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的午后,时光仿佛被琥珀封存,流淌着亘古不变的韵律。
巨大的临江窗敞开着,沱江的风带着水汽与草木的清芬,温驯地拂过每一片葱茏的绿萝叶片。
阳光穿过窗格,在深色地板和光滑的吧台面上投下慵懒的光斑,随着日影西斜,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疆界。
空气里浮动着清雅的草木香气、陈年橡木桶的微醺底蕴,还有午后特供茶点的淡淡甜香,混合成一种令人心安的、独属于此地的微醺暖意。
胡倩倩的笑声如同清脆的银铃,在不算喧闹的空间里格外鲜活。
她如同一团流动的火焰,穿梭在几桌客人之间。
紧身的酒红色改良旗袍完美勾勒出她惊心动魄的S型曲线,饱满的胸脯随着步伐微微起伏,纤细腰肢之下是浑圆挺翘的臀线,每一步都带着浑然天成的韵律感。
此刻,她正风情万种地半倚在一张临窗的卡座旁,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灵巧地翻动着酒水单,对着一对明显是初次探访、满眼好奇的小情侣,红唇勾起一个明媚又带着蛊惑的弧度:
“两位帅哥美女,第一次来吧?”
她的声音又娇又媚,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看你们这么登对,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儿~”
她指尖轻轻点在酒单上,身体微微前倾,饱满的胸线在旗袍领口下形成诱人的弧度:
“试试我们家的‘比翼双飞’怎么样?玄影的独家秘方!用凤凰山新采的野莓和本地陈酿米酒调制的特饮,清甜不腻,喝了保管情意绵绵,甜得化不开~就跟窗外的沱江水一样,缠缠绵绵到天涯……”
她尾音拖长,带着钩子般的余韵,眼神里闪烁着狐狸精特有的、促狭又勾人的光。
吧台深处,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玄影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黑色大理石雕塑。
他手中的雪白软布匀速擦拭着一只剔透的水晶杯,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偏差。
杯壁在他手中旋转,折射出吧台顶暖黄灯光细碎的光芒,映在他低垂的眼帘上,却照不进那深潭般的眸底。
他的存在,就是这酒吧稳固的核心,无声地维系着一切能量的流转,隔绝着所有不必要的喧嚣。
沈玄月坐在他惯常的位置——临窗那个被巨大龟背竹宽大叶片半掩着的角落卡座里。
面前的红木小几上,放着一杯琥珀色的酒液,是他惯常饮用的那种,清冽微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甘。
阳光透过窗格,穿过龟背竹叶片的缝隙,恰好有一束斜斜地投射在杯壁上,在澄澈的酒液中映出一小片晃动的、模糊的金色光影。
他姿态放松地靠在藤椅里,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端着酒杯,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目光落在杯中那片晃动着的金色光影上,眼神沉静,如同古井深潭,映不出任何波澜。
酒吧里的一切都与他离开前别无二致。
胡倩倩的笑语,玄影擦拭杯子的沙沙声,客人们低低的交谈,草木的清香,酒液的芬芳……
时间仿佛在他离开又归来后无缝衔接,林小雾的存在,连同那场短暂而刻骨的情缘,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尽后,水面已彻底恢复平静,仿佛从未有任何异样的波纹惊扰过这片沉静的水域。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杯中晃动的光晕,姿态从容,气息平稳。
午后的暖阳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沉静的线条。
他仿佛只是短暂地神游了片刻,此刻又回到了这片熟悉的天地,一个掌控着“醉生梦死”的、永远从容的老板。
然而。
在那双被杯壁光影映照着的、看似古井无波的鹿眸最深处——只有他自己能窥见的灵魂渊薮里,一丝极其深沉的、几乎与那幽暗融为一体的波澜,正无声地荡漾着。
那不是思念,不是追忆,甚至不是胡倩倩曾窥见过的、那丝转瞬即逝的愧疚。
那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名状的东西。
如同深埋地底、被无尽黑暗包裹的熔岩核心,在经历了短暂的喷发与冷却后,留下的不是死寂,而是更加灼热、更加沉重、更加……无法摆脱的印记。
第一缕心漪灵力已被孤灯诀彻底吞噬、炼化,融入他枯寂的灵髓深处,如同甘霖渗入焦土。
它带来了力量,带来了枷锁上那丝微弱的磨损痕迹,也带来了一种……全新的、冰冷的“认知”。
情之一字,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影。
它成了他手中可丈量、可汲取的“资源”。
他品尝过它最炽热、最纯粹的滋味,也亲手将其冷却、剥离。
这条路……才刚刚开始。
孤灯诀那无形的印记,仿佛在汲取了这第一份“养料”后,在他灵魂深处烙印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冰冷的符号,更像是一个贪婪的烙印,一个无声的催促,一个指向更加漫长、更加无望的深渊的路标。
“老板!老板!”
胡倩倩带着雀跃的呼唤声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角落的沉寂。
她如同一阵裹挟着香风的红云,风风火火地绕过那丛龟背竹,红发在空中划出耀眼的轨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几步就冲到了沈玄月的卡座前。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极其自然地、带着一股香风俯下身,双手撑在沈玄月面前的桌沿,饱满的胸脯几乎要压到桌面上,领口下泄露出惊心动魄的雪白沟壑。
她歪着头,那双狐狸眼带着促狭的笑意,目光灼灼地锁在沈玄月沉静的侧脸上。
“老板~”
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又软又糯,带着钩子般的尾音,
“一个人躲这儿喝闷酒呢?想谁呢?”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涂着艳红蔻丹的食指,极其轻佻又自然地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沈玄月搭在扶手上的手背,动作快得像蜻蜓点水,带着狐狸精特有的、试探又撩拨的意味。
沈玄月眼睫未抬,目光依旧落在杯中晃动的光影上,只是摩挲杯壁的指尖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他没有回应她的撩拨,声音平静无波:
“有事?”
胡倩倩撇了撇嘴,似乎对他的无动于衷习以为常,但眼底的促狭笑意更浓。
她顺势将身体又压低了些,红唇几乎凑近沈玄月的耳廓,吐气如兰:
“当然有好事啦!我找到人了!”
她眼睛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琥珀,仿佛盛满了星光,
“一个绝对能镇住咱们夜场的驻唱!叫莫青瑶!”
这个名字被她清晰地吐出,带着一种发现珍宝的得意。
“你是没听见她那嗓子!”
胡倩倩直起身,双手激动地比划着,饱满的胸脯随着动作起伏,腰肢轻扭,带起一阵香风,试图描绘那难以言喻的感受,
“简直……简直像能把人的灵魂都烧穿!又烈又痛,像吞了一口滚烫的刀子!偏偏还带着钩子,勾得人骨头缝都发痒!凤凰城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我打包票,有了她,咱们‘醉生梦死’的夜场,绝对能火到沱江对岸去!让那些土鳖开开眼!”
也就在“莫青瑶”这个名字被胡倩倩清晰道出,以及她那夸张却充满感染力的描述——“能把人的灵魂都烧穿!又烈又痛,偏偏还带着钩子”——落下的瞬间!
沈玄月体内,那刚刚因第一缕心漪灵力滋养而略显温润、正缓缓运转周天的孤灯诀灵力场,毫无征兆地、剧烈地动荡了一下!
嗡!
如同平静的琴弦被无形的巨指猛地拨动!
一股截然不同的、如同火山熔岩般炽热、浓烈、带着狂放不羁与深藏痛楚的心漪灵力特质,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仅仅通过胡倩倩的描述和那个名字,便如同无形的预兆浪潮,轰然冲击而来!
其强度与特质,与林小雾那温润纯净的力量截然相反,却同样清晰地引动了孤灯诀核心深处那贪婪的印记!
在胡倩倩兴奋的宣告声中,在“莫青瑶”这个名字所携带的、尚未谋面却已汹涌而至的气息里,悄然降临“醉生梦死”。
沈玄月端坐的姿态没有丝毫改变,摩挲杯壁的指尖也未曾停顿。
只有那双沉静的鹿眸深处,那无人能窥见的渊薮里,一丝比幽暗更冷的锐光,如同蛰伏深渊的巨兽睁开了眼,一闪而逝。
杯中酒液依旧倒映着金色的光斑,轻轻晃动着。
窗外的沱江流淌如昔。
醉生梦死,一切如常。
只是,那杯中晃动的光影之下,那看似平静的江面之下,名为“情劫”的暗涌旋涡,已然悄然形成,蓄势待发。
而那个名为“莫青瑶”的存在,虽未现身,其炽热浓烈的“心漪”,却已如一道无形的烙印,穿透空间,落在了孤灯诀的感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