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梁慕礼借着周围的大树攀上屋顶,他的轻功乃是上乘,但皇宫的屋顶比寻常人家高一倍,他也得借力才能登上去。
他扒开屋顶的瓦片,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誊录所不大,左右的长方形案桌呈两列摆开,每个案桌用屏风隔开,誊録官一人一张案桌进行誊抄。
梁慕礼依次走过去,走到最尽头,那里摆放了一个博古架,架子上各种风雅玩意儿,左右两边各放了一个巨大的粉彩花瓶。
花瓶?会是这里吗?梁慕礼借着火折子的光,看向花瓶里面,花瓶里果真放着卷子,而且不止一张,两个花瓶里都有。
梁慕礼将花瓶轻轻放倒,里面哗啦啦掉了一堆出来,这么多?
而且,不止有新的卷子,还有一些泛黄的卷子,那些应该是以前的考试卷。
会试的,殿试的,都有。
梁慕礼的手都在抖,是谁?这么只手遮天?连朝廷考试都能蒙蔽!
那么以前的会元、状元那些人,都是谁的部下呢?
梁慕礼找到了程鹤年的原卷,又将邓禹的原卷找出来,一对比。
“果然被换了!”梁慕礼倒吸一口凉气。
他得想办法去大牢见一见程鹤年。
半夜,程宝珠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
她满头是汗,喘息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眸中燃起了亮光。
她知道邓禹是谁了!
同一时间,大牢里程鹤年闭目养息的程鹤年睁开双眼,与来人对视上。
“长话短说。”侍卫装扮的梁慕礼低声道。
程鹤年点点头。
第二日清晨。
“不好了!走水了!”誊录所附近的守卫发现了异样,大叫着。
众人合力救火。
皇帝收到消息,看着乱糟糟的一团,空气中的火油味极其浓重,昭示着这起纵火绝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咳咳咳咳!”梁佑亭被呛得不行。
“陛下,您站远点!”王福甩了甩拂尘,护着梁佑亭退后几步。
“走,先去上朝。朕一会儿再找你们算账!”
誊录所几位主要官员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听到皇帝的话后,面如菜色。
金龙殿上,梁佑亭憋了一肚子火气,听着孙岳伟毫无进展的说辞更是火大。
“科举作弊案过去这么多天了,你就查到了这些?”梁佑亭破口大骂,“一群饭桶!要你们有何用!”
“请陛下息怒!”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显得皇宫外的声音更是清晰。
此次,科考作弊案一事渐渐在京城发酵。
每天,都有人往程宅和泄露考题的主考官颜春家里扔臭鸡蛋、烂菜叶。
程宝珠也不敢出门,只能派卫七等暗卫趁着夜色出去偷偷打探消息和传话。
参加会试的考生有一部分还留在京城,天天跑到皇宫大门前闹,“无良奸臣,贪财受贿!无耻考生,买题作弊!请陛下务必严惩,就地正法,还我公道!”
“请陛下务必严惩,就地正法,还我公道!”考生们乌泱泱跪了一片,跟着领头的几个喊口号。
听到外面的喊声,臣子们头低得更低了。
皇帝叹了一口气,一甩袖,正要出声。
“报——”穿着银甲的护卫上前,脸上还有黑灰,“启禀陛下,誊录所有蹊跷。”
梁佑亭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诸位大臣,浩浩荡荡朝誊录所走去。
誊录所前的空地上,躺着七零八落、烧得焦黑的器具。
其中,最打眼的要数两个巨大的粉彩落地花瓶,它们完好无损,一点都没有被火势波及。
“怎么回事?”
一名侍卫上前禀报:“启禀陛下,臣等清理现场时,发现这两个花瓶被人套了牛皮套子,幸而完好。当我们搬动花瓶的时候,发现里面有声响,待拿出来一看,发现是——发现是——”
“发现是什么?”梁佑亭怒斥道,“说!”
“是卷子!是考生们的科考卷子!”那侍卫指着地上一沓纸说道。
梁佑亭上前捡起一张卷子,惊诧道,“这不是今年会试的考生卷子吗?怎么会在这里?”
“礼部尚书!”
“臣在!”
“你们没发现今年会试的卷子少了吗?”
“启禀陛下,我们从誊录所清点完了原卷,一共一万六千零四十二张卷子,一张不多,一张不少,臣等清点了三遍,绝不会出错!”
“那这些是怎么回事?誊录所怎么还会多出来考生的卷子,你们给朕一个解释!”
众人跪倒一片。
刑部侍郎孙岳伟跪着跑到那堆卷子中,查看了后,立即明白了。
“陛下,臣前几日查看过礼部仓库封存的卷子,花瓶里的这些卷子和礼部仓库的卷子,内容是一样的,但,每张卷子考生的姓名,完全不一样。”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人弄虚作假,把好名次都给顶替了。
“混账!”梁佑亭抄起王福的拂尘就扔出去!
“陛下息怒!”
孙岳伟跪地,眼神闪过异样的光芒,声线紧张,“陛下,臣有几句话,想单独说。”
“你上前来。”梁佑亭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怒火。
待听得孙岳伟的耳语后,梁佑亭看着下面这群大臣的眼神都变了!
突然——
“登!登!登!”
有人在击鼓鸣冤。
梁佑亭眼神一凛,声音中气十足,“走,诸位一起去看看是何人在鸣冤?”
梁佑亭来到皇宫外时,众位闹事的考生还跪在地上,目瞪口呆看着敲鼓的女子。
“参见陛下!”考生们、围观的百姓等人瞥见明黄色衣袍,赶紧低头下跪行礼。
“大家都起来吧!”
梁佑亭给了王福一个眼神。王福了然,拖着尖细的嗓音,问道:“何人在此击鼓鸣冤?”
那个击鼓的女子终于转过了头。
是程宝珠。
晋王梁慕辰看到,她一身白色纱裙,不施粉黛,头发上只插了一支银簪。
大大的杏眼闪着坚定的光,她一步一步走到梁佑亭面前跪下,像一朵倔强的小白花,惹人同情和心疼。
梁慕辰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可是又想到程宝珠的疾言厉色,遂转为愤恨!
他得不到的,定要毁掉!
“臣女程宝珠参见陛下!”程宝珠声如莺啼,娇柔但不失坚定。
“怎么是你?”梁佑亭讶异。
“回禀陛下,臣女今日敲响登闻鼓,是为臣女的三弟程鹤年申冤。臣女的三弟程鹤年一路走来,从院试、县试到乡试,次次都是头名。试问,天下有几个人在十六岁前就能取得这样的成绩?”
程宝珠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见众人骚动,她继续说:
“我家三弟享有大苍最年轻解元的名声,又在前段时间的南方雪灾中立功受赏,试问,三弟本就在万众瞩目之中,怎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会试上作弊?”
梁佑亭眯着眼睛,声音威严,“东阳县主,你说的不无道理,但作弊与否,讲究证据。”
“陛下,臣女虽然没有证据证明三弟没有买考题,但是,臣女要揭露另一件事情,那就是——新科会元邓禹窃取我三弟科考名次!”
什么?!底下骚动声更大了。
“而且,这件事,臣女拿得出证据!那就是,本朝誊录所主事王典,是邓禹的亲叔叔。他为了侄儿平步青云,将我三弟程鹤年的卷子和他侄儿邓禹的卷子誊抄反了!”
“王典何在?”梁佑亭一双利眼扫视着臣子们。
王典听到有人捅出了自己做的事情,本来就慌得不行,不停抬头去看前面的人。
梁慕礼藏在大臣中,余光观察着他,顺着那人的视线定格在……果然是他!
这下听到皇帝的声音,王典吓得立马从人群中滚了出来,“陛下,臣有罪!”
众位考生听到还有调包试卷一事,当即更怒了!
“陛下,草民寒窗苦读二十三年,不说头悬梁锥刺股,那也是朝乾夕惕,夙兴夜寐,一日不敢懈怠,就是为了考上功名,光宗耀祖,为国尽忠!可是现在却有人轻轻松松窃取他人的劳动果实,掠夺他人来之不易的功名!草民如何不恨啊!”有一名年老的考生捶腿流泪,痛哭着诉苦,“素闻陛下英明神武,爱民如子,现在您的子民受了委屈,恳请陛下为我们做主,彻底严惩科考作乱之人,并重开会试,以示公平!”
这名老考生的话引起了众多考生的共鸣,有些官员也是寒门出身,与他感同身受,悄悄抹着眼泪。
有考生在人群中大喊:“恳请陛下为我们做主!重开会试!”
百姓们也被点燃了!跟着考生们齐齐下跪,程宝珠,陪同程宝珠的程嘉树等人,都跪在地上。
“恳请陛下为我们做主!重开会试!”
梁佑亭看着一干人等跪下请命,眼中有波光流动,他背着手,长叹一声:
“此案,重新彻查,朕亲自听审,待查明真相,所有未违反考试纪律的考生都将可以报名参加,另外,还有一些返回家乡的考生,来不及回来参考的,今秋,再开一场会试和殿试,食宿和路费均由朝廷出资补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皇帝的话,跪下的梁慕礼和程宝珠迅速交换了个眼神。
此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