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滴。
滴。
电梯金属壁上的指纹锁还亮着,投影画面里那张脸嘴角上扬,手指敲击的节奏像是某种倒计时。陈三槐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血从右眼滑到下巴,一滴,砸在算盘珠子上,弹起半寸高。
他没擦。
铜钱还在夹层里发烫,像是刚从炉子里捞出来。他用指甲盖磕了下桌面,发出“咔”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扯回来。
“回放。”他说。
林守拙正扶着纸马喘气,听见声音手一抖,纸马耳朵抖了抖,画面切回电子蟋蟀拍到的监控室——孙不二蹲在机柜前,电子蟋蟀趴在摄像头,镜头晃动,再次定格在写字楼电梯里的青年脸上。
“停。”陈三槐伸手,“放大脖子。”
画面拉近,玫瑰形胎记清晰浮现,边缘带着点暗红,像旧伤疤被重新烫过。
杨石头凑过来,夜壶提在手里,嘴里嘀咕:“这玩意儿……怎么看着像被符纸烧出来的?”
没人接话。
汤映红突然往前走了一步,脚步有点飘。她抬手摸了下自己脖颈,指尖顿住,然后猛地低头,一把扯开衣领。
一片白皙的皮肤露出来。
没有胎记。
她盯着自己的锁骨,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它不见了……原来在这儿。”
陈三槐转头看她。
她没看他,也没看别人,只是站在那儿,像突然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林守拙忽然“哎”了一声,从怀里抽出《阴阳折纸七十二变》残卷,翻到第19页。焦黄的纸边沾着他刚才咬破的血迹,那页原本空白的地方,此刻浮现出几个模糊小字:**情魄化钥,心碎者启**。
“我早该想到……”他喃喃,“第19变不是把活人折成判官,是把伤心的人变成钥匙。”
太爷爷坐在碎机顶盒上,手机还亮着,屏幕里是竹简的预览图。他眯着眼,突然拍大腿:“这字,不对劲。”
“什么字?”杨石头问。
“还没出呢!”太爷爷瞪他,“等会儿要是真出来了,你们就知道了!这笔锋拐弯的劲儿,跟我当年在刘备密室里见过的批注一模一样!”
陈三槐没理他们。他盯着汤映红的脖子,又看向信号塔顶端的体香分子式雕刻——那串复杂的符号还在缓慢旋转,像是卡住了。
“你还能熬汤吗?”他问。
汤映红抬头,眼神有点空。
“能。”她说,“但我现在……不知道该放什么味。”
“别管味道。”陈三槐说,“试试……你心里最想熬的那一锅。”
汤映红闭上眼。
几秒后,一股香气缓缓升起。不是玫瑰金,也不是珍珠奶茶,而是一种淡淡的粉雾,像是晒干的花瓣混着雨后的泥土味。雾气在空中打了个旋,慢慢凝聚成螺旋状,朝着信号塔尖飘去。
当雾气触碰到雕刻的瞬间,塔身猛地一震。
嗡——
一道暗金色光纹从基座爬升,直冲顶端。原本停滞的分子式开始重组,裂缝中跳出一行小字:
【认证通过:相思草基因密钥持有者】
林守拙倒抽一口冷气:“她……她是相思草转世?”
“放屁。”杨石头摇头,“哪有孟婆是草变的?这不是乱套了吗?”
“不是草。”汤映红睁开眼,声音哑了,“是我娘。她熬汤时把自己熬进去了,只剩这点香……留给我。”
陈三槐没说话。他把手伸进算盘夹层,摸出铜钱,割开手掌,血顺着铜钱流进信号塔接口。
“我要进加密频道。”他说。
“你疯了?”林守拙拦他,“里面全是记忆碎片,硬接会烧脑子!”
“我不进去,谁去?”陈三槐冷笑,“总不能等秦桧在人间升职加薪,拿年终奖的时候我们才想起来反击吧?”
血流得越来越多,铜钱开始发红,像是要熔化。信号塔内部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一层新的界面缓缓展开,黑底金字,写着:【隐藏数据包·仅限血脉+情感双认证访问】。
陈三槐深吸一口气,把手按了上去。
画面炸开。
不是文字,不是录像,是一段段快速闪过的记忆——一座古庙,香炉倾倒,一个女人跪在案前,背上浮现出玫瑰胎记;一只婴儿被塞进纸箱,箱上贴着“汤”字封条;一场大火,汤锅炸裂,香气冲天,整条街的鬼魂都在哭。
陈三槐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纸马突然张嘴。
一张泛黄的竹简从马嘴里吐出来,落地自动展开,墨迹未干,六个大字赫然在目:
**挟天子以令诸侯**
太爷爷“腾”地站起来,手机差点摔了:“这字……和衣带诏边角那句‘勿负汉室’的笔迹,一模一样!”
杨石头盯着竹简,夜壶都忘了抱:“所以秦桧不是想娶孟婆?他是想借这场婚事,把整个轮回系统当成他的政令通道?”
“不止。”陈三槐抹了把脸上的血,“他早就转世了,还在人间上班。打卡、开会、写ppt,顺便操控阴间婚配算法——这才是‘挟天子’。”
林守拙脸色发白:“那我们刚才打榜救场……是不是也在帮他涨流量?”
“当然。”陈三槐冷笑,“热搜越热,系统权限越稳。我们忙着刷火箭,他在后台改代码。”
空气静了一瞬。
汤映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在散发淡淡粉雾。她忽然开口:“我能连上他。”
所有人抬头。
“他是我哥。”她说,“同母异父。娘临死前说,她本想把他熬进汤里,可下不了手。只留下这枚胎记,说谁拿了,谁就能控制轮回匹配的根目录。”
陈三槐盯着她。
她没躲。
“你要信我。”她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他那边的人了。”
陈三槐沉默几秒,转身走到信号塔旁,把竹简塞进功德wiFi主频口。塔身剧烈震动,顶部射出一道红光,直冲云霄。
下一秒,整个结界内的亡魂手机再次震动。
屏幕自动弹窗——
【三界通缉令·紧急发布】
目标:威廉·孔(真实身份:秦桧转世)
特征:脖颈玫瑰胎记(已转移),生辰八字异常,现任职于国贸三期地下七层
罪名:篡改轮回算法、非法婚配诱导、窃取天庭婚书模板
悬赏:减免阳寿三年,阴债清零,优先转世权一次
底部附二维码,标题写着:【扫码举报,送限量版孟婆签名汤勺】
杨石头咧嘴笑了:“这波操作可以啊,比直播打榜还狠。”
太爷爷还在研究手机:“等等……这通缉令的落款是谁?怎么没有署名单位?”
没人回答。
林守拙扶着纸马,发现马眼里的画面变了——孙不二正把电子蟋蟀放进一个铁箱,箱门关闭前,他抬头看了眼摄像头,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快跑”。
陈三槐盯着通缉令的二维码,右手还按在信号塔上。
汤映红站到他身边,低声问:“接下来呢?”
他没回头。
“等有人扫码。”他说,“然后顺着信号,找到他在人间的工位。”
汤映红点点头,抬手整理了下衣领,遮住空荡荡的锁骨。
就在这时,张黑子反戴的工作证突然“咔”地响了一声,一张小纸条缓缓吐出,上面印着两行字:
【婚书申请已提交】
【申请人:张黑子】
【匹配对象:未知】
他低头看了看,皱眉,撕了纸条,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
陈三槐眼角余光扫到这一幕,没说话。
他只知道,秦桧既然能在人间打卡上班,那就一定有考勤系统。
而任何系统,都有漏洞。
他抬起手,抹掉右眼最后一滴血,盯着通缉令下方不断跳动的扫码次数。
从零,跳到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