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月华被浓重的浊气与瘴雾所阻，只在黑泥潭上空投下些许朦胧惨淡的光晕。张谦盘踞在瀑布岩穴之外，一块半浸在水中的巨大青石上，冰冷的竖瞳倒映着眼前这片他耗费心血经营、如今已彻底掌控的领地。
水潭波光微澜，映照着岩穴上方垂落的水帘，发出永恒不变的轰鸣。几条铁头鱼在远处水域机械地巡弋着，它们壮硕的身影在昏暗的水下若隐若现，履行着哨兵的职责。老龟龟万山则安静地伏在靠近岸边的浅水区，背甲上的苔藓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光，它似乎永远处于一种半冥想的状态，却又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一切看似井然有序，安宁，甚至带着一丝妖兽领地中难得的“秩序”感。这是张谦以绝对武力扫平一切不服，以初步领悟的玄水真意调和周遭水元，并收服了这几个灵智稍开的手下后，才得以建立起来的局面。在这里，他是无可争议的主宰，是生杀予夺的黑潭之主。
然而，这份安宁与掌控，却无法平息他内心深处日益滋长的躁动与……空虚。
他缓缓抬起一只前爪，幽暗的鳞甲在夜色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心念微动，一股磅礴而深邃的妖力自丹田涌出，轻易在爪间凝聚起一团急速旋转、内部隐有幽暗符文闪烁的水球。水球不大，却蕴含着恐怖的能量，引动着周遭的水流都向其微微倾斜，仿佛连光线都要被其吞噬。
一级上阶，巅峰。
自那日彻底明悟玄水真意，将“磅礴”、“深邃”、“吞噬”三种意境初步融会贯通后，他的修为便水到渠成地达到了这个层次的顶峰。丹田内的妖力气旋凝实如液态旋涡，旋转间自行吞吐着天地灵气，效率远超以往。对水之力的掌控更是精妙入微，一念之间便可化水为牢、为盾、为矛，威力远超同阶。
可是，进步也到此为止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通往更高境界——那被称为二级妖兽，相当于人族筑基期的无形壁垒，坚不可摧。并非他的积累不够，也非感悟不足，而是……“养分”不够。
黑泥潭，这片生他、养他、见证他崛起与称霸的污浊之地，其所能提供的资源，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已然显得 贫瘠 。
灵气稀薄而混杂，充斥着腐朽与阴寒的气息，长期吐纳，虽能维持修为，却难以提供冲击瓶颈所需的磅礴精纯能量。那些一级上阶、中阶的妖兽，吞噬其血肉精华，带来的妖力增长已是微乎其微，更多的是补充气血，对于质变性的突破，帮助有限。至于天材地宝？如月华草那般等级的灵物，可遇不可求，且即便再出现，其药效对于冲击二级壁垒，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这就如同一个胃口被养大的饕餮，却发现周遭只剩下清汤寡水，再也无法满足其吞噬与进化的渴望。
他的吞噬天赋在蠢蠢欲动，黑色怪石传递出的“进化”真意如同魔咒在脑海中回响，都驱使着他去寻求更多、更高级的“资粮”。
张谦的目光，越过平静的水潭，越过匍匐的手下，投向了那在黑暗中奔流不息、通往沼泽更深处的河流 上游 。
那里，是污泉河的方向，是龟万山曾汇报有异常灼热之气、并有强大水族逃离的区域。未知，往往意味着危险，但也同样意味着……机遇。
留在黑泥潭，他可以继续做他的土皇帝，享受着这片水域的供奉，安稳，却也将止步于此。或许数十年，上百年，他都难以突破二级，最终耗尽寿元，化作这沼泽底又一堆无人问津的白骨。
而离开，前往上游，前往那传说中更加广阔、更加危险，也必然资源更加丰富的“乱星海”深处，意味着将抛弃眼下的一切安稳，重新踏入危机四伏、生死难料的征途。
这个选择，并不艰难。
对于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深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道理的张谦而言，安逸的停滞，无异于慢性自杀。他追求的，从来不是偏安一隅的霸主，而是那通天彻地、逍遥永生的无上大道！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那些御剑修士面前，而非只能躲在阴影中仰望！是为了探寻自身穿越之谜，吞噬之秘！
黑泥潭，终究只是他的起点，他的“新手村”。是时候，该离开了。
离去之思一旦萌生，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
他开始冷静地盘点自身，为即将到来的远行做准备。
实力方面： 一级上阶巅峰修为，《玄水诀》大成，玄水真意初步融合，水箭术、水雾术、水流操控皆已纯熟，更自创蕴含真意的攻防手段。吞噬天赋乃最大底牌，黑色怪石虽神秘难测，但关键时刻或可依仗。肉身经过多次淬炼与吞噬反哺，强横无比，鳞甲防御惊人。综合战力，在一级妖兽中堪称顶尖，即便遇到初入二级的存在，未必没有一战或遁走之力。
资源方面： 得自鬼面水蛛巢穴的低阶储物袋中，存放着一些零散的妖兽材料（如铁甲鳄的破碎骨甲、鬼面水蛛的毒囊等），几株年份普通的阴属性灵草，以及少量在下属眼中珍贵、对他却已无大用的灵石碎片。这些东西，或许在更广阔的世界能换取些微资源。最重要的，还是那块贴身存放的黑色怪石。
势力方面： 三条铁头鱼，一只老龟。它们的存在，对于他即将踏上的旅程，几乎毫无助益。带上它们，只会是累赘。
想到这几个“手下”，张谦的目光再次扫过它们。
铁头一、二、三依旧在机械地巡逻，它们灵智有限，恐怕根本无法理解“离开”意味着什么。它们依附于强者，本能地执行命令，简单而纯粹。自己离开后，这片领地必然会迅速被新的强者占据，它们的命运，多半是成为新霸主的血食，或者再次流离失所。
龟万山似乎感应到了张谦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绿豆眼望向青石上的庞大身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它活得够久，见识过这片沼泽的潮起潮落，霸主更迭。它或许比那三条铁头鱼更能察觉到张谦身上那股日渐积累的、与这片死水潭格格不入的“离去之意”。
张谦沉默了片刻。他并非无情之物，这数月来的主从相处，虽是基于利益与力量，但终究有几分香火情分。然而，大道独行，容不得太多牵绊。
“或许……在离开之前，可以为它们做点什么。”张谦心中暗忖。比如，彻底清理一下领地周边那几个潜在的不稳定因素？或者，给龟万山留下一点微末的传承或指引？毕竟，它是唯一一个能进行些许交流，且拥有一定智慧的存在。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便将其压下。各有机缘，各有命数。他非救世主，也无力改变所有依附者的命运。他的路，终究要自己走。
接下来的几日，张谦依旧如常修炼、巡视，但暗中已开始为离去做准备。
他更加频繁地演练法术，尤其是水遁之术与隐匿气息的法门，确保在陌生环境中拥有足够的自保与逃遁能力。他反复检查储物袋，将一些实在无用、占空间的杂物丢弃，只留下最精华的部分。他甚至还特意深入领地周边几处险地，猎杀了几头实力不俗、但对他已无大用的妖兽，一方面验证实力，另一方面也算是为这片领地最后清除一些隐患，算是留给那几个手下最后一点“遗产”。
他的行动看似与往常无异，但龟万山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忧虑之色却越来越浓。它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默默地将张谦猎杀的妖兽残骸收集起来，小心翼翼地储藏好。
这一夜，张谦再次立于青石之上，仰望星空。黑泥潭的夜空总是浑浊不清，星辰黯淡。但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层层迷雾，看到了更为浩瀚的星河，感受到了那来自上游、来自远方的隐隐召唤。
体内妖力澎湃，玄水真意流转不息，吞噬天赋蠢蠢欲动，黑色怪石在怀中散发着恒定的冰凉。
所有的准备都已就绪，所有的留恋都已沉淀。
他知道，是时候了。
明日，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他便将顺流而上，离开这片孕育了他，也束缚了他的黑泥潭，去往那未知的、充满机遇与风险的广阔天地。
他的眼中，再无丝毫犹豫，只剩下冰冷的坚定，与一丝对未来的灼热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