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说!我全都说!求公子饶命!饶命啊!”
秦京生杀猪般嚎叫起来,声音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
“是……是城西‘暗香阁!我把她卖给了暗香阁的刘嬷嬷!就在昨日黄昏!得了五十两银子!
“我把银钱全都给您!只求您饶我一条狗命!”
他语无伦次,只求能暂缓眼前的恐怖。
马文才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厌恶与鄙夷。
这等渣滓,除了坑蒙拐骗、欺凌弱小,再无半点用处。
他甚至连亲手处置他都觉得脏了手。
他不再看地上丑态百出的秦京生,转身对观砚冷声道:“他的话,都记下了?”
“一字不落,公子。”观砚躬身道。
“将他捆结实了,嘴堵上,看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见。”
马文才吩咐完,迈步走出了这令人窒息的柴房。
外面的冷空气涌入肺腑,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凛冽寒意。
马文才并未立刻去寻祝英齐,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他需要更周密的安排。
“暗香阁”这种地方,比之前的“凝香苑”更加隐蔽且背景复杂,贸然硬闯,恐生变故,甚至可能打草惊蛇,对黄良玉造成二次伤害。
他迅速修书两封。
一封是给他父亲马太守麾下一位掌管杭州刑狱的心腹属官,令其立刻调派可靠人手。
以稽查走私或追捕江洋大盗为由,暗中包围控制“暗香阁”,但暂不行动,等待信号。
另一封则是给杭州最大镖局的总镖头,此人曾受马家大恩,信中请他立刻派几名身手最好、经验最老道的女镖师,随时待命,准备潜入援救。
他要的是万无一失,既要救出人,也要将这群蛀虫一网打尽,更要保全黄良玉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安排好这一切,他才起身,朝着祝英齐暂居的客院走去。
客院内,祝英齐如同困兽,双目赤红,几乎要将地板踏穿。
玉兰远远站在院中,不敢靠近,只能忧心忡忡地望着。
见马文才进来,祝英齐立刻冲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嘶声道:“文才兄!可有消息?找到良玉了吗?”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充满了濒临崩溃的急切。
马文才迎上他绝望而期盼的目光,沉稳地点了点头:
“有线索了。英齐兄,你先冷静!人,我已经知道在何处,也已做了安排,定能将黄姑娘平安救出。”
“在哪里?告诉我!我现在就去宰了那帮畜生!”
祝英齐激动得就要往外冲。
马文才一把按住他,力道之大让盛怒中的祝英齐也动弹不得:
“英齐兄!冷静!对方巢穴隐蔽,守卫必严,你此刻贸然前去,非但救不了人,反而可能害了她!相信我,我已布置妥当,今夜必能救回黄姑娘!”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自信和力量,奇迹般地稍稍安抚了祝英齐几近疯狂的情绪。
祝英齐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马文才,仿佛要从他眼中确认这希望的真实性。
“你……你此言当真?”
“绝无虚言。”马文才目光坦然坚定。
“但需英齐兄稍安勿躁,配合我的安排。”
马文才又将大致情况,隐去了祝英台求助及自己早已知情的细节。
告知了祝英齐,并强调为了黄良玉的安全和名节,此事必须暗中进行,不宜声张。
祝英齐虽心急如焚,却也知马文才思虑周全,所言在理,只能强压下滔天的怒火和担忧,选择相信他。
安排好转入暗处等待信号的祝英齐及其家仆后,马文才想了想,还是朝着祝英台的斋舍走去。
祝英台依旧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如同被遗弃的幼兽。
听到敲门声和银心低低的通报,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光。
马文才推门而入,没有点灯,只是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着她。
“兄……兄长他……”
祝英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已知情,暂安。”马文才言简意赅,“黄姑娘的下落,已查到。”
祝英台瞬间睁大了眼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我会将她平安带回来。”
马文才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她,语气沉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力量。
“你在此等待便可。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不必再自责,一切有我。”
他的话语依旧简洁,甚至显得有些冷硬,却像一道坚实厚重的壁垒,瞬间挡在了祝英台与世界崩塌的边缘之间。
那巨大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恐惧和自责,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倚靠的支点。
她望着黑暗中他挺拔而模糊的轮廓,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这一次。
不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混杂着感激、期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用力点了点头,哽咽道:“多谢……文才兄。”
马文才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融入夜色之中。
夜色更深,杭州城西,“暗香阁” 隐秘在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门外挂着暧昧的红灯笼,与周遭的寂静格格不入。
然而,此刻的“暗香阁”内外,却笼罩在一片无声的紧张氛围之中。
外围巷道暗处,不知何时已布满了乔装改扮的官差,如同沉默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切断了所有可能的退路。
几名身手矫健、作普通妇人打扮的女镖师,也已接到信号,悄然潜至后墙根下,如同暗夜中的狸猫,等待着最后的指令。
马文才坐镇在离“暗香阁”不远的一处隐秘据点内,面前摊开着杭州城的详细舆图。
观砚如同最精密的枢纽,不断将各方的准备情况低声回报。
“公子,刑狱司张大人的人已全部就位,包围完成。”
“公子,镖局的人已到达指定位置,后院巡逻规律已摸清。”
“公子,祝公子及其家仆已在侧翼埋伏,情绪……尚算稳定。”
马文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如鹰,审视着整个布局。
他在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一个能确保一击必中、最大限度减少惊动和潜在风险的时机。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空中寒星闪烁。
终于,当更夫敲过三更的梆子声隐隐传来,阁楼内大部分的喧嚣渐渐沉寂,守卫也显出疲态之时,马文才缓缓抬起头,眼中寒光乍现。
他对着观砚,轻轻颔首,吐出一个字:
“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