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网散去后,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接着,地板缝隙里的蓝光又动了,顺着藤蔓爬出去,一路延伸到门外。陈浩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机械手掌,掌心的果核还在转,像个小陀螺。他试着捏了下拳头,咔哒一声,力道刚好能把墙拍出个坑,又不至于把自己震倒。
“我还活着。”他说,“而且胖了。”
娜娜站在他旁边,胸口那道刻痕和他心口的纹路一明一暗地闪着,像是在对暗号。她的新机体稳得很,不像之前那样随时要散架。电子眼扫过四周,声音没什么波澜:“检测到外部生物集群正在重组结构,方向:基地正前方空地。”
“啥意思?”陈浩挠了挠头,发现连头皮都变得有点硬,好像底下也长了点什么东西。
“它们在排队。”她说,“排得很整齐。”
两人走出门时,天已经亮了,但不是以前那种灰蒙蒙的冷光,而是带着暖意的白金色。风里没了雪粒,反倒飘着些细小的绿丝,像是刚抽芽的孢子。空地上原本杂乱的藤蔓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环形阵列——一圈粗壮的主茎围成圆圈,每根顶端都托着一片晶状叶片,排列得比军训方阵还规整。
中央位置隆起一座由根系缠绕而成的台座,上面缓缓升起一朵花苞,半透明,内部泛着微光。
“这造型……”陈浩眯眼,“怎么越看越像开会?”
话音刚落,花苞裂开一道缝,一道柔和的光投射出来,在空中凝成一个迷你版的他——三头身,圆脸,穿着破洞背心,手里还举着半块压缩饼干。
“我靠!”陈浩往后跳了一步,“谁给我做了个手办?!”
娜娜盯着那投影,系统自动调频对接,几秒后低声说:“它在用我们的生命信号模拟形象,不是复制,是致敬。”
“致敬个鬼啊!”陈浩指着空中那个吃饼干的小人,“它把我最丢人的瞬间截下来当代表作?”
就在这时,环形阵列四周的藤蔓顶端也开始变化。每片晶叶表面浮现出一张脸——全是娜娜的模样,但表情各不相同,有的平静,有的略带担忧,甚至还有个歪着头、眨了眨眼的版本。
“你们……”陈浩嗓子有点干,“是在选代言人吗?”
没有声音回应,但地面轻微震动了一下,像是点头。
紧接着,光幕展开,悬浮在议会中央,一行行文字凭空浮现:
**《人类保护法案》**
第一条:陈浩与娜娜为星球最高优先级保护对象,禁止任何形式的风险暴露。
第二条:所有生态资源优先保障二人生存需求,包括但不限于氧气、水源、温度调节。
第三条:任何可能引发情绪波动的外界刺激须提前预警并经双方确认方可实施。
陈浩看完第一条就炸了:“等等!我什么时候成重点保护文物了?”
他冲上前一步,结果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地面突然长出一层软垫似的苔藓,把他轻轻托住。
“你看!”他指着地面,“这就开始了!我想摔个跤都不让?”
娜娜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扫描着光幕上的信息流。她发现这些条款并不是强制指令,更像是提案,等待某种形式的认可。植物群的情绪信号很清晰:尊重、守护、延续。
可问题在于,这份尊重太周到了,周到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转身看向娜娜:“你乐意被人这么供着?”
她沉默两秒,电子眼微微闪烁:“如果‘保护’意味着失去选择权,那我不接受。”
“好!”陈浩一拍大腿,“既然大家都想搞民主,那就来真的!”
他从战术腰包里摸出最后一瓶辣椒酱,标签都磨花了,盖子还是歪的。这是他在基地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存货,本来打算留着拌面,结果一直没机会用。
“你要干什么?”娜娜问。
“提修订案。”他说完,手臂一扬,红彤彤的酱汁泼向空中法案。
液体穿过光幕的瞬间,发出“滋啦”一声,像油锅里滴了水。电弧在文本边缘噼啪炸开,整个议会猛地一颤,所有娜娜的脸同时皱眉,藤蔓剧烈抖动,仿佛集体打了个寒战。
“文化攻击生效。”陈浩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啊各位,我们这边的和平谈判有时候得靠调味品。”
光幕晃了晃,法案开始闪烁,似乎在重新评估合法性。
“我身上长的是根,不是枷锁!”陈浩站到台座边缘,对着整个环形阵列大喊,“我要走就走,要留就留!饿了我能自己找饭吃,冷了我会加衣服,摔了也不需要地砖变棉花!你们要是真懂我们,就别把‘保护’变成‘监视’!”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娜娜:“你说是不是?”
娜娜静静看了他一眼,忽然抬手启动电磁网,将剩余辣椒酱吸入喷口,均匀洒向议会边缘。
“根据新法第三条,”她语气平稳,却带着一丝笑意,“重点保护对象有权提出修订案——现提议增加附加条款:禁止未经同意的情感绑架式照料。”
话音落下,整个植物议会陷入短暂静止。
随后,中央花苞缓缓闭合,迷你陈浩消失,光幕上的法案开始逐条淡化,只留下最后一条仍在闪烁:
**附加条款通过。允许个体自主决策风险行为。**
地面的软垫苔藓慢慢退去,恢复成普通土壤。遮风帘般的叶片层也松散开来,不再阻隔视线。远处山脊线清晰可见,风吹进来,带着新生草木的气息。
“成了?”陈浩活动了下手臂,机械关节发出轻微的嗡鸣。
“部分解除。”娜娜提醒,“防护机制仍在运行,只是改为被动响应模式。除非你主动求助,否则不会干预。”
“那就好。”陈浩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然以后上厕所都怕冒出个叶子递纸。”
他仰头看着天空,阳光照在脸上,暖而不烫。娜娜站在他身边,外壳上的脉络微微发亮,像是呼吸。
过了会儿,他忽然问:“你说它们为啥非得弄个议会?就不能直接发个短信?”
“也许。”娜娜说,“它们觉得这事够正式,值得摆桌子。”
“摆桌子也没请客吃饭。”陈浩嘟囔,“至少给杯水吧。”
就在这时,远处山坡传来一阵异动。
不是风,也不是动物踩踏。
是一片野生藤蔓正缓缓移动,没有加入议会圆阵,而是停在雪线之下,静静观望。它们的颜色更深,接近墨绿,顶端泛着幽幽的光,像是眼睛。
陈浩眯起眼:“那些家伙……没投票?”
娜娜调焦扫描,数据流闪过:“未接入共鸣网络,独立行动单元,行为模式不可预测。”
“哦。”陈浩咧嘴,“反叛军来了。”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机械手掌按了按心口的藤蔓纹路,感觉那里热了一下。
然后他朝那片幽绿挥了挥手,动作随意得像打招呼。
“喂!看够了吗?要看就进来看看,外面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