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商店都有封闭的屋顶,顶部伸出一根根管道,不过我进去过好几次,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有些是鞋匠铺,有些是裁缝铺,还有些里面的血脉科技烤箱早就凉透了。但绝大多数都是 “猫头鹰血脉者” 开设的铁匠铺和工坊 —— 他们会得到一小滴稀释的 “尤特” 神血,以便能理解符文。几乎每个平台上都至少有一家这样的铺子。
工坊会制造血脉科技产品,卖给个人,或者受雇维护尖塔城庞大的魔法网络。铁匠们能把熔炉温度升得极高,得以锻造铁器和钢材,而不是大多数人用的青铜。这些都不是尖塔城独有的 ——“渡鸦” 死后,“山脚镇” 也涌进了大量钢铁 —— 但没人否认,赫尔蒂亚家族拥有全大陆最集中的 “猫头鹰血脉者” 人才,还有最好的血脉科技 —— 毕竟,尼拉姆是这一领域的开创者。
这一切,都在短短几秒内飞速掠过。风卷走了我的笑声,下方的人群缩成了小树枝,随即又被下一层平台完全挡住。这一层比上一层稍显精致:粗布短上衣和油腻打结的头发,变成了染过色的衣物和佩戴的首饰。商店无疑更好,价格也显然更贵。
刻有符文的管道
像蛇一样缠绕在每层平台的底部,形成一张网络,延伸到对面那座名为 “废塔” 的尖塔。“废塔” 承载着赫尔蒂亚尖塔城最昂贵、最精妙的魔法设施 —— 管道系统。在 “废塔” 内部,管道会将粪便、尿液以及城中无数熔炉产生的烟尘输送到塔顶。和支撑各个平台的血脉科技一样,管道上精致的符文纹路也持续散发着光芒。赫尔蒂亚很清楚哪些风险能冒,哪些不能。在 “废塔” 顶端,所有这些污物会以某种方式转化成饮用水或肥料。
每次说起 “废塔”,我总试着把它描述得更体面些。可事实是,那地方气味相当难闻 —— 这也是它会被建在城市边缘的原因 —— 而且普通人根本进不去,除非通过塔顶守卫森严的笼子,或是踩着下方悬空的管道走过去。不过,我可不会贬低自己的 “家”。
可话说回来,干净的饮用水?无菌的排污方式?那些觉得这不算魔法的人,只是没闻过疫病蔓延时的恶臭罢了。
眼角余光里,我看到我们的升降平台晃动时,基特的脸色渐渐发青 —— 她一直不肯抓栏杆。我们旁边的一个平台上,堆着屠宰好的肉和一捆捆蔬菜,正被运往这座尖塔的顶端,那里有某种装置能将这些东西冷冻起来。我从没见过那装置 —— 那些区域不对公众开放。
我转过身,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的世界飞速掠过。风冲击着平台,我像骑马一样 “驾驭” 着它。再次睁开眼,望向远方。
尖塔群,以及悬浮在尖塔之间的城市,在我们眼前展现出它全部的壮丽。
尼拉姆那个疯子,竟然真的成功了。这是一座垂直矗立的城市,举世无双。这里的居民,一辈子都可能不用把脚踩在地面上。
成千上万的人得以在此生存,被一种我无法理解的魔法托举着。“神裔” 会从下方经过,危险也随之远去。易腐烂的食物能保存好几年。肮脏、传播疫病的粪便被彻底送走,没人会口渴。可空气中,却没有烹饪或煎炸食物的香气。尽管拥有种种奇迹,赫尔蒂亚家族也无法在没有原料的地方凭空创造出食物。
我的笑声渐渐变小,最后彻底停了下来。一股沉重的压抑感涌上心头。在意识深处,有人无声地念出一个词。
我不该笑的。
升降平台开始减速,刚越过第三层平台,就停了下来。我们安静地走出去,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有些提不起劲,便让基特走在了前面。
看着她在人群中穿行,倒是件有趣的事。以她的身手,本可以轻巧地避开这个平台上的每一个行人 —— 我曾见过她躲开 “神裔” 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的攻击。可她偏要硬生生撞开挡路的每一个人。大多数时候,她都能得逞:基特个子高,瘦削的身躯下全是肌肉。但偶尔也会碰壁 —— 她会被一两个人弹开,接着就爆出一连串威胁的话。
这招还挺管用:大多数人宁愿多花几秒躲开她,也不愿招惹一个脸红脖子粗的疯子 —— 尤其是在这里,稍微被推搡一下,就可能从高空摔落到下一层平台,摔得粉身碎骨。偶尔也会有人反过来对她冷笑。这次,她就撞到了一个又高又脏的男人身上,那男人瘦得骨头都快戳破皮肤了。我瞥见他手里攥着一把石刀,下一秒,那刀就朝基特挥了过来。女剑客一把揪住他肮脏的上衣,同时伸脚把他踹倒在地,接着就拖着他往前走,我赶紧在后面追。
走在通道上,和从上方俯瞰的感觉完全不同。蓝色的灯笼很亮,可在某些瞬间,会让人觉得阴森诡异,仿佛整个世界都悬浮在一场糟糕的梦境里。摊主们高声叫卖,人们低声交谈,只有我们身边的人知道该赶紧移开目光。
等我追上基特时,她正把那男人的头往两个平台之间的缝隙里塞。平台在自身难以想象的重量下微微晃动,这轻微的晃动,足以把他的头压得像熟透的果子一样稀烂。就在缝隙即将合拢的前一秒,我上前把他拉了出来。
我身边的年轻女人使劲捶打着我的胳膊:“你 ——”
“基特,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怒吼道。
基特吓了一跳。
“你要杀了他?”
她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先想杀我,你这蠢货!” 她咆哮着。
“你看看他!” 我指着男人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新伤口里塞满了蛛网,勉强止住流血,“再看看这把刀!” 刀刃看似锋利,实则钝得根本伤不了人,“还有这个!” 我一把扯开他的外套,露出几支小瓶子 —— 我之前就听到瓶子碰撞的响声了。大多数瓶子是空的,少数几支装着红色液体,“这人只是在找血,想做个献祭仪式而已。”
她舔了舔嘴唇:“文,是他先动手的。我反击,他没资格生气。”
“我有资格。”
“这不关你的事。” 她恶狠狠地说。
我僵住了。那脏男人在我怀里瑟瑟发抖。“好。” 我把他扔到地上,“你还打算杀他吗?”
“这是我该死的权利!”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就算是阿夫里神本人来了,我也不会让你夺走它!”(注:“阿夫里” 为原文 “Avri” 音译,设定中的神明)
我的手开始发抖。她拔出剑,在刺眼的蓝光下闪着寒光,架在了那男人的脖子上。基特低头怒视着跪在地上的男人,接着又看向我。突然,她一脚踹在那中心地带人的肚子上,逼得他弯下腰,又往他头上啐了一口。片刻后,她把剑收回了剑鞘。
她蹲下身,对那男人低声说:“再敢有下次,你知道下场。”
基特猛地站起身,推开围观的人往前走。我过了几秒才追上去。
“谢了。” 我低声说。
她微微点了点头:“那小子算运气好。” 她的声音很平静,“我们要去哪?”
“植物与炼金协会。”
“就是搞花草和药水的地方。”
“嗯。”
她转过头看着我:“我们是不是走反方向了?”
“是你走反了。”
基特眯起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我挠了挠头:“看你走错路挺有意思的。” 这话大半是真的 —— 看一个平时耀武扬威的熟人出糗,本来就是件很有趣的事。可惜,这女剑客的打架本事实在太好,没让我看够笑话。
她狠狠捶了我的胳膊一下:“那到底在哪?” 她的喊声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在‘绿塔’里。”
“他们是穷疯了吗?什么都要代币?”(注:此处 “made of chits” 为口语化表达,意译为 “什么都要代币”,贴合上下文吐槽语气)
“赫尔蒂亚家族同时管理着‘绿塔’和协会。” 我解释道,“所以他们才会花大价钱买消息。”
“天啊,该死的公牛!”(注:“ox’s bloody balls” 为口语化咒骂,意译为 “该死的公牛”,保留粗俗语气)女剑客喊道,“他们就不能找个悬挑平台办公吗?谁会想到他们会把协会设在尖塔里啊?”
我没说话。
“我是说,他 ——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设在猎怪人的地方 ——”
“是‘重建委员会’。”
“闭嘴。” 她打断我。我喉咙里涌上一股怒火,但还是强压了下去,“凭什么让我们花钱上来,还得替他们干活?”
她说得有道理。我脑子里闪过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因为里面有精密设 ——”
“闭嘴。”
我摊开手表示无奈,同时忍不住咬了咬牙。想理解她,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时,我突然想起刚才有个人差点死掉,不禁纳闷自己怎么会忘得这么快。
其实也没什么好纳闷的 —— 我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就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