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父刚解下沾着油渍的围裙,正坐在柜台后面,惬意地泡着一壶粗茶,吹着热气,准备歇歇脚,享受这片刻的清闲。
见岩罕进来,隋父立刻热情地起身招呼,声音洪亮:
“大侄儿!你可回来了,快,快来坐,吃了吗?”
岩罕也不客气,笑着在隋父拉开的凳子上坐下,拍了拍肚子:
“紧赶慢赶,还没吃呢,就空着肚子特意来找您,向讨您一口热乎饭吃。”
隋父闻言哈哈大笑,洪亮的笑声充满了小小的食肆,他一边朝后厨喊秦阳出来陪客,一边重新系上围裙,精神抖擞地转身进了烟火气十足的厨房,为岩罕烧火炒菜。
岩罕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间不算太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食肆。
四周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生动逼真的画,画的是各色令人垂涎的菜肴。
那红亮诱人、辣椒遍布的辣子鸡,酱香浓郁、油光闪闪的红烧肉,清嫩欲滴、仿佛刚出锅的炒时蔬……
每一样都画得栩栩如生,活色生香,让人看着就仿佛能闻到那诱人的香味,肚里的馋虫立刻被勾了起来。
柜台正上方,则整齐地挂着一排小巧精致的长方形木牌,上面用俊逸刚劲、笔锋清晰的字体写着隋父的拿手菜名和价格,一目了然。
岩罕指着那些画和木牌,啧啧称奇:“兄弟,这画、这字,真是这个。”
他翘起大拇指:“棒极了!哪儿请的高人?这手艺绝了。”
秦阳笑着给他斟上一杯热茶,解释道:“画是刘昌画的,画的确实是极好的。字是孙知府家的小公子写的,他年纪虽小,一笔字却已很有风骨了。”
岩罕听了,不由得感叹:“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这本事,旁人羡慕不来。看来还是得多读书,识文断字才是真本事。”
他又关心地问起生意如何,秦阳如实相告:“比之前风里来雨里去地摆摊时确实好多了,遮风挡雨,踏实不少。”
“不过我留意观察了,来吃饭的大多还是城里的汉人,其他部族的人,相对还是少些。”
岩罕点点头,喝了一口秦阳倒给他的茶,宽慰他:
“这很正常,急不得。每个族都有自己的口味和饮食习惯,几十年上百年传下来的,慢慢来,日子长了,大家知道你家隋老爷子的手艺好,自然都会来的。别太放在心上,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两人闲聊没多一会儿,隋父那边锅铲翻飞,灶火熊熊,几下功夫就端出了几盘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小炒。
几人围桌坐下,秦阳又给岩罕斟上自家卖的酒。
岩罕端起碗抿了一口,眼睛一亮,咂咂嘴道:
“哟,这酒不错。醇厚甘冽,回味绵长,是岩帅酒庄里的吧?这味儿正,我一口就能尝出来。”
秦阳佩服地竖起大拇指:“岩罕大哥你这舌头真灵,一尝就尝出来了,就是从岩帅大哥那儿进的酒。”
岩罕爽朗大笑,声震屋瓦:“哈哈!喝了这么多年酒,走南闯北,要是连这个都品不出来,那岂不是白喝了。这酒在咱们这一带,可是拔头筹的。”
酒足饭饱,岩罕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秦阳送他到门口,转身回到柜台后收拾,忽然发现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厚厚的、用红纸精心包着的封包,入手沉甸甸的,颇具分量。
他立刻明白这定是岩罕留下的开张贺礼,心中既感激又过意不去,急忙追出门去,嘴里喊着:
“岩罕大哥!这使不得!快拿回去!”
却只看见岩罕已然翻身上马,潇洒地朝他挥了挥手,留下一句:“一点心意!祝生意兴隆!”
便一夹马腹,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处,只余下一串清脆的马蹄声。
秦阳握着那充满情谊的红封,站在店门口,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何德何能能认识这么多挚交好友。
与此同时,在刘昌家的药铺里。
午后阳光慵懒地透过窗棂洒进来,刘昌正坐在柜台后,面前摊开着账册,手里拨弄着算盘,却明显心不在焉,噼啪声远不如往日连贯。
他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飘向一旁的诊区。
那里,秦玥正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头发利落地挽起,神情专注地为一位老妇人诊脉,时而轻声询问,时而凝神思索,侧脸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柔和认真。
他那副魂不守舍、脸颊时不时微微泛红的模样,自然没能逃过柜台另一侧周掌柜的眼睛。
周掌柜心下暗笑,放下手中的毛笔,没想到这小东家年纪不大,心思倒活泛起来了。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当年这个年岁时,不也整天想着法儿找借口从邻家绣坊门前走过,就为瞥一眼那个梳着双丫髻、笑起来有俩酒窝的姑娘?
少年慕艾,本是人之常情,倒也无甚可指摘的。
只是东家夫妇远在异地,将小东家托付给他,这少年人情窦初开,最易彷徨迷茫,有些话,关乎分寸礼数,还得他这个长辈来从旁提点引导,方为稳妥。
这天晚上,药铺打烊,刘昌像往常一样仔细收拾好账册笔墨,准备回阿土家休息,却被周掌柜叫住了。
周掌柜面色如常,只以有要紧账目需核对商议为由,将他留了下来。
刘昌心下疑惑,不知周掌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乖乖跟着进了后院周掌柜的房间。
周掌柜随后关上房门,示意刘昌在桌旁的木椅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沉吟片刻,开门见山地问道:
“小东家,你可是对秦小郎中上了心?”
刘昌没料到周掌柜会如此直白地问及此事,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心跳骤然如擂鼓,慌乱之下眼神四处游移,结结巴巴地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周、周叔……您、您说什么呢……我、我没有……我就是……”
周掌柜见状,心中已然明了,却故意板起脸,作势就要起身:
“既如此,那定是我这老眼昏花看错了。小东家既无此意,我便也放心了。”
“只是你近日时常神思不属,于学业生意皆有懈怠,我还是需修书一封,将小东家近日的情形如实禀报东家和夫人知晓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