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黄良玉拒绝与祝英台沟通和帮助,祝英台只能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但学业不能停,书院的日子看似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讲学、诵经、辩论,每个人都在按部就班。
然而,水面下的暗流却从未停歇。
这日午后射御课,教授的是箭术。
学子们轮番上阵,对着远处的箭靶挽弓搭箭。
王蓝田素来于此道稀松平常,却偏生爱出风头,几箭脱靶后,脸上挂不住。
便迁怒于一旁负责捡箭、略显笨拙的一个寒门学子,斥其手脚慢,碍了他的事,言语间极尽刻薄。
那寒门学子面红耳赤,不敢反驳,只得连连告罪。
周围与王蓝田交好的几个纨绔子弟也跟着起哄嘲笑。
一旁的梁山伯实在看不过去,放下手中的弓,上前一步,温言劝道:
“蓝田兄,射艺之道,贵在专心凝神,心静则箭稳。何必苛责他人?这位兄台也已尽力了。”
王蓝田正在气头上,见梁山伯这穷酸竟敢当众驳他面子,顿时火冒三丈,斜眼冷笑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梁大善人!怎么?又想来充好人?我等在此练习箭术,讲究的是气势!被这蠢货一扰,什么气势都没了!你倒说得轻巧!”
他身旁一个跟班也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梁兄自己箭术平平,倒是很会替别人找借口嘛!莫非是物以类聚?”
梁山伯被他们挤兑得脸色涨红,却仍坚持道:“圣人有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蓝田兄若被人如此苛责,心中作何感想?还望得饶人处且饶人。”
“呵!好一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王蓝田嗤笑一声,竟猛地伸手推了那寒门学子一把,“我今日便‘施’于他了,你待如何?莫非你这穷酸还想替他出头不成?”
那寒门学子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又羞又怒,却敢怒不敢言。
一旁的祝英台早已看得柳眉倒竖。
她本就因黄良玉之事心中憋着一股郁气,此刻见王蓝田如此欺辱弱小,梁山伯仗义执言反遭奚落,那股郁气顿时化为怒火直冲上来。
她当即上前,与梁山伯并肩而立,清亮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王蓝田!你箭术不精,脱靶泄愤,与这捡箭的兄台何干?梁兄好心劝你,你不领情便罢,还动手推人,出口伤人!这便是你太原王氏的家教吗?真是令人不齿!”
王蓝田没想到祝英台会突然跳出来,而且言辞如此犀利,句句戳他痛处。
他被噎得一时语塞,随即恼羞成怒,指着祝英台骂道:
“祝英台!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别以为有马文才给你撑腰,你就敢教训起本公子来了!我看你和这梁山伯就是一伙的穷酸!惺惺相惜!”
“你!”祝英台气极,正要反驳,却被梁山伯悄悄拉了一下衣袖。
梁山伯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为自己强出头,以免惹祸上身。
但祝英台的性子,一旦认定之事,岂是轻易能拦住的?
她甩开梁山伯的手,毫不畏惧地迎上王蓝田愤怒的目光,冷声道:
“我与谁交好,不劳王公子费心!今日之事,孰是孰非,在场诸位同窗有目共睹!你若不服,我们大可去山长面前理论!”
她这话一出,王蓝田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毕竟是他无理在先,若真闹到山长那里,他也讨不到好。
但他嘴上却不肯认输,色厉内荏地哼道:“哼!本公子懒得与你们一般见识!”
说罢,狠狠瞪了那寒门学子一眼,悻悻地甩袖走开了。
他那几个跟班也连忙跟上。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那寒门学子感激地看了祝英台和梁山伯一眼,低声道谢后便匆匆离去。
人群渐渐散去。
梁山伯这才转身,对祝英台郑重一揖,诚恳道:
“英台,方才多谢你出言相助。只是……那王蓝田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你为我得罪了他,只怕他日后会寻机报复于你。我……我实在心中难安。”
祝英台看着梁山伯那充满担忧和愧疚的真诚目光,方才因愤怒而紧绷的心弦不由一松,语气也缓和下来:
“山伯兄不必如此。路见不平,仗义执言,本是应当。难道因怕人报复,就见死不救、见欺不闻吗?那岂是君子所为?我虽不才,却也知是非对错。”
她这番话说的坦荡磊落,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自带光芒。
梁山伯怔怔地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钦佩。
他深知祝英台家世优越,本可明哲保身,却为了维护他这样一个寒门学子不惜开罪权贵子弟,这份肝胆与正义,令他深深折服。
“英台弟……”梁山伯声音有些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为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谢。”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基于共同信念与患难与共的情谊悄然滋长,愈发深厚。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冷眼旁观的马文才尽收眼底。
他方才一直未曾出声,如同蛰伏的猎豹,静静观察着局势。
看到祝英台毫不犹豫地挺身维护梁山伯,看到她那因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眸,看到她对梁山伯露出的、与自己相处时截然不同的信任笑容……
他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缓缓握紧,指节泛白。
心中那股暴戾的占有欲又要爆笼而出,但他最终还是强行压了下去。
只是那眼神,愈发幽深冰冷。
很好。王蓝田这个蠢货,倒是意外地给了他一个机会。
让祝英台更靠近梁山伯,同时也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世上,空有善良与正义是多么无力。
他需要让这份“无力感”更深一些,深到让她明白,唯有绝对的权力,才能真正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
而那个不知死活的王蓝田……马文才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既然他主动跳出来做这个恶人,那便物尽其用好了。
他会让王蓝田的“报复”,成为推动他计划完美的一环。
棋局之上,弃子,有时也能发挥关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