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船舱随着快艇的疾驰而微微晃动。艾露莎靠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海风从狭小的舷窗灌入,吹不散心头的沉重阴霾和那撕心裂肺的困惑。
眼前是休、米莉安娜、沃利那充满怨恨的脸,但她的目光却穿透了他们,被强行拉回了那片被诅咒的土地——乐园之塔。
**记忆如同潮水,汹涌而至——**
阴霾的天空下,耸立着一座巨大、丑陋、仿佛要刺破苍穹的黑色石塔——乐园之塔。
塔身布满了粗糙的脚手架,无数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身影如同蝼蚁般在其上蠕动。空气里弥漫着汗臭、血腥和绝望的气息。
年幼的艾露莎,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樱红色短发,脸上沾满污垢,单薄的身体上套着破麻布衣服,手脚被沉重的镣铐磨得血肉模糊。
她麻木地拖拽着一块几乎和她身体等大的石块,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流进眼睛,带来刺痛。
“快点!磨蹭什么!”监工的皮鞭带着破空声抽下!艾露莎本能地瑟缩,背上瞬间多了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有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就在这时,一只同样脏兮兮、却带着温暖的小手悄悄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指。
艾露莎抬头,对上一双清澈的蓝色眼眸。那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蓝色的头发在阴霾中显得格外醒目,脸上带着温和却坚韧的笑容。
**杰拉尔。**
“别怕,艾露莎。”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黑暗中的一缕微光,“看那边…”
他悄悄指向远处海平面的尽头,那里,隐约透着一丝金色的光芒,“那是太阳…外面世界的太阳。那里有真正的自由,有温暖的光…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杰拉尔的话,像一颗种子,在艾露莎绝望的心田里扎下了根。
希望,这个奢侈的词,第一次有了模糊的轮廓。
在杰拉尔的身边,还有几个同样在黑暗中挣扎的孩子:
* **休:** 年纪稍小,总是沉默地跟在艾露莎身后,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左眼角的疤痕清晰可见。
* **米莉安娜:** 一头乱蓬蓬的金黄色短发,脸上带着猫一样的狡黠和野性,动作灵活,像只不安分的小猫。
* **沃利:** 身材矮胖敦实,却有着一张异常方正、如同岩石雕刻般的脸,眼神凶狠,像个缩小版的黑帮打手。
* **西蒙:** 年龄较长,沉默寡言,脸上带着一块用破布和粗糙铁片蒙住的下巴,只露出一双深邃而警惕的眼睛。
这些孩子,在残酷的奴役中互相扶持,分享着偷藏的发霉面包屑,在冰冷的夜晚挤在一起取暖。
杰拉尔是他们无形的领袖,他的希望话语是他们唯一的慰藉。
然而,希望往往伴随着更大的风险。一次精心策划的逃亡开始了。
孩子们利用监工换班的空隙,在杰拉尔的带领下,试图穿越布满陷阱和守卫的森林,逃向海边。
艾露莎跑在最前面,心中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
可惜,他们失败了。
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夜空!追兵的火把如同索命的恶鬼,迅速逼近!
“分开跑!”杰拉尔果断下令。
混乱中,艾露莎被一队凶神恶煞的监工堵在了悬崖边。
冰冷的刀锋架在她的脖子上,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艾露莎——!”杰拉尔惊怒的呼喊从不远处传来。
他毫不犹豫地折返,试图救援!
“抓住他!”监工头目狞笑着下令。
数道束缚魔法瞬间射出!
杰拉尔为了救艾露莎,动作慢了一瞬,瞬间被魔法锁链捆成了粽子!
他被粗暴地拖走,回头望向艾露莎的最后一眼,充满了担忧和决绝。
“杰拉尔——!!!”艾露莎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拖回那座黑暗的塔楼深处。
作为逃跑的“主犯”和“诱饵”,艾露莎遭受了非人的酷刑。
她被吊在冰冷的刑房里,沾着盐水的皮鞭如同毒蛇般一次次抽打在她稚嫩的身体上。剧痛让她几度昏厥,又被冷水泼醒。
监工的狞笑和污言秽语如同跗骨之蛆。
但身体的痛苦,远不及看到杰拉尔因她而落入魔掌带来的绝望和自责!
这份痛苦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她心底积聚、沸腾!
酷刑结束,遍体鳞伤的艾露莎被像垃圾一样丢回阴暗潮湿的牢房。
休、米莉安娜、沃利、西蒙围着她,看着她身上狰狞的伤口,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泪水。
“艾露莎姐姐…”休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们…他们把杰拉尔关进‘黑牢’了…”米莉安娜颤抖着说,猫一样的眼睛失去了光彩。
“那个地方…进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沃利的声音低沉,方正的脸上满是绝望。
黑牢!乐园之塔最恐怖的地方!杰拉尔为了救她…被关进了那里!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艾露莎心中所有的恐惧!
极致的痛苦和愤怒瞬间转化为滔天的烈焰!她猛地抬起头,染血的脸上,那双赤红的眼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受伤母狮般的凶悍光芒!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艾露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杰拉尔用他的自由换了我!我们不能让他白白牺牲!更不能再让任何人…死在这种地方!”
她挣扎着爬起来,不顾身上的剧痛,目光扫过每一个孩子惊恐的脸:“看看我们!看看这座塔!它是由我们的血泪和尸骨堆砌起来的!那些高高在上的混蛋,他们凭什么?!”
她猛地撕下自己破烂的衣袖,露出伤痕累累却充满力量的手臂:“我们要反抗!不是为了逃跑!是为了砸碎这该死的镣铐!是为了把那些骑在我们头上的混蛋,统统拖下地狱!”
艾露莎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被压迫到麻木的灵魂深处!
绝望的牢房里,一种名为“反抗”的火焰,第一次被点燃!
“可是…他们有魔法…”西蒙的声音带着顾虑,但蒙着铁片的下巴微微颤抖,眼中也燃起了一丝微光。
“魔法?”艾露莎冷笑,她捡起地上散落的一块尖锐石头,“那就用石头砸!用牙齿咬!用我们的命去拼!一个人倒下去,十个人冲上去!我们…比他们多!”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角落里一位沉默的老人身上。
那是罗布爷爷,一个同样被抓来、总是默默照顾孩子们的老工匠。
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也充满了震惊和…一丝决然。
反抗的火焰迅速蔓延!
在艾露莎的带领下,所有被奴役的人们,无论男女老少,压抑了太久的怒火彻底爆发!
他们抓起手边一切能当作武器的东西——石块、木棍、铁钉、甚至自己的牙齿!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向了监工和守卫!
战斗瞬间爆发!
怒吼声、惨叫声、魔法爆炸声、石块撞击声混杂在一起!
狭窄的通道和工地上,瞬间变成了血腥的战场!被压迫者用生命和鲜血冲击着统治者的秩序!
艾露莎冲在最前面!她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挥舞着石块,如同复仇的精灵!
一个监工举着魔法杖对准她,狞笑着念动咒语!
“艾露莎!小心!”一个苍老而焦急的声音响起!
是罗布爷爷!他猛地扑了过来,用自己佝偻的身体挡在了艾露莎面前!
噗嗤!
一道灼热的魔法光束狠狠击中了罗布爷爷的后背!他身体剧震,一口鲜血喷出!
“罗布爷爷——!!!”艾露莎目眦欲裂!
老人缓缓倒下,后背的破衣被烧穿,露出了下面一个清晰的、烙印在皮肤上的深蓝色纹章——如同妖精的翅膀!
**妖精的尾巴!**
艾露莎看着那个从未见过的纹章,心神剧震!
但此刻无暇多想!罗布爷爷用生命为她挡下了一击!
“混蛋——!!!”艾露莎的愤怒和悲痛瞬间达到了顶点!
她如同疯魔般冲了上去,石块狠狠砸碎了那个施法监工的脑袋!鲜血和脑浆溅了她一身!
罗布爷爷的牺牲,如同点燃了最后的炸药桶!
所有反抗者的怒火彻底焚尽了恐惧!
他们前仆后继,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冲垮了守卫的防线!监工们开始溃逃!胜利的天平,终于倒向了被奴役的一方!
战斗结束了。遍地的狼藉和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反抗者们相互搀扶着,看着这片由他们鲜血换来的“自由”之地,脸上充满了疲惫和难以置信的激动。
艾露莎顾不上庆祝,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杰拉尔!
她跌跌撞撞地冲向塔楼深处,那个被称为“黑牢”的恐怖之地。
终于,他们冲破了黑牢沉重的铁门!
“杰拉尔!”艾露莎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杰拉尔确实在那里。
他站在黑牢中央,背对着她。
蓝色的头发依旧,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再是那个充满希望和温柔的少年,而是散发着一种冰冷、黑暗、如同深渊般的气息!
他的脚下,躺着几具身穿魔法教团服饰的尸体,显然是看守黑牢的人。
“杰拉尔?”艾露莎的声音带着颤抖和不敢置信。
杰拉尔缓缓转过身。当艾露莎看清他的脸时,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那双曾经清澈如天空的蓝色眼眸,此刻变成了如同最深沉黑夜般的暗紫色!
里面没有了温柔,没有了希望,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的冰冷和…疯狂!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残忍而扭曲的笑容。
“艾露莎…”杰拉尔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你来得…正好。”
“杰拉尔…你…你怎么了?”艾露莎一步步后退,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眼前的杰拉尔,陌生得可怕!
“怎么了?”杰拉尔低沉地笑了起来,笑声在黑牢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我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黑暗,“我明白了…外面的自由?虚假的谎言!只有力量…绝对的力量,才能带来真正的乐园!”
他猛地指向地上魔法教团成员的尸体,又指向高耸入云的塔楼:“这些蝼蚁…还有这座塔…都将成为我力量的基石!我要完成乐园之塔!创造一个只属于我的、完美的世界!”
“你疯了!杰拉尔!”艾露莎失声喊道,“这不是你!快醒醒!”
“疯?”杰拉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杀意,“艾露莎,立刻离开这座岛!”
他的声音如同寒冰,“永远不要再回来!否则…”
他每一个字都带着死亡的宣告:
“我会杀掉他们所有人!”
冰冷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艾露莎的心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杰拉尔,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巨大的痛苦和绝望让她几乎窒息。
最终,在杰拉尔冰冷的注视下,在同伴们不解的目光中。
艾露莎为了保护休他们,只能屈辱地独自离开了黑牢,离开了那座刚刚被他们用鲜血解放、却又被更深沉黑暗笼罩的乐园之塔。
记忆的画面定格在那艘驶离岛屿的小船上。
艾露莎独自一人跪在船尾,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泪水冲刷着她的脸庞。
她死死地盯着那座越来越远、如同巨大墓碑般的黑色塔楼,指甲深深抠进船板,渗出血迹。
杰拉尔那双冰冷的暗紫色眼眸,如同噩梦般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背叛。绝望。永别。**
“杰拉尔…” 现实船舱中,艾露莎无意识地呢喃着这个名字,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那段被强行唤醒的血色记忆,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再次将她早已结痂的伤口狠狠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