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的……敌人？”
这三个字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白瑾率先打破了沉默，她上下打量着“零”，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怀疑：“你说来自未来就来自未来？你说合作就合作？谁知道这是不是那些铁疙瘩或者什么‘归零者’的新把戏？苦肉计懂不懂？说不定你身上就带着定位，等着把我们一锅端呢！”
“零”对于白瑾的质疑并未动怒，只是那冰蓝色的眼眸中疲惫之色更浓。“我理解你们的谨慎。”他平静地说，“在我的时间线里，我们最初的相遇……也并非一帆风顺。”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某些并不愉快的往事，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装甲上几处依旧闪烁着微弱电火花的焦黑破损处：“这些损伤，大部分来自于‘净化者’，但左肩甲的那道贯穿性灼伤，残留的能量签名与白瑾女士你使用的‘猎户座’III型脉冲步枪有87.3%的吻合度。在我的时间线，我们的第一次接触，是以一场激烈的交火开始的。”
白瑾猛地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把造型独特的步枪，又看了看“零”左肩甲上那个不起眼却异常狰狞的创口，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这家伙……连她用的枪械型号都知道？
王姐的目光锐利如刀，始终没有离开“零”的脸，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即使你来自未来，即使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也不代表我们必须信任你。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合作对抗‘归零者’？”
“生存。”“零”的回答简单而直接，带着一种赤裸裸的、摒弃了一切修饰的残酷，“不仅仅是我个人的生存，更是……尽可能多的，人类火种的存续。在我的时间线，‘归零’进程已经启动，无数可能性被掐灭，我们所熟知的一切正在滑向绝对的终焉。回到这个时间锚点，寻找变量，是最后的选择。”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林启，那冰蓝色的瞳孔仿佛能穿透肉体，直视灵魂深处那抹奇异的蓝色：“而你，林启，以及你与之共生的‘星茧’幼体‘小蓝’，还有你手中那块‘理论之基’晶体，是最大的，也是最初未被计算的变量。”
林启感觉手臂上的“小蓝”似乎瑟缩了一下，传递来一种混合着好奇、畏惧和一丝丝……亲近的复杂情绪。他深吸一口气，迎着“零”的目光：“所以，你是因为我们，才来到这个时间点的？”
“是，也不是。”“零”微微摇头，“我是因为‘变量’出现的‘可能性’而来。而你们的行动，正是催生这种可能性的根源。我们互为因果。”他用了之前“守夜人”类似的表述，但含义却更加深远和令人心惊。
王姐迅速消化着这些信息，大脑飞速运转。一个来自未来的、知晓他们部分底细的、拥有极高科技的神秘存在，声称与他们有共同的敌人，目的是改变一个绝望的未来。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对方展现出的知识和对细节的掌握，又由不得他们不信。
风险极高，但潜在的回报……可能是拯救一切的关键。
“合作可以。”王姐终于开口，语气不容置疑，“但必须有前提。第一，信息共享。你需要告诉我们所有关于‘归零者’、未来灾难以及与我们行动相关的关键情报。第二，行动主导权在我们。你可以建议，但最终决定由我们做出。第三，我们需要确保你不会在背后威胁到我们。如果你同意，我们可以暂时成为盟友。”
“零”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很合理的要求。我可以共享部分关键情报，但有些信息需要等到合适的时间节点，过早知晓可能引发不可控的悖论风险。行动主导权可以交给你们，我对这个时间点的具体情势了解有限。至于安全保证……”
他抬起手，那只手上浮现出之前那个奇异的时间拓扑模型，但这次模型的核心，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光芒被分离了出来，缓缓飘向王姐。“这是我的时间信标核心的一部分。持有它，你们可以随时定位我，并且在极端情况下，可以通过摧毁它对我造成重创。这足以表明我的诚意。”
那点光芒落入王姐手中的便携终端，终端屏幕立刻显示出一个稳定的信号源和一连串复杂到无法理解的能量读数。王姐检查了一下，确认这并非什么危险的爆炸物或追踪器，而更像是一种……生命体征与时空坐标的混合体。
她看了林启和白瑾一眼，两人都微微点头。白瑾虽然还是一脸“我保留意见”的表情，但也没再反对。
“成交。”王姐收起终端，“现在，我们需要立刻前往‘尖刺’中继站。时间不多了。”
“尖刺……”“零”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是为了‘元’的下一块碎片，以及‘星语者’的导航数据？”
“你知道？”林启惊讶。
“在我的时间线，这是关键节点之一。”“零”点头，“我可以提供‘尖刺’内部的部分结构图和防御弱点，虽然可能与这个时间点存在细微差异，但核心布局应该一致。”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他们正愁对“尖刺”内部一无所知！
“那还等什么？边走边说！”白瑾立刻来了精神，有内部地图，这趟活儿的成功率瞬间飙升。
四人小队（如果“零”算一个的话）立刻重新上路。有了“零”这个“人形自走未来百科”，行进变得更加顺畅。他不仅能提前预警一些“净化者”非常规的巡逻路线，还能指出一些隐藏的捷径和相对安全的能量辐射盲区。
途中，林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低声问“零”：“你之前说，‘林氏常数’……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还有‘时间视界观测仪’……那是什么？”
“零”侧头看了他一眼，冰蓝色的眼眸中似乎有数据流一闪而过。“林氏常数，是描述时间涟漪与意识观测之间相互作用的一个关键无量纲常数。它的发现，是你将‘理论之基’晶体、‘星茧’共生体的感知能力与你自身独特的预知天赋相结合的产物。至于‘时间视界观测仪’……”
他顿了顿，似乎在检索合适的、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词汇。“那是你们建造的第一台能够稳定窥视时间流片段，或者说，读取‘历史副本’的设备。它是后续一切时间技术的基础，也是……第一次引来‘时间修正者’注视的‘灯塔’。”
“时间修正者？”又一个新名词。
“‘归零者’的执行单元之一。专门负责清理那些初步掌握了时间观测能力，可能对时间线造成‘污染’的文明或个人。”“零”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它们比‘净化者’更难缠，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进行有限的时间跳跃和因果干扰。”
林启听得头皮发麻。预知未来，窥视过去，听起来无比诱人，但其背后隐藏的风险，远超他的想象。这简直像是在雷区里跳踢踏舞。
“那我们……成功了吗？”林启忍不住追问，“在你的时间线里，我们改变未来了吗？”
“零”的脚步几不可查地停顿了零点几秒，他抬起头，望向这片废土永恒不变的、暗红色的天空，声音低沉得仿佛呓语：
“我们……看到了‘归零’的瞬间。那是一片……无法形容的……‘无’。”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股深植于灵魂的绝望和无力感，却清晰地传递给了林启。
林启沉默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晶体，又感受了一下手臂上“小蓝”的温暖。未来，似乎比这片废土更加黑暗和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王姐突然举起拳头，示意停止。
他们躲在一堵断裂的合金墙壁后，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座造型奇特的建筑耸立在废墟之中。它通体呈暗灰色，表面布满了如同电路板般的巨大纹路，整体形状像一根斜插在大地上的、布满尖刺的巨型金属棱柱，顶端不断有细微的能量电弧跳跃着，没入阴沉的云层。
“尖刺”中继站，到了。
而在它外围，那些规律巡逻的“净化者”单位之间，隐约可以看到几个极其模糊、身形不断在虚实之间闪烁、散发着不祥扭曲感的影子。
“零”的冰蓝色眼眸瞬间锐利起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看来，我们不是唯一盯上这里的人。”
“‘时间修正者’……已经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