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脱除奴籍”四个字上,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又一点点涌回,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她抬起头,看看文书,又看看激动得难以自持的丈夫,似乎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过了好半晌,一股巨大的的狂喜和酸楚才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地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没有尖叫,没有大哭,她只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汹涌地滚落下来,瞬间打湿了衣襟。
她拿着文书的手抖得比秦阳还要厉害,另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嘴,仿佛生怕一松开,那积压了太多年的委屈、辛酸、期盼和此刻翻天覆地的喜悦就会失控地奔涌而出。
他们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从官宦之家跌入奴籍深渊,流放千里,忍辱负重,所有的艰辛与坚持,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结尾。
从此以后,他们不再是任人驱使的官奴,他们是良籍,是自由身,他们的孩子,秦玥,秦瑶,也将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隋安儿猛地扑进秦阳怀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依旧发不出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秦阳的肩头。
秦阳紧紧抱住妻子,这个一贯坚韧的男人,此刻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院门,温柔地笼罩着这对相拥而泣的夫妻,将那纸象征着命运转折的文书,也染成了灿烂的金色。
秦阳和隋安儿慢慢平复下翻腾的心绪,两人相视一笑,眼中都还带着未擦净的泪光,却已满是轻松和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走,去接瑶瑶,再把这事告诉大哥他们。”秦阳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松快。
隋安儿笑着点头,仔细地将文书收好,两人一起出了门,朝着阿土家走去。
到了阿土家,小秦瑶正被春姨娘抱着,或许也该叫她的名字,苏春意。
她们母女二人和秦阳一家人,自此都摆脱了秦家带来的阴影,迎来新的人生旅程。
阿土娘在一旁缝补着衣裳,见他们进来,都笑着招呼。
秦阳从苏春意怀里接过女儿,软糯的小身子让他心里更是软成一滩水。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却还是带上了明显的颤音:
“大哥,嫂子,春姐姐,我们……我们一家子的脱籍文书,下来了。”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一下。
岩桑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随即眼睛猛地瞪圆了,脸上迅速涌上狂喜之色,他猛地一拍大腿,“嗷”一嗓子,竟高兴得原地蹦了一下。
他大步冲过来,用力拍在秦阳的肩膀上,砰砰作响,震得秦阳怀里的秦瑶都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好!好!好!”岩桑的声音洪亮得几乎要掀翻屋顶,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有这一天!太好了!真是天大的喜事!晚上必须喝酒!必须喝!不醉不归!”
苏春意和阿土娘也立刻围了过来,苏春意的眼圈瞬间红了,一把抓住隋安儿的手,嘴唇哆嗦着,连说了几个“好”,后面的话都被哽咽堵住了。
阿土娘也撩起围裙擦着眼角,声音囔囔的:“苦尽甘来……真是苦尽甘来了……安儿,秦阳,你们这日子,往后都是甜的了。”
小小的院落里,充满了真心实意的欢笑和感慨。
大家都为秦阳一家感到由衷的高兴,这种喜悦是能传染的,连空气都变得暖融融的。
这股高兴劲儿自然也感染了院子里的半大孩子们。
晚上,阿土和刘昌凑在一块,嘀嘀咕咕地商量着。
“大人们肯定有他们的庆祝法子,咱们也得表示表示啊。”阿土挠着头说。
刘昌点点头:“是啊,玥儿肯定最高兴了,咱们给她准备个礼物?或者也给她办个小宴席庆祝一下?”
“办宴席!”阿土眼睛一亮,“这个好,就咱们几个,不跟大人们掺和,就请玥丫头,还有秦熙和阿依她们仨。”
他说着,忽然想起一个人,又道:“哎,对了,还可以叫上孙知言,就是知府的小少爷,人挺好的,跟玥丫头也是朋友,正好也借此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刘昌早就从阿土和秦玥嘴里听说过孙知言,也对这位没什么架子的小少爷挺好奇,闻言立刻点头:“好啊!人多热闹!”
第二天晚上,两人吃过晚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一起往知府后院那边溜达。
到了侧门,阿土熟门熟路地跟门房打了招呼,门房也认得他,笑着进去通报。
没过一会儿,孙知言就快步走了出来。他看到阿土带着一个陌生的少年一起来,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阿土!你来了!这位是……?”
阿土一把拉过刘昌,大大咧咧地介绍:“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刘昌。”
随后看向刘昌说:“这就是孙小公子,孙知言。”
刘昌虽然性子比阿土沉稳些,但第一次这么正式见知府家的公子,还是有些拘谨,忙拱手行礼:“刘昌见过孙小公子。”
孙知言依旧一点架子也没有,笑着还礼:“刘昌兄弟,快别多礼,叫我名字就行。阿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早就听阿土提起你很多次了,快请进。”
三个少年年纪相仿,很快那点生疏感就没了。孙知言把他们请到自己书房里,还让小厮上了茶点。
阿土喝了口茶,便说明了来意:“知言,我们想来想去,玥丫头脱籍是天大的喜事,我们想就我们几个小的,单独给她办个小庆祝宴,你觉得怎么样?”
孙知言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脸上是藏不住的开心:“这个主意太好了,我正想着该怎么给她道贺呢,算我一个。”
刘昌见孙知言这么爽快,也很高兴。
孙知言想了想,又说:“既然要请,不能只请秦玥一个,秦熙和阿依也得请上才好。”
阿土和刘昌异口同声:“那是自然。”
接着,三人开始商量具体怎么办。阿土先问:“咱们是去外面饭馆吃,还是就在家里弄?”
刘昌摇摇头:“去饭馆没意思,显得没诚意。自己动手做,心意更足些。”
孙知言表示赞同:“刘昌说得对,自己弄更好。地方就在我这院子里就行,清静,也没人打扰。而且。”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认真,“既然要办,咱们就办得正式一点。我见大户人家请客,都会下帖子的。咱们也给秦玥她们三个写个请帖,怎么样?”
“写帖子?”阿土和刘昌都觉得这主意新鲜又郑重,连忙说好。
于是日子就定在了两天后,写帖子的任务自然落在了字写得最好的孙知言身上。
他很是重视,专门找来了他觉得最好看的洒金笺,又仔细地磨了墨,端坐在书桌前,一笔一画,写得极其认真,生怕写错了字或者墨点污了纸张。
写好的三份请帖,由阿土负责送去,他跑到秦玥家,把帖子分别给了秦玥、秦熙和阿依。
秦玥接过那张精致的洒金笺,打开看着上面工整又透着认真的字迹,邀请她两日后赴宴,庆祝她脱籍之喜,落款是阿土、刘昌和孙知言三个人的名字。
她的心里像淌过一道暖流,脸上不由自主地绽开大大的笑容,对着阿土用力点头:
“嗯!阿土哥,你告诉他们,我一定准时到!”
隋安儿知道了孩子们要单独给秦玥庆祝的事,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她特意带着三个姑娘去街上买了新衣裳。
到了赴宴的那天傍晚,她又亲自给三个姑娘梳好头,换上崭新的衣裙,将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让她们手拉着手,高高兴兴地往孙知言的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