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就在前方。那座由苍白记忆堆砌而成的孤岛,在光怪陆离的梦渊背景中,像一块巨大而沉默的墓碑,散发着不祥的吸引力。林曦咬紧牙关,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精神屏障,拖动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带着依旧昏迷的小雅,艰难地向那片扭曲的陆地靠近。
越是接近,周围的梦境碎片就越是密集,其中蕴含的情绪也越发极端和破碎。喜悦变得癫狂,悲伤化为绝望的嘶嚎,甚至有一些碎片蕴含着纯粹的、无目的的恶意,像水母的触须般拂过屏障,留下阵阵精神上的刺痛灼烧感。鬼书的UI时不时闪烁一下,san值下降的警告如同背景音般持续不断。
「警告:认知污染强度持续升高。」
「建议:加速脱离当前区域。」
加速?谈何容易。每前进一米,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神去抵御同化,去过滤噪音,去维持那个以苏婉梦引为核心的光茧。她能感觉到【梦渊低语】的状态正在减弱,对那些碎片化信息的理解重新变得模糊和困难。
终于,她的脚触碰到了某种“实体”。那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种…介于虚实之间的触感,仿佛踩在压实了的、冰冷的海绵上,微微下陷,却又提供了一丝可怜的支撑。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到了“岛”的边缘,将小雅半拖半抱地拉上了这片诡异的陆地。
踏上孤岛的瞬间,周遭那令人疯狂的喧嚣洪流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大半。虽然依旧能听到看到,但强度骤然降低,从毁灭性的海啸变成了恼人的背景噪音。林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大脑因为突如其来的相对宁静而阵阵眩晕。
「环境变更:进入稳定规则区域『镜影孤岛』。」
「外部认知污染干扰大幅降低。」
「警告:检测到新的规则力场——『镜之规则』。正在分析…」
鬼书的提示让她稍稍安心,却又立刻提起了新的警惕。她抬起头,审视着这片所谓的“稳定”区域。
岛上的光线是一种病态的、缺乏生气的灰白色,光源似乎来自天空本身,却又找不到具体的发光体。地面并非泥土或岩石,而是由无数苍白、半透明的物质层层叠压、扭曲凝结而成,踩上去柔软中带着脆性,偶尔还能看到其中冻结着模糊的人脸或场景碎片,像是被遗忘的记忆化石。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岛上层出不穷的镜子。
它们形态各异,大小不一。有的是一人高的完整落地镜,边框腐朽华丽;有的只是巴掌大的碎片,尖锐地插在地面或嵌在墙壁般的记忆堆积物中;有的甚至是由水洼或光滑表面自然形成的映照面。所有这些镜面,都异常清晰地映照出周围的景象,以及……林曦和小雅的身影。
但那些映照,绝非真实。
林曦看到身旁的小雅在镜中已然醒来,正对着自己诡异地微笑,嘴角咧到耳根;她看到自己身后的背景变成了一片燃烧的火海;她看到一面镜中的自己瞳孔变成了纯粹的漆黑;另一面镜中,她的倒影正缓缓抬起手,指向某个方向……
视觉信息的混乱冲突让她一阵恶心,刚刚稳定的心神再次动摇。
「San值:-2!当前:42!」
「规则解析更新:侦测到『镜面置换规则』力场。特性:映照之物蕴含扭曲真实与诱发认知偏差的能力。部分镜面可能具备空间置换特性。」
「解析进度:1\/3。」
“别看镜子!”林曦猛地低下头,对刚刚悠悠转醒、还处于茫然状态的小雅低喝道。她自己也紧紧盯着脚下那苍白的地面,不敢再四处张望。
小雅虚弱地呻吟了一声,似乎被林曦严厉的语气吓到,也感受到了周围无处不在的诡异氛围,乖乖地低下头,小手死死抓住林曦的衣角,身体微微发抖。
“这里是……哪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
“一个……必须尽快离开的地方。”林曦简短地回答,大脑飞速运转。鬼书的解析只完成了三分之一,信息不足。空间置换特性?是什么意思?
她回想起之前信息虫关于“镜之星标”的提示,以及刚才在梦渊中感知到的波动方向。目标应该就在岛的中心。她必须穿越这片镜之迷宫。
她尝试迈出一步,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然而,就在她的脚步落下的瞬间,眼角的余光还是不可避免的瞥见了旁边一面斜插着的碎镜。
镜中,她的倒影并没有同步移动,而是站在原地,用一种冰冷怨毒的眼神盯着她。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头顶。
更糟糕的是,小雅似乎没有完全听从她的警告。或许是因为过度恐惧下的本能反应,或许是被什么东西吸引,林曦听到她极轻地吸了一口气,目光怔怔地望向不远处一面相对干净的半身镜。
“小雅!”林曦急忙转头,想要阻止她。
但已经晚了。
只见那面半身镜中,映照出的小雅身影忽然扭曲了一下,仿佛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紧接着,镜中的“小雅”猛地转过头,对着现实中的小雅,露出了一个绝非她本人能做出的、充满诱惑又极其诡异的笑容,同时招了招手。
现实中的小雅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迷茫,像是被催眠了一样,竟然无意识地、摇摇晃晃地朝着那面镜子走去!
“回来!”林曦惊骇之下,也顾不得再看地面,猛地扑过去想拉住小雅。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小雅衣袖的瞬间,小雅的手先一步触碰到了那冰凉的镜面。
没有撞击声,没有破碎声。
仿佛水滴融入湖面,小雅的身影就在林曦眼前,倏地一下被“吸”进了镜子里!原地消失不见!
而那面镜子表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起一圈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镜面里空空如也,只剩下林曦自己惊骇欲绝的脸。
“小雅!”林曦扑到镜前,徒劳地用手拍打镜面,触手只有冰冷的、坚硬的玻璃质感。
「警告:检测到空间波动!」
「规则确认:部分镜面具备‘与现实个体进行位置置换’之能力。置换条件:个体注视镜中异常倒影并被其吸引,主动触碰镜面。」
「解析进度提升。当前:2\/3。」
鬼书的提示冰冷地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置换!不是吞噬,是置换!那小雅现在……
林曦猛地扭头,看向旁边另一面镜子。果然,在那面镜子的映照里,她看到了另一个“场景”:那似乎是一个由更多镜子组成的封闭回廊,小雅正一脸茫然和恐惧地站在其中,不知所措地拍打着镜壁,而镜壁里映出的,却是林曦此刻所在的这个地点的影像!
小雅被换到了“镜界”之中!而原本在镜界里的那个诡异倒影,现在又在哪里?是否已经来到了现实,正潜伏在某个角落?
林曦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这个规则太诡异,太防不胜防了!仅仅是目光的接触和一瞬间的恍惚,就可能万劫不复!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必须救小雅出来。根据规则,既然触碰镜面是置换的条件,那么是否再次触碰对应的镜面,就能换回来?
她紧紧盯着那面映照出小雅被困景象的镜子,小心翼翼地靠近,同时全力运转规则模拟能力,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规则模拟启动…代入参数:镜面A(现实),镜面b(镜界,困住小雅),个体林曦…」
「推演方案一:林曦触碰镜面A。可能结果:与镜界中距镜面b最近的‘存在’(可能为诡异倒影,可能为其他物体)发生置换。小雅仍被困。」
「推演方案二:引导小雅触碰镜面b。可能结果:小雅与当前位于现实中的、原属于镜面b的‘倒影’发生置换。成功率:低(小雅状态不佳,且难以沟通)。风险:高(可能置换出更危险之物)。」
「推演方案三:同时触碰镜面A与镜面b(需精准同步)。可能结果:强制中断置换规则,交换双方回归本位。成功率:中。风险:中(规则反噬)。」
「推演方案四:破坏镜面A或镜面b。可能结果:未知(可能释放被困者,可能造成空间撕裂,可能永久困住小雅)。风险:极高。不建议采用。」
就在林曦飞速思考着最佳方案时,她身后不远处,一面原本映照着一片荒芜景象的镜子里,景象悄然变化。一个和小雅一模一样、却面带诡异笑容的身影,正缓缓地从镜中深处走出,悄无声息地向着现实世界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