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哥儿的小手触电般缩了回来,指尖残留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仰头望着宝玉空洞的眼睛,那对曾经被阖府上下夸赞\"如秋水如寒星\"的眸子,如今像两潭死水,倒映不出任何光亮。
他下意识地调动意识海中那枚金色齿轮印记,伸出一丝细微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向宝玉的眉心。
刹那间,他\"看\"到了一个支离破碎的世界——那里本该是完整的识海,如今却像被撕裂的蛛网,大片大片的区域只剩下灰白的虚无。残余的魂魄碎片如同风中残烛,在虚无边缘瑟瑟发抖。
\"三魂七魄少了一魂......\"英哥儿在心里喃喃。他虽年幼,却本能地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那缺失的一魂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力量生生扯走的,边缘处还残留着几缕诡异的金色丝线,如同烧焦的蛛丝,在虚无中飘荡。
英哥儿咬着小嘴唇,尝试用自己微弱的精神力去触碰那些金色丝线。就在接触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排斥感袭来,震得他头晕目眩。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块莹润的美玉在云雾中沉浮,玉上刻着\"莫失莫忘,仙寿恒昌\"的字样,周围环绕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一个霓裳羽衣的女子。
\"啊!\"英哥儿忍不住轻呼出声,踉跄着后退两步,小脸煞白。这动静惊醒了打盹的袭人,她猛地抬头,看到站在榻前的小人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英哥儿?你怎么在这儿?\"袭人慌忙起身,一把抱起他,\"深更半夜的,要是着了凉可怎么好?\"她紧张地看了眼依旧毫无反应的宝玉,匆匆抱着英哥儿往外走,\"奴婢送您回去。\"
英哥儿趴在袭人肩头,最后看了眼榻上的宝玉。那人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只有英哥儿知道,在那具躯壳里,有一个永远填不满的空洞。
春节过后,金陵的天气渐渐回暖。老宅庭院里的枯枝抽出了嫩芽,墙角钻出了星星点点的野花。这份生机似乎也感染了劫后余生的贾家人,连终日阴郁的贾赦脸上都多了几分活气。
这日清晨,邢夫人穿戴整齐来到正堂,手里捏着一串钥匙,脸上堆着笑对贾赦道:\"老爷,如今咱们在金陵安顿下来了,这家务事也该有人操持。凤丫头身子弱,又要照顾英哥儿,不如让我......\"
\"不必。\"贾赦头也不抬地打断她,声音冷硬如铁,\"这个家,还是凤丫头管着。你安心养你的老便是。\"
邢夫人脸色顿时难看至极,手中的钥匙串捏得咯咯作响:\"老爷!我好歹是嫡妻,难道连个管家的资格都没有?\"
贾赦终于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你若有凤丫头一半的本事,我也不会拦你。可你看看你在京里做的那些事——克扣月例、往自己房里扒拉东西!如今咱们是什么处境?再经不起半点折腾!\"
邢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眼圈一红,扭身就走。贾赦盯着她离去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这样会让邢氏难堪,但眼下贾家风雨飘摇,实在容不得半点闪失。王熙凤虽在守孝期,却将家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带着她自己的嫁妆铺子也经营得红红火火,暗中补贴着家用。
与此同时,贾琏也忙得脚不沾地。春耕在即,他亲自带着狗儿等人寻访田亩,安排人手。英哥儿改良的稻种被小心翼翼地保存着,只等天气再暖些便下地试种。
贾琏甚至亲自挽起裤腿下田查看地力。这位曾经的纨绔公子,如今倒真有了几分踏实过日子的模样。
就在一切渐渐步入正轨时,京中突然传来消息——贾政与王夫人的案子审结了!
那日傍晚,贾赦阴沉着脸将全家召集到正堂。烛光下,他手中的公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指微微发抖。
\"老二和老二媳妇的罪状......\"贾赦的声音沙哑得可怕,\"都在这儿了。\"
堂下众人屏息凝神,连痴傻的宝玉都被袭人扶着坐在角落,茫然地睁着眼睛。
\"王氏早在五年前就与甄家勾结贩卖'护官符'。她看琏儿在江南为官,故意用我的印信,撒出消息,说贾家主事人是我,就是打着事发后让我和琏儿顶罪的主意。\"贾赦每说一个字,脸上的肌肉就抽搐一下,\"这些年,经她手流出去的银子不下二十万两,她自己私吞了至少五万两......\"
王熙凤倒吸一口冷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早知道姑母心狠,却没想到竟狠到这种地步——这是要置长房于死地啊!
“至于老二……”贾赦闭了闭眼,喉间滚出一声闷叹,“那原是个傻子。北静王久有异心,闻得宝玉那块玉是天命祥瑞,正合他谋逆的由头。前番借玉去看,早存了仿造的心思。后来日日与老二周旋,趁宝玉去王府的空儿,竟将真玉换了去。”
他顿了顿,指节在炕桌上叩了叩:“偏这傻子,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倒把自个儿缠进这灭门的勾当里了。”
话未说完,角落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宝玉直挺挺地从椅子上栽了下来,面色惨白如纸,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袭人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抱住他:\"宝二爷!宝二爷!\"
众人乱作一团,唯有英哥儿站在原地,小手紧紧攥着黛玉的衣角。他清晰地感觉到,就在贾赦说出\"通灵宝玉\"四个字时,宝玉那残破的识海里突然掀起了一阵剧烈的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遥远的地方呼应着......
贾赦看着昏死的宝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挥了挥手:\"抬下去吧,请个大夫来看看。\"然后继续用那种机械的语调道:\"圣上念及祖上功勋,免了死罪。王氏流放三千里,永不得返;老二削职为民,发配边疆军中效力......\"
堂内一片死寂。这个结果比众人预想的要好得多,却依然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黛玉紧紧搂着英哥儿,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他的发顶,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丝力量。
就在这压抑到极点的时刻,老苍头匆匆进来,手里捧着一封信:\"老爷,金陵王家送来的急信!\"
贾赦展开信纸,只扫了一眼就发出惊呼:\"王子腾......死了?\"
\"什么?\"王熙凤猛地站起来,膝盖撞翻了茶几也浑然不觉。
\"说是回京途中突发急病,暴毙而亡。\"贾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这......未免太巧了......\"
王熙凤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她与这位叔父并不亲近,但此刻听到他的死讯,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王子腾是王家的顶梁柱,是二太太王夫人最大的靠山。如今他一死,王夫人最后的希望也就破灭了。
而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这个时机——就在贾政夫妇定罪的同时,王子腾突然暴毙?这真的只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