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手还搭在星核派首领的肩膀上，那人站得不稳，身子晃了晃。他没再说话，只是慢慢松开了手。
风从废墟缝隙里穿过去，吹起几片碎晶，在空中打了两个转又落下。阿蛮把干饼塞进嘴里，嚼得咔哧响。老姜头低头看着脚边那块捡来的碎石，手指摩挲着边缘。楚绾站在西侧，衣角被风吹起来一下，又落回去。
齐昭转过身，朝着山道出口的方向走了两步。他的脚步有点沉，腿像是灌了水，但还是迈得稳。身后的人陆续跟上，没人说话，也没人问接下来去哪。
走出迷宫口时天已经亮了，阳光照在脸上不烫，反倒有点凉。远处能看到青崖镇的屋顶，烟囱里冒出来的烟歪歪扭扭地往天上爬。齐昭停下来看了一眼，嘴角动了动。
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有点温热。不是疼，也不是累，就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像有人在他心里点了盏小灯，火苗不大，可一直没灭。
他抬头望天，眼睛微微眯起。
明心眼开了。
天边的云本来是白的，被阳光染成淡黄。可在他的视野里，那层黄色底下藏着一道痕迹，黑红相间，像烧焦的布条挂在空中，正一点点往这边移。
“有东西来了。”他说。
声音不高，像是随口一提。可走在后面的三个人全都停住了。
楚绾立刻走到他身边，右手按住剑柄。她的指尖没有泛光，也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只是站着，目光顺着齐昭看的方向扫过去。
阿蛮耳朵竖了起来，鼻子轻轻抽动。她往前走了半步，挡在老姜头前面。“不是一个人。”她说，“好几个人，带着铁锈味的东西。”
老姜头没吭声，从药囊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看了看，又合上，塞进怀里。他把拐杖换到左手，右手空出来，随时能抓药粉。
“他们飞得不高。”齐昭还在看天，“也不急，像是在找什么。”
楚绾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眼神变了。她低声道：“三个人以上，身上有禁器波动。不是散修，是冲着星核来的。”
“那正好。”阿蛮咧了下嘴，“让他们找，找到我们头上就行。”
老姜头咳嗽了一声：“咱们现在能打吗？你胳膊都在抖。”
阿蛮缩了下手臂，确实有点发麻。她昨晚用了太多力气，现在血脉还在隐隐作痛。但她没退，反而往前又蹭了半步。
齐昭搓了搓手，耳尖有点红。这是他紧张时候的习惯，他自己知道，别人也习惯了。可这次他笑了。
“他们要是想抢星核，刚才在迷宫里就该动手了。”他说，“可他们没进去，说明他们不敢。他们在等我们出来，在找机会。”
“所以呢？”阿蛮问。
“所以他们怕的不是阵法，不是封印。”齐昭望着远处小镇的方向，“他们怕的是人心。”
这话没人接。但气氛变了。
楚绾的手指轻轻敲了下剑鞘。老姜头把纸包捏紧了些。阿蛮盯着天空，耳朵一直在动。
“我们不能让他们靠近镇子。”齐昭转过身，面对三人，“他们要找‘心’，那就让他们来找。但不能在村子里找。”
“你是说在这儿等？”老姜头问。
“对。”齐昭点头，“我们走不了多快，他们迟早追上来。不如挑个地方，让他们落地再说。”
楚绾看了他一眼：“你没药了。”
“我知道。”齐昭拍了拍空荡荡的药囊，“但我还有手，还有脑子。再说了，上次你说我是点亮东荒的人，那你得看着我亮起来——这话你还记得吧？”
楚绾没笑，也没反驳。她只是把手放在他肩上，轻轻压了一下，然后退开一步，站到了左侧位置。
四个人很快摆好了阵型。
齐昭在前，正对着山道入口。楚绾居左，剑不出鞘，但整个人像拉满的弓。阿蛮伏在右前方一块岩石后，银毛贴着皮肤，身体压得很低。老姜头坐在最后面的高坡上，背靠断墙，手里攥着那包镇神粉。
风忽然停了。
天上的云开始往中间聚，原本散开的阳光被遮住一半。那道黑红线变得更清晰了，离得近了才能看出，那是三个人影踩着某种飞行法器，背后拖着长长的尾焰。
他们速度不快，但很稳，一路直行，没有绕路的意思。
“带头的那个……”阿蛮突然开口，“我能闻到他的味道。不是活人该有的气息，像是死过一次又被拼起来的。”
老姜头低声说：“这种人最不怕疼，也不怕死。最难缠。”
楚绾盯着那三人，声音很轻：“他们的禁器连着神魂，一旦发动，要么我们一起死，要么他们带走星核。”
“那就别让他们发动。”齐昭说。
他站在原地没动，双手垂在身侧。明心眼一直开着，他看得清楚——那三人胸口都浮着黑红色的光影，形状不一样，但颜色一样，像是从同一个锅里熬出来的汤。
带头那人的心口，甚至没有心跳的节奏，只有一团缓慢旋转的漩涡。
“他们把自己的心换了。”齐昭喃喃道，“用别的东西代替。”
“什么意思？”阿蛮问。
“意思就是。”齐昭深吸一口气，“他们不怕威胁，不怕伤痛，因为感觉不到。但他们一定在找能让他们‘重新有感觉’的东西。”
“比如？”老姜头问。
“比如。”齐昭看向远处小镇升起的炊烟，“一个会哭会笑会害怕的普通人。”
空中三人终于降了下来。
他们在离山道五十步外的一片空地上落地，法器收起，扬起一阵尘土。三人穿着灰袍，领口绣着暗纹，脸上蒙着半透明的膜，看不清五官。
带头那人往前走了几步，停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团黑红色的雾在他手上凝聚，慢慢变成一颗跳动的心脏形状。
齐昭盯着那团东西，忽然觉得胸口一闷。
他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被人挖走的真实情感，是无数普通人被强行抽取的记忆和情绪，压缩成的“心核”。
对方不是来抢星核的。
他们是来收集“活着的感觉”的。
“你们已经不是人了。”齐昭开口，“你们把自己弄丢了。”
那人没回答。但他掌心的那颗假心脏，忽然转向齐昭，轻轻颤了一下。
就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