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晨曦无情地泼洒在雪原上,将昨夜那场焚殿求生与诡异对抗的痕迹照得清晰无比,却无法带来丝毫温度。明玉瘫倒在雪地中,浑身如同被彻底掏空,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带出稀薄的白汽。
怀中那枚干瘪肉块传递来的剧烈痛苦与恐惧波动尚未平息,其表面那道新生的、细微却清晰的裂痕,如同嘲讽的嘴角,刻印在原本那个黯淡的“换”字旁边。它微微颤抖着,仿佛一个被烫伤的活物,对周遭的一切,尤其是明玉身上沾染的那股来自修改后岩石的、带着封印意味的极致寒意,充满了强烈的排斥与畏缩。
有效!这近乎自毁式的、修改岩石刻痕的疯狂举动,真的重创了这东西!
一股混杂着剧痛、后怕和扭曲快意的情绪,在明玉冰冷的心湖中荡漾开来。她证明了,它们并非全知全能,并非不可伤害!
然而,这胜利的代价,顷刻间便显现出来。
“咳……噗——!”
一直处于深度低温蛰伏状态的苏禾,猛地身体一弓,喷出了一大口近乎纯黑的、带着冰碴的粘稠血液!
血液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竟发出“嗤嗤”的轻响,腐蚀出细小的坑洼,散发出一种混合了铁锈与陈腐药味的恶臭!
这口黑血的喷出,仿佛抽干了她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她身体猛地一软,彻底瘫倒,呼吸骤然变得极其急促而浅薄,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着,脸色瞬间蒙上了一层死灰般的铁青色!那维持了许久的、脆弱的平衡,被刚才肉块受创带来的剧烈波动和岩石寒力的最后爆发,彻底打破了!
更可怕的是——
她左臂上那枚沉寂许久的锈针,此刻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毒蛇,针身上的暗红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那些原本被寒意压制下去的暗红色细线,如同活过来的毒藤,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猛地向上窜升!瞬间越过肩颈,向着心口和头颅的方向蔓延!
而锈针周围那圈青紫色的皮肤,颜色也变得更深,甚至开始微微凹陷、干瘪,仿佛下面的血肉正在被急速抽空、腐蚀!
痕蚀加剧!反噬开始了!
那肉块受创,其承受的痛苦和损失,似乎被加倍地转移、倾泻到了作为主要“宿主”的苏禾身上!或者说,那锈针感应到了“雏形”受创,开始了更加疯狂的掠夺和自保!
“不!不要!”明玉发出惊恐的尖叫,扑到苏禾身边,徒劳地想要用手按住那些蔓延的恐怖红线,却只觉得指尖传来一阵灼烫的刺痛,仿佛触碰的不是人的皮肤,而是烧红的烙铁!
她该怎么办?再去找那岩石?可岩石经刚才一番折腾,表面的刻痕已被她修改破坏,内部冰晶也彻底黯淡,再也无法提供那特殊的寒意了!甚至其散发出的那股封印寒意,还在让怀中的肉块剧烈排斥,进一步刺激着锈针!
怀中的木炭早已冰冷如石。
绝望如同冰潮,再次将她淹没。她刚刚以为抓住了一丝反击的希望,转眼间就被更深的绝望碾碎。
就在她手足无措、心如死灰之际——
她的目光,猛地被苏禾喷出的那口黑血所吸引。
在那粘稠发黑、腐蚀着雪地的血液中,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极其细微的颗粒,在晨曦下反射着微光。
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沾起一点尚未完全凝固的黑血,忍着手指尖的刺痛和恶心感,仔细看去。
只见那些微小的颗粒,并非血液本身的成分,而更像是……极其细微的、棱角分明的冰晶碎屑?
是之前她敷在苏禾眉心、用于安定神魂的那粒岩石冰晶的残留?!它们似乎并未完全融化,而是随着血液的奔流,进入了苏禾的体内?
此刻,在这些冰晶碎屑的周围,那些蔓延的暗红色细线,其前进的速度似乎受到了极其细微的阻碍?仿佛这些至寒的碎屑,成了它们疯狂侵蚀之路上微不足道、却又真实存在的绊脚石?
这个发现让明玉猛地一愣!
这些冰晶碎屑……似乎依旧保留着某种力量?它们无法对抗整体的侵蚀,但却能在微观层面,进行着细微的干扰和阻滞?
如果……如果有更多这样的冰晶呢?不是从外部覆盖,而是……从内部?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不计后果的念头,如同毒草般从绝望的土壤中滋生出来!
她猛地看向那块已经失去灵性的岩石,又看向手中崩口的瓦片。
既然外部激发已经无效,既然修改刻痕会引发不可控后果……那么,直接获取“原料”呢?
她再次扑到岩石边,用瓦片拼命地刮、凿、撬!不再是针对刻痕,而是针对那些镶嵌在岩石内部、已经黯淡无光的透明冰晶本身!
“咔嚓!咔嚓!”
这一次,她毫无章法,只求破坏和获取!坚硬的岩石崩碎她的指甲,震裂她的虎口,她却毫无所觉,如同疯魔般挖掘着。
终于,她成功地撬下了小半把米粒大小、甚至更细的冰晶碎屑!
她将这些冰冷刺骨的碎屑紧紧攥在手中,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其混合着干净的积雪,再次用那种笨拙的方式,强行渡入苏禾口中!
这一次,她不是为了吊命,而是为了……植入!
她要将这些蕴含着特殊寒力的冰晶碎屑,送入苏禾的体内,送入血液流淌之地,让它们去对抗、去阻滞那恐怖的痕蚀!
这是一个赌上性命的疯狂之举!这些外来异物进入体内,天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很可能加速死亡!
但她已别无选择!
冰晶碎屑混合着雪水,滑入苏禾的喉咙。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
几息之后——
苏禾的身体猛地剧烈痉挛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她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双眼甚至猛地睁开了一瞬,瞳孔涣散无光,只有极致的痛苦!
她皮肤下的血管纷纷凸起扭曲,那些暗红色的细线与冰晶的寒力在她体内展开了疯狂的绞杀!冰冷的白气甚至从她的口鼻和毛孔中丝丝缕缕地渗出!
怀中的肉块也再次剧烈颤抖起来,表面的裂痕似乎都在扭曲,传递出混乱不堪的波动。
明玉死死抱住苏禾,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却咬紧了牙关,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只是绝望地感受着怀中生命的疯狂挣扎。
这剧烈的冲突持续了将近十息。
忽然,苏禾的痉挛猛地停止。
那些凸起的血管缓缓平复下去。
皮肤表面蔓延的暗红色细线,其速度似乎真的……减慢了那么一丝丝?虽然并未消退,甚至颜色更深,但那种狂飙突进的势头,确实得到了微不足道的遏制。
冰晶碎屑的植入,竟然真的起到了一点效果!以加剧苏禾痛苦和透支为代价,勉强延缓了痕蚀的速度!
苏禾再次陷入深度昏迷,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但终究……还没有熄灭。
明玉脱力地瘫倒,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旋即又在低温中变得冰凉。
她做到了……又一次,用无法想象的方式,暂时抢回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时间。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冰晶碎屑终会被腐蚀或排出,而苏禾的身体,显然无法承受太多这样的“植入”。
就在她精神稍稍松懈的这一刻——
“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从她怀中传出。
明玉猛地低头。
只见那枚紧贴着她胸膛的干瘪肉块,表面那道裂痕,竟然自行扩大了少许!从裂痕深处,一点点极其粘稠的、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物质,缓缓地渗透了出来!
这物质并没有滴落,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肉块的表面,缓缓地、扭曲地蔓延,仿佛在自行绘制着某种新的、更加复杂诡异的图案!
而随着这暗红物质的渗出,肉块传递出的痛苦和恐惧波动骤然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隐晦、更加阴冷的……饥饿感。
仿佛刚才的受创和之后的混乱,迫使它提前进入了某个新的阶段,它需要更多的“养料”来修复自身和完成蜕变!
几乎在同一时间。
远处废墟下,那点暗红色的光芒,也再次稳定而有力地搏动起来。
一次。
两次。
如同沉睡的巨兽,即将睁开冰冷的眼眸。
晨曦愈发明亮,将雪原、岩石、两个相依为命的少女,以及那正在悄然发生可怖变化的肉块,都清晰地勾勒出来。
饲主的挣扎,似乎只是加速了雏鸟的裂变。
而新一轮的索取,即将开始。
这一次,它又会要求“换”取什么?
明玉看着怀中那正在自行绘制邪恶图案的肉块,又看看远处那规律搏动的暗红,一颗心,直坠冰窟。
她似乎,亲手加快了某个可怕进程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