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湛走出实验楼时，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
那道如影随形的视线黏在背后，像毒蛇的信子舔过后颈。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焦躁——狩猎者已经失去了耐心。
几个晚归的学生说笑着经过，那道黑影立刻隐入梧桐树的阴影里。
许湛在路灯的光圈边缘停下，从容地弯下腰，手指搭上松开的鞋带。
就在他俯身的刹那——
脑后袭来一股凌厉的凉风。
许湛瞳孔骤缩，肌肉瞬间绷紧，正准备反手制敌——
“许老师！”
两个学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许湛直起身，眼角的余光里，那道黑影已消失在树丛深处。
“怎么了？”
“实验楼进贼了！刚被保卫处抓住！”一个学生指着远处。
许湛心头一沉：“在哪儿？”
“保卫处！”
“去看看。”他迈步向前，不祥的预感在胸中翻涌。
……
保卫处门口停着警车。许湛推开围观的人群，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几乎凝固——
邱天被两名保安死死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少年单薄的身体在强压下微微颤抖，嘴角渗着血丝，右脸颊紧紧贴着粗糙的地面。
许湛的视线死死锁在邱天身上。
如果在这个环节暴露，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吴敬业和周欣然已经站在一旁，面色阴沉如水。
见到许湛，吴敬业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黯淡下去：“许湛也来了？正好，看看我们抓到了什么。”
他轻叹一声，语气中透着失望——看来今晚派出的杀手又失手了。
许湛的视线与地上的邱天短暂交汇。
少年抬起青涩的脸庞，目光飞快地扫过他，却刻意没有对上他的眼神，随即低下头去。
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倔强，许湛知道，邱天在保护他…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周欣然的声音尖利刺耳，“你们保卫处自己人监守自盗！让我们怎么安心做研究？”她嫌恶地皱紧眉头。
吴敬业的心情同样七上八下。
这个邱天会不会是警方的人？如果从他身上搜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抓到邱天的时候，原本没打算留活口，但警方来得太快了。
他始终怀疑，太巧了…今天他们在楼里做最后的交接…邱天这个时候出现…肯定不简单。
“搜身！！”吴敬业冷声下令。
几个人粗暴地翻找着邱天的口袋。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叮咣”几声，几块沉甸甸的铅块和铁块从邱天的口袋里掉出来，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是什么？”周欣然皱眉上前，用鞋尖踢了踢那些金属块。
邱天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嘶哑：“赌输了，偷点废铁卖钱还债。”
“这能卖几个钱？”吴敬业显然不信，锐利的目光在邱天脸上来回扫视。
邱天翻了个白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值钱？那是你不识货！上一次偷的一小块就卖了五十，那人说是稀有金属！”
周欣然气得直跺脚：“那是钨！哪止五十？十倍都不止！你这个白痴！”
“今天翻了一顿没找到那玩意儿，随便拿了几块。“邱天仰着头，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表情，“太他妈的沉了......”
许湛暗暗舒了一口气。他现在可以确定，邱天是有备而来。
这个少年太聪明了，做了两手准备，这种超乎年龄的机智和沉稳，让许湛既欣慰又心疼。
匆匆赶来的邱主任听到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前狠狠扇了儿子一记耳光：“混账东西！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个安分工作，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啊！”
邱天任由父亲责骂，把脸侧向一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这时齐铭拨开人群走进来，出示证件：“人交给我处理吧。”
在转交手铐的瞬间，邱天突然挣扎着抬起头，对着众人大喊：“不就是几块破铁吗？！至于吗？！”
“闭嘴！”身边的年轻警察厉声呵斥。“盗窃罪，你跑不了了！”
“老子要不是从树上掉下来，能被你们抓住吗？！”
“带走！”齐铭用力拽着他往外走。
少年这番话听起来像是不服气的顶撞，但许湛敏锐地捕捉到他在“树上”二字上加重的语气。
齐铭面无表情地将邱天押上警车。经过许湛身边时，邱天始终低着头，再没看他一眼…
许湛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警车，手指在口袋里慢慢收拢。
那棵老梧桐树上的鸟窝——他记得很清楚，就在实验楼后墙的窗外。
……
“东西找到了。”齐铭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就在你说的那个鸟窝里。”
许湛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照片怎么样？”
“何止是清楚。”齐铭的语气难得地带着赞许，“他拍到了我们名单上所有人的交接过程，全都对得上。更绝的是——”他顿了顿，“他还多拍到了三个我们没掌握的人。”
许湛的呼吸一滞。这比他预期的还要好。
“其中有一个，是吴敬业在海外的联络人。我们追踪这个人很久了，一直没找到确凿证据。”齐铭的声音里透着压抑的兴奋，“邱天这小子，歪打正着地把最后一块拼图给我们补上了。”
许湛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前浮现出那个总是一脸倔强的少年。
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不仅能完成任务，还能超额完成——这份胆识和机敏，远超他的预期。
“他是个好苗子。”许湛轻声说，“放在保卫处，太可惜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齐铭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
“看看省警校今年有没有特招名额。”许湛的语气变得坚定，“我观察他很久了。反应快，心理素质好，这样的天赋，应该用在正道上。”
“这不合规吧？......”齐铭迟疑道。
“齐铭，”许湛的声音在电话里沉了沉，“如果这次任务顺利，我能立功，我亲自给邱天写推荐信。你来做他的担保人。”
他顿了顿，语气恳切：“让他在你手底下多历练，这孩子……值得好好培养。”
“好！就按你说的办！“齐铭应得干脆，“这孩子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齐铭的语气随即转为严肃：“许湛，收网的时机快到了……你千万小心。”
“知道。”许湛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平静，“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