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邱天局促地站在许湛面前。
许湛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让少年几乎不敢抬头。
“是你帮夏小棠弄到的钥匙?”许湛的声音平静,却让空气骤然紧绷。
邱天咽了咽口水,低声应道:“……是。”
“怎么做到的?”许湛向前倾身,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白天是刘大爷值班……”邱天不敢隐瞒,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他每天下午两点都会打瞌睡。资料室后窗的护栏间隙,用铁丝正好能勾到钥匙串。我跑得快,半小时足够去配好再送回来。这个时间,刘大爷通常还没醒……”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交代得太详细,慌忙闭上嘴,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许湛。
许湛沉默着,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少年确实机灵,胆大心细,动作利落。
“为什么帮她?”
邱天偷看许湛一眼,声音更低了:“之前欺负过她……您知道的……”
“以后……”许湛声音低沉,“她说什么都先问问我。如果我不在,就去找齐铭。”
邱天虽然疑惑,还是点了点头。
“在保卫处工作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许湛忽然转移话题。
邱天一愣:“挺好的……”
下一秒,许湛表情变得严肃,目光诚挚:“邱天…我能相信你吗?”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邱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许湛继续说,“我想让你帮帮我。”
邱天立即站直:“没问题,许老师!”
“先别急着答应。”许湛抬手制止,“这个任务很危险。一旦暴露,你和我都有生命危险。你有权利拒绝。”
邱天瞪大眼睛,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从许湛的眼神和语气中,他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他沉默片刻,谨慎地问:“什么任务?许老师,只要不是当坏人就行!”
“不是当坏人,是抓坏人。”
“抓坏人?”
许湛从抽屉取出一个白色信封,“我本不该把你牵扯进来……但我实在没有别的选择。邱天…我能相信你吗?”他又问他一遍。
“您说吧!我一定完成!”邱天的语气里带着对许湛纯粹的崇拜。
“这个信封里装着我的科研数据,有人想把它偷运到国外。”
邱天恍然大悟:“那……夏教授?”
许湛看着他,眼神了然,邱天果然聪明…
“夏教授是被陷害的。”许湛直视着他的眼睛。
“真的?”邱天不敢相信。
“只有抓到坏人,才能还教授清白。”许湛开门见山。
“需要我做什么?”邱天已经跃跃欲试。
许湛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照相机。
“这个照相机,无论白天晚上都可以精准拍摄。很隐蔽,你拿着。”话音刚落,许湛把相机交到邱天手里。
然后举起那个白信封,“你要做的是,眼睛跟着这个信封。所有接触过这个信封的人,谁拿的,谁接的,又传到了谁的手里。你都要拍下来。”
邱天凝眉听着,慢慢消化许湛的话。
“会很辛苦,也会很危险…从学校到校外…不能跟丢。至少一个星期…一切就都结束了。”许湛舒了一口气。
“接触这个信封的……都是坏人?”
“差不多。我们其实已经有了名单,但需要最后的证据。没有证据,很难给他们定罪。”
“放心,许老师!保证完成任务!”
许湛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凝重:“记住,这件事对谁都不能说,包括你的家人。”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他们是一帮亡命徒。一旦被发现,保命要紧。你……随时可以退出,没关系。”
邱天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
邱天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坚定:“许老师,我明白。我保证完成任务。谢谢你能信任我!”
这一刻,少年眼中的光芒,既让许湛欣慰,又让他心头沉甸甸的。
他最初想过请齐铭安排一名便衣,但校外尚可,若在教学楼里突然出现陌生面孔,必定会引起吴敬业的警觉。
而邱天身为保卫处人员,在校园内走动反而顺理成章…
邱天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许湛一人。
他颓然坐回椅子,用力按住不受控制颤抖的右手。
这只曾经稳如磐石的手,如今连端起茶杯都会让茶水晃出波纹。
上次独自执行跟踪任务时,他举着相机在暗处蹲守了整整两小时。
可当关键人物出现时,颤抖的双手却连一张清晰的照片都拍不下来。镜头里的画面模糊成一片,就像他正在逐渐失控的人生。
徐洋猜得没错,他确实病了。
诊断书上的字迹依然清晰:重度抑郁症伴随焦虑症。
长期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日夜颠倒的工作节奏,以及深埋心底无法与人言说的秘密,一层层缠绕着他的神经,直到不堪重负。
医生开的药就在抽屉里,可他很少按时服用。
那些药片会让人反应迟钝,而在眼下这场生死博弈中,片刻的迟钝都可能致命。
他原本以为,凭借意志力足以战胜这个疾病带来的躯体症状。
直到那些念头如潮水般涌来,他才明白自己低估了它的凶残——这种病最可怕之处,在于它会悄无声息地瓦解一个人对生命的最后眷恋。
他曾经不止一次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看着楼下来往的行人,脑海里浮现出纵身跃下的画面;
也不止一次在深夜握着锋利的匕首,在手腕上反复比划。
最危险的那次,他已经拧开了药瓶,将整瓶安定倒在掌心…
每一次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他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可更让他恐惧的是,即便在清醒的时刻,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内心深处那个黑暗的漩涡仍在不停旋转,随时准备将他吞噬。
活着,成了一场与自己的殊死搏斗。
他时时刻刻都在告诉自己,还不能死,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坏人还在逍遥法外,老师的清白还没回来…
……
火车站台上人流熙攘,徐淮州和林秀云提着大包小包站在车厢门口,不时向进站口张望。
“湛儿怎么还没来?”林秀云踮着脚在人群中寻找,眼里满是期待。
徐洋接过母亲手中的行李:“妈,大哥不是说了嘛,有紧急任务要处理。”
徐淮州拍了拍妻子的肩:“孩子现在是重要人物,咱们得体谅。”可那双不时瞟向站口的眼睛,却泄露了同样的期待。
小雅拎着两个手提袋催促:“爸妈,快上车吧,列车马上要开了。”
一旁夏小棠抱着安安静静站立,“安安,跟爷爷奶奶再见…”
孩子挥舞着小手咿呀作声。
她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进站口——那个她暗暗期待的身影,终究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