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依然沉稳,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与不舍。
他仿佛要用这种极致的忙碌,来麻痹自己,来填满最后这段军旅时光的每一分每一秒,来与自己奉献了一生的部队,做一场漫长而沉默的告别。
叶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同样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老团长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进行着一场没有仪式的退役。
十月份,集团军关于干部转业和士兵退伍的命令,终于正式下达。
命令传到t师,离别的气氛瞬间达到了顶点。营区里,即将离队的老兵们开始小心翼翼地卸下军衔标识,清洗熨烫军装,整理行囊。
空气中弥漫着《驼铃》的伤感旋律,以及一种强忍泪水的沉默。
这一天,叶修换上了一身笔挺的常礼服,肩上的四颗金星熠熠生辉。他亲自陪同王庆瑞,乘车前往集团军军部,参加为达到服役最高年限的师职干部举行的退役仪式。
军部大礼堂,庄严肃穆。军旗猎猎,军歌嘹亮。
当轮到王庆瑞时,他迈着依旧坚定的步伐,走上主席台。灯光下,他满头的银发如同边塞的积雪,格外刺眼,也格外令人肃然起敬。
集团军首长宣读了关于王庆瑞同志退出现役的命令,并高度评价了他数十年来为军队建设,特别是为t师发展做出的不可磨灭的贡献。
随后,按照仪式流程,由接替他、也承载着他无数期望的叶修,亲自为他卸下肩上的军衔。
叶修走到王庆瑞面前,两人目光交汇。王庆瑞的眼中,有释然,有不舍,有嘱托,更有一种看到幼苗长成参天大树的欣慰。叶修的眼中,则充满了敬意、感激,以及一种接过旗帜的沉重。
叶修抬起微微有些颤抖的手,动作却异常轻柔、郑重,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小心翼翼地,先解开了王庆瑞肩章上的搭扣,然后,将那副承载了数十年戎马生涯、象征着荣耀与责任的大校军衔,从老团长的肩膀上,缓缓地、轻轻地取了下来。
当最后一颗星离开肩章底座的那一刻,王庆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那军衔一同被抽离了。
但他依旧挺直着脊梁,如同边境线上那些历经风霜却永不弯曲的白杨。
叶修将卸下的军衔双手捧起,交给一旁的礼仪兵。然后,他后退一步,抬起手臂,向这位亦师亦友、将他引上更广阔舞台的老首长,敬了一个最标准、最深情、也最沉重的军礼!
王庆瑞缓缓抬手,回以军礼。他的手举得不高,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为了一个无声的眼神,那眼神在说:“部队,交给你了。好好干!”
台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这掌声,献给一位老兵的奉献与忠诚,也献给一种精神的传承与接续。
仪式结束后,叶修陪着王庆瑞走出礼堂。秋日的阳光,温暖而明亮,洒在王庆瑞卸去军衔后略显空荡的肩头,也洒在叶修肩头那象征着未来与责任的金星之上。
“老团长……”叶修轻声唤道。
王庆瑞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这几个月来最释然、最轻松的笑容:“行了,臭小子,别整这矫情的一套。以后t师,就看你的了。记住,带兵,心里要永远装着打仗这两个字!”
“是!我记住了!”叶修重重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军部大院洒满阳光的路上,一个时代的背影渐渐远去,另一个时代的大幕,正由新一代的军人,奋力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