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泰一把夺过那份名单,粗略扫了一眼,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杀气瞬间沸腾!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虎步生风,一边走一边对着跟在身后的禁军统领张威,下达了一连串冰冷的命令。
“传我将令!命你亲率禁军,封锁九门,全城戒严!天亮之前,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再传!京营五万兵马,即刻开拔,按此神谕名单,挨家挨户去给这些国之蛀虫……宣读陛下的恩典!”
老将军在说到“宣读陛下的恩典”时,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告诉他们,陛下心善,见不得他们熬夜操劳国事,特赐天牢雅间,让他们进去好好歇歇!但凡有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喏!”
张威领命,接过名单副本,眼中同样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转身带着一队亲兵,消失在甬道的黑暗中。
整个天牢,因为闻人泰这雷厉风行的几道命令,瞬间从死寂变得肃杀。
王敬忠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原地,等那股铁血杀伐之气稍稍散去,才缓缓走出牢门。
天牢外,已是深夜。
一轮残月挂在天边,清冷的月光洒下,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牢外那新鲜而冰冷的空气,只觉得胸中那股积郁了二十年的浊气,一扫而空。
激荡,前所未有的激荡!
王敬忠的目光,落在那本静静躺在草堆上的《前朝酷刑实录》上。他没有犹豫,转身走入牢中,将那本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古籍拾起,用袖子拂去上面的草屑,神情冷峻。
他用袖子,仔细地擦去封皮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神像。
他抱着书,走出天牢,仰头回望皇宫的方向。
夜色深沉,巍峨的宫殿群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
但在王敬忠眼中,那最高的寝殿轮廓在月色下,似乎镀上了一层凡人无法窥见的神圣,成为了他心中唯一的光源。
他能想象得到,此刻,那位圣君,或许刚刚结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游戏”,正在太监的服侍下,打着哈欠,准备安睡。
陛下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而这,才是最可怕,也最可敬的地方!
王敬忠再也抑制不住那股源于灵魂深处的战栗与狂喜,他猛地后退三步,对着皇宫的方向,撩起衣袍,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额头触碰冰冷的石板,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轰鸣:天意如刀,神罚将至。而他王敬忠,便是今夜京城……唯一的执刀人!
说完,他将头颅重重地磕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
……
与此同时,皇宫,寝殿。
气氛与天牢外的肃杀截然不同,这里充斥着一股紧张,而又小心翼翼的关怀。
几个太医院最有资历的老太医,正围着一个坐在龙床边沿,两条小腿还在半空中晃荡的小身影,进行着全方位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身体检查。
“陛下,头晕不晕?”
炎辰摇摇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白胡子太医。
“耳朵有没有嗡嗡响?”
炎辰又摇摇头,顺便打了个嗝,一股奶香味飘了出来。
“身上哪里疼不疼?有没有被木屑刮到?”
炎辰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龙袍,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然后认真地回答:
“不疼。就是……陈爷爷的眼泪好烫,把我的脸都弄湿了,痒痒
正拿着热毛巾,给他擦脸的老太监陈无病闻言,老脸一红,手上的力道却愈发轻柔,嘴里还念叨着:
“我的小祖宗哎!您是不知道,刚才那书架倒下来的时候,老奴的魂儿都吓飞了!您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老奴万死莫辞啊!”
炎辰被他念叨得有点迷糊,他今天确实被吓到了。
那巨大的书架轰然倒塌的瞬间,发出的巨响,还有那铺天盖地的灰尘,让他以为是房子塌了。
他当时吓得哇哇大哭,是陈爷爷一把将他扑倒,用身体护住了他。
现在回想起来,他小小的脑袋里,除了害怕之外,又多了一丝连自己也说不清的……茫然。
那轰隆隆的声响,比过年时最大的那个炮仗还要响,虽然吓人,但……好像又和单纯的害怕不太一样。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动静,比过年放的鞭炮还响!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那个为了躲避陈爷爷,灵机一动藏到书架后面的无心之举,
以及被找到后,情急之下一推,竟然在外面那些大人眼里,被“解读”成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神迹,
并且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一个困扰大炎王朝二十年,足以让无数人头落地的天大难题。
太医们检查完毕,确认小皇帝除了受到点惊吓,蹭了一身灰之外,毫发无伤,这才长舒一口气,千叮咛万嘱咐地退下了。
陈无病端来一碗安神的甜汤,一勺一勺地喂着。
炎辰喝着甜汤,心里还在回味今天发生的事。
他觉得,玩捉迷藏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虽然过程很吓人,但是……后来王爷爷和闻爷爷,还有好多好多大臣,都跪在地上,喊他“陛下圣明”、“神威如狱”。
神威是什么?
是比这碗莲子羹更好吃的东西吗?
他砸吧砸吧嘴,把最后一口甜汤咽下,看着陈无病,奶声奶气地问:
“陈爷爷,我今天是不是……又闯祸了?”
陈无病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头,笑道:
“没有,陛下今天没有闯祸,陛下今天……是立了大功!”
“大功?”
炎辰眼睛一亮,
“那……有奖励吗?”
“有!当然有!”
陈无病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用油纸包好的麦芽糖,
“这是老奴偷偷给您藏的,奖励我们最勇敢的陛下!”
炎辰开心地接过糖,笨拙地剥开油纸,放进嘴里。
一股香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小小的脑袋瓜里冒出了一个天真的念头。
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小小的脑袋瓜里冒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念头:
原来,弄出那么大的响动,让陈爷爷那么害怕的事情……就是王爷爷他们说的“大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