们没有任何证据!”
“证据?”陈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无尽的嘲讽。他猛地将手中那个装着三根金条的透明证物袋,“啪”地一声重重拍在周慕云面前光可鉴人的红木办公桌上!
金条撞击桌面,发出沉闷而刺耳的声响!那黄澄澄的光芒、那清晰无比的国库钢印“1987年”,在灯光下如同三只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周慕云!
“认识它们吗?”陈默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1987年国库监制!赈灾失窃黄金!从澳门‘金殿皇宫’赌场被你洗白渠道里流出的陶瓷碎片中熔出来的!你的赃物!”
他紧接着又将一叠老工人的指认书复印件狠狠摔在桌上,纸张哗啦作响,“红星陶瓷厂的老工人!当年亲眼看着他们的工友,把你们窃取的、沾着灾民血泪的黄金,熔铸进那块控诉你们罪行的陶瓷碑里!
白纸黑字,血泪指证!人证物证俱在!周慕云,你和你背后那些魑魅魍魉,侵吞国帑,草菅人命,毒害百姓,伪造历史!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什么?!”
“不……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是他们诬陷我!是陈默你栽赃!” 周慕云的心理防线在陈默斩钉截铁的指控和那三根刺眼的金条面前,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玻璃,轰然崩塌!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疯狂!他猛地摇头,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完全失去了平日的优雅与从容!
他挥舞着手臂,试图打翻桌上的证物,却被旁边一名特警死死按住肩膀!
“带走!”陈默厉声下令,眼神冰冷如刀,没有丝毫怜悯。两名特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准备架住周慕云。
就在特警的手即将触碰到他胳膊的刹那!周慕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一种混合着绝望、疯狂和一种诡异狞笑的扭曲光芒!
他死死盯着陈默,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怪笑,声音尖利得如同夜枭:“陈默!你以为你赢了?哈哈哈!天真!你们……你们斗不过的!永远斗不过!” 这疯狂的嘶吼如同最后的诅咒!
话音未落,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脱了特警尚未完全发力的钳制!像一枚被绝望点燃的炮弹,以一种完全不顾生死的姿态,狠狠撞向身后那扇巨大的、映照着城市灯火的落地玻璃窗!
“拦住他!”陈默目眦欲裂,厉声咆哮!他和几名特警同时猛扑过去!
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哗啦啦——轰!!!”
巨大的、钢化玻璃碎裂的爆响如同惊雷般炸开!晶莹锋利的碎片如同暴雨般迸射、飞溅!周慕云的身体,带着那股疯狂决绝的冲势,硬生生撞碎了厚重的玻璃幕墙!
他整个人如同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黑色大鸟,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凄厉的弧线,裹挟着无数闪亮的玻璃碎片,从几十米高的顶楼,向着下方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急速坠落!
时间仿佛被拉长。陈默扑到破碎的窗边,狂风裹挟着玻璃碎屑猛地灌入,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他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在璀璨而冷漠的城市灯光背景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快……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从楼下遥远的地面传来!像一袋沉重的沙包狠狠砸在地上!紧接着,是几声短暂而惊恐的路人尖叫,随即被更大的死寂所吞没。
顶楼办公室里,一片狼藉。玻璃碎片铺满了昂贵的地毯,反射着吊灯惨白的光芒。寒风呼啸着灌入,吹散了弥漫的烟味,也吹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陈默扶着冰冷的窗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脸色铁青。楼下,警笛声由远及近,凄厉地划破了夜空。
几个小时后,冰冷的县局法医解剖室里,惨白的无影灯下。周慕云扭曲变形的尸体躺在不锈钢解剖台上,盖着白布。经验丰富的老法医戴着口罩和手套,正进行着细致的尸检。
陈默站在一旁,脸色凝重。当法医检查到死者胃部时,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咦?”。镊子小心翼翼地探入,夹出了一个被胃液和少量血污包裹着的、极其微小的硬物。
法医在水龙头下仔细冲洗掉污物,那东西露出了真容——一把钥匙!一把极其小巧、做工却异常精致的金钥匙!
钥匙柄上雕刻着繁复而陌生的花纹,像某种神秘的图腾,钥匙齿的形状也极为奇特。它在无影灯下,散发着一种冰冷、诡异、却又异常诱人的金色光泽。
老法医用镊子夹着这把钥匙,递到陈默面前,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平静:“陈主任,在死者胃底部发现的。藏得很深,应该是生前吞下去的。”
陈默缓缓伸出手,戴着手套的指尖,极其小心地接过了这把带着死者体温残留和胃液气息的金钥匙。钥匙入手冰凉,沉甸甸的,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周慕云临死前最后的狞笑和不甘。
他凝视着钥匙柄上那些陌生的花纹,指尖感受着那奇特的齿痕。周慕云!这个穷途末路的恶魔,在最后一刻,宁愿撞碎玻璃粉身碎骨,也要拼死守住的东西,竟然是这样一把小小的金钥匙!
他吞下它,是怕被搜身发现?还是想用它作为通往某个更黑暗秘密的“投名状”?这把钥匙,指向的又是什么?是瑞士银行的某个不记名保险箱?
还是某个藏匿着足以颠覆更多人罪证的秘密据点?亦或是……指向那个周慕云临死前嘶吼的、他们“永远斗不过”的恐怖存在?
冰冷的金钥匙躺在陈默掌心,像一块来自地狱的寒冰,又像一把开启更深沉黑暗之门的禁忌之匙。
周慕云用生命画下的血色句点,非但不是终结,反而成了指向更庞大、更凶险迷宫的残酷路标。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仿佛要将这刚刚露出一线光明的世界,重新拖回无边的混沌。
陈默紧紧攥住钥匙,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清算的血幕刚刚拉开一角,更深的血色,已然在黑暗中无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