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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晨的微光透过中军帐的缝隙钻进来,给帐内镀上一层淡淡的暖黄。秋露的寒气顺着帐帘缝隙渗进来,带着草木的清冽,拂在人脸上,凉丝丝的。

沈砚是被脊柱传来的酸痛惊醒的。他趴在案几上睡了一夜,双臂交叠当枕头,额头抵着微凉的木面,身上只盖了件薄披风,根本挡不住秋夜的寒气。醒来时,浑身的骨头都像生了锈,一动就发出“咯吱”的轻响,尤其是脊柱,僵硬得像是被冻住的钢板,稍微挺直身子,就传来一阵钻心的酸胀,顺着后颈蔓延到腰腹,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慢慢抬起头,揉了揉僵硬的脖颈,指尖按在脊柱第三节的位置,轻轻揉捏着,指腹能感受到肌肉的紧绷。视线下意识地投向床榻,岳鹏还在睡着,脸色已经褪去了昨日的惨白,泛着一丝淡淡的血色,呼吸平稳而深沉,胸口规律起伏,不再像昨夜那般急促微弱,连眉头都舒展了些。

沈砚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中满是欣慰,没有说话,只是轻轻起身,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岳鹏的好梦。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每动一下,脊柱都传来阵阵酸痛,昨晚光着脚冲出去、一夜未眠的疲惫,此刻尽数涌上心头,连带着太阳穴都隐隐作痛。

但他没有多做停留,心念一动,身形瞬间消失在中军帐内,下一秒,便出现在了现代公寓的客厅里。

公寓内干净整洁,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浅灰色的地板上,暖融融的,与军营的简陋寒酸形成了鲜明对比。沈砚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没有耽搁,径直走向卫生间,拧开热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落在脸上,瞬间驱散了大半疲惫。

他掬起一捧温水,泼在脸上,反复揉搓着额头和脸颊,直到皮肤泛起微红,才拿起挤好洁面乳的毛巾,仔细清洗着每一寸皮肤。洗漱台上摆着简约的男士护肤品,他擦干脸后,拿起舒缓喷雾对着后颈和脊柱两侧喷了喷,冰凉的雾气落在皮肤上,稍稍缓解了肌肉的僵硬。最后,他对着镜子,伸出手指用力按压着脊柱两侧的穴位,眉头微蹙,那股酸痛感依旧清晰,却比醒来时舒缓了不少。

洗漱完毕,他换上一身舒适的棉质家居服,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熟练地拨通了之前合作过的大型餐饮供应商的电话——他早已通过特殊渠道,打通了现代与军营之间的物资输送通道,确保哪怕是八万六千人的饮食,也能兼顾营养、口味与时效。

“喂,张叔,”沈砚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依旧沉稳有力,“今天给军营送早饭,按八万六千人的量准备,品类弄扎实点,都是早上吃的家常东西,务必让弟兄们吃好吃饱。”

电话那头的张叔是老合作方,早已习惯了他的要求,连忙应道:“沈先生放心,八万六千人的量我们有预案,您说品类就行。”

沈砚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仔细盘算着士兵们的需求,一口气报出六七种贴合早餐场景的品类:“粥类要两种,小米粥按三千斤米的量熬,必须稠糯,米油要足,喝着暖肚子;再弄个杂粮粥,里面加红枣、红豆、薏米,每种配料各备五百斤,顶饱还易消化,适合早上吃。”

“主食来四种,肉包做十万个,鲜猪肉大葱馅,皮薄馅大,每个至少一两重,咬着有肉香;菜包分两种,白菜豆腐和韭菜鸡蛋,各备八万五千个,照顾不爱吃肉的弟兄;再蒸十五万个松软的白馒头,掰开能拉丝的那种;另外炸七万根油条,控油别太腻,炸好后用吸油纸吸掉多余油脂,外酥里嫩,配粥刚好。”

“蛋白质不能少,每人一个煎蛋,备九万个,要煎得外焦里嫩,别糊底,撒点细盐提味就行,早上吃着不腻。”

“小菜就来两种咸菜,都是配粥的家常味,”沈砚特意强调,“腌黄瓜丁备三千斤,切得碎碎的,脆嫩咸淡适中,解腻又下饭;再来两千斤腌萝卜干,晒得半干,嚼着有韧劲,咸香开胃,用小布包分装,方便弟兄们拿着吃。”

报完品类,他又仔细叮嘱:“所有食材必须新鲜,凌晨现采购现做,粥和馒头用大型保温桶装,每桶能装两百人份,桶口盖严实,别凉了;油条用三层保温箱,底层垫保温棉,别软塌塌的没口感。安排三十辆保温车,每车配两名司机轮换,半小时内必须送到指定接应点,我让人在那边等着交接,按营区分发,务必保证每个弟兄都能吃上热乎的,不准出现克扣、漏发的情况。”

“沈先生放心!”张叔连忙应下,“我们已经在备料了,都是早上该吃的家常饭,保证按时按质送到!”

挂了电话,沈砚又揉了揉脊柱,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阳光洒在他身上,暖融融的。他稍稍定了定神,确认早饭安排妥当,心念一动,身形再次消失,回到了中军帐内。

此时,军营已经渐渐苏醒,远处传来士兵们集合的口号声,整齐而有力,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中军帐外,亲卫已经候着了,见沈砚出来,连忙上前躬身行礼:“世子,早。”

“早饭半小时后到,”沈砚吩咐道,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疲惫,“通知下去,各营按编制到指定地点领取,排好队伍,不准拥挤,让伙夫班的人帮忙分餐,务必让每个弟兄都吃好、吃饱,粥管够,咸菜不够再补。”

“是!属下这就去通知各营统领!”亲卫应声而去,脚步轻快。

沈砚转身回到帐内,走到床榻边,再次看向岳鹏。岳鹏似乎感受到了动静,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翻了个身,面朝帐内,眉头舒展,睡得愈发安稳。沈砚伸出手,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不再像昨夜那般灼人,掌心能感受到平稳的体温。

他松了口气,走到案几旁坐下,再次伸出手,轻轻按压着脊柱两侧的肌肉,嘴角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昨夜的奔波与疲惫都值了,岳鹏转危为安,八万六千名弟兄的早饭也安排妥当了,都是早上该吃的热乎家常饭,踏实又顶饱,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帐外的阳光越来越亮,透过缝隙洒满整个营帐,驱散了最后的寒意。军营里的喧闹声渐渐清晰,夹杂着士兵们的谈笑声和餐具的碰撞声,充满了生机与活力。沈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稍稍休憩,等待着岳鹏醒来,也等待着那顿热气腾腾的早饭,开启这充满希望的一天。

秋晨的阳光已经洒满军营,露天用餐区里,一排排长桌被擦拭得干净透亮,空气中弥漫着小米粥的醇厚米香、肉包的浓郁油香、油条的酥脆焦香,还有咸菜的清爽咸香。热气腾腾的白雾缭绕在餐桌上方,混杂着八万六千名士兵的谈笑声,热闹又踏实,透着一股久违的烟火气。

士兵们按营区有序排队取餐,保温桶前围满了人,伙夫班的人手脚麻利地舀粥、递包子、分咸菜,没人拥挤,没人喧哗,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和满足的喟叹,整支队伍井然有序,尽显强军风范。

七兄弟凑在一张长桌旁,王斩棘、李擎苍等人熟门熟路地端来满满一碗小米粥,碗里浮着一层厚厚的米油,又拿起两个肉包、一根油条,夹了碟腌黄瓜丁,吃得不亦乐乎。张怀瑾、刘镇川却站在原地,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手脚都有些僵硬,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他们这辈子,尤其是在铁壁关坚守的最后日子里,早饭从来都是掺着草根、难以下咽的稀粥,或是硬邦邦、带着霉味的杂合饼,能勉强填肚子就不错,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小米粥稠得能挂住碗壁,米油亮晶晶的,吹一吹,热气里都是纯粹的米香,没有半点杂质;肉包个头饱满,捏在手里沉甸甸的,面皮松软得能回弹,咬一口,鲜美的猪肉大葱馅汁水四溢,烫得人直呼气却舍不得松口;油条金黄酥脆,咬下去“咔嚓”一声,咸香适中,没有半点油腻感;就连咸菜,腌黄瓜丁脆嫩爽口,萝卜干咸香有韧劲,配着粥吃,解腻又下饭,恰到好处。

“二哥,三哥,愣着干啥?快拿啊!”王斩棘咬着肉包,含糊不清地喊道,“粥管够,包子油条也管够,想吃多少拿多少,别客气!”

张怀瑾迟疑着拿起一个肉包,指尖触到温热的面皮,感受到里面饱满的馅料,鼻子忽然一酸。他想起在铁壁关,弟兄们分食一块杂合饼,连掉在地上的碎屑都要小心翼翼捡起来吃掉,而现在,这样实打实的肉包,竟然能随便吃、管够,这样的待遇,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刘镇川端起一碗小米粥,吹凉了喝了一大口,浓稠的米粥滑过喉咙,带着自然的甜香和暖意,瞬间驱散了身上最后一丝寒气。他忍不住又喝了两口,眼眶微微发热——这是他这几个月来,喝到的第一碗真正的、没有掺任何草根碎石的热粥,纯粹又暖胃。

“张兄弟、刘兄弟,快坐下来吃。”周霆老将军端着粥走过来,身后跟着周凯、李奎、陈宽、陈安、张恒、赵玮等人。周霆老将军笑着给两人各递了一个煎蛋,“世子向来疼弟兄们,早饭从不含糊,都是顶饱又养人的东西,快尝尝这煎蛋,外焦里嫩,就撒了点细盐,正好下饭。”

张怀瑾连忙接过煎蛋,蛋壳煎得金黄,蛋白紧实,蛋黄微微流心,放在鼻尖闻了闻,满是纯粹的蛋香。他之前在铁壁关,别说煎蛋,就连完整的鸡蛋都没见过几次,此刻拿着这枚热乎乎的煎蛋,竟有些舍不得下口。

李奎凑过来,拍了拍刘镇川的肩膀,手里还拿着一根油条:“刘兄弟,快吃!这油条配粥是绝配,凉了就不脆了!咱们跟着世子,别的不说,吃饱饭、穿暖衣是肯定的,往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周凯看向王斩棘等人,笑着补充:“王兄弟、李兄弟你们刚归降时,我也跟张兄弟、刘兄弟一样,没想到能有这样的待遇。世子常说,弟兄们抛家舍业跟着他打仗,不能让大家受委屈,吃好喝好,才能有力气打胜仗,才对得起弟兄们的血汗!”

张恒端着粥坐下,给张怀瑾夹了一碟萝卜干:“张兄弟,尝尝这腌萝卜,越嚼越香,配粥最开胃。”赵玮也跟着附和:“是啊,我刚来的时候,天天盼着吃这口,比家里的饭菜还踏实。”

刘镇川咬了一口油条,酥脆的口感在嘴里炸开,配着一口温热的小米粥,浑身都舒坦了。他看向张怀瑾,两人眼中都带着同样的震撼与感动——这样的待遇,这样体恤下属的明主,确实值得弟兄们追随。

七兄弟围坐在一起,王斩棘和李擎苍比谁吃的油条多,陈守义慢条斯理地啃着肉包,杨破虏一边喝粥一边给大家夹咸菜,周护粮则惦记着岳鹏,说道:“等大哥醒了,我给大哥端一碗粥过去,让他也尝尝这热乎的,刚好养肠胃。”

周霆老将军点了点头,赞许道:“说得是,岳兄弟刚醒,肠胃弱,喝点小米粥正好。世子已经让人给岳兄弟单独留了粥和软一点的馒头,等会儿让人送过去,你们不用急。”

正说着,沈砚走了过来。他身上还穿着玄色常服,眉宇间带着一丝未消的疲惫,显然刚从中军帐照看岳鹏回来,手里端着一碗小米粥和一个白馒头,吃食简单,与普通士兵无异。

“各位将军,弟兄们,吃好喝好。”沈砚笑着颔首,目光落在张怀瑾、刘镇川身上,语气温和,“张兄弟、刘兄弟不用拘束,想吃什么尽管去拿,粥和包子都管够,不用客气。”

张怀瑾、刘镇川连忙起身行礼,声音有些哽咽:“谢……谢谢世子!”

沈砚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都是自己人,不用多礼。岳兄弟那边我刚看过,已经醒了,精神还不错,就是身子还有些虚,等会儿你们吃完早饭,再过去探望,别打扰他静养。”

“真的?大哥醒了?”七兄弟异口同声地问道,脸上满是惊喜,连手里的筷子都停住了。

沈砚笑着点头:“醒了,刚喝了小半碗粥,气色比昨天好多了。你们吃完慢慢过去,陪他说说话,也好让他宽心。”

众人纷纷应下,餐桌上的气氛愈发融洽。周凯给陈守义夹了一筷子咸菜,笑道:“陈兄弟,尝尝这腌萝卜干,配粥最是开胃。”陈宽也对杨破虏道:“杨兄弟,多喝点杂粮粥,顶饱还养人,世子特意交代要给弟兄们补补气血。”

张怀瑾咬着肉包,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饭菜,看着身边周凯、李奎等人亲切的招呼、弟兄们谈笑风生的模样,看着不远处排队取餐、脸上满是满足的士兵们,又想起昨夜沈砚光着脚、穿睡衣冲出来救岳鹏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和刘镇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这样体恤下属、珍视将才的世子,这样心怀天下、善待弟兄们的队伍,值得他们托付性命。等大哥彻底康复,他们八个兄弟,定会跟着世子,好好打一场翻身仗,推翻暴政,让天下百姓都能像现在这样,吃上热乎饭,过上安稳日子。

阳光越发明媚,用餐区的热气渐渐散去,却散不去空气中的食物香气和弟兄们心中的暖意。这一顿普通的早饭,不仅填饱了肚子,更凝聚了人心,为即将到来的新征程,埋下了最坚实、最温暖的伏笔。

中军帐内,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在床榻边投下一片暖融融的光斑。岳鹏靠在床头,身后垫着厚实的被褥,脸色已褪去大半苍白,泛着一层淡淡的血色,眼神虽不如往日锐利,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像一块浸了寒的铁,硬邦邦的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他刚喝完小半碗小米粥,肠胃里暖暖的,身体的酸痛也减轻了不少,但浑身仍有些虚软,抬手时还能感觉到一丝无力。军医刚给他把过脉,说烧已经完全退了,只是体虚,需要静养几日,他却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心里只盘算着一件事——离开。

就在这时,帐帘被轻轻掀开,七兄弟鱼贯而入,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粥碗和包子,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大哥!你可算醒了!”王斩棘第一个冲上前,把手里的肉包放在床头的小几上,语气激动,“感觉怎么样?身子还虚不虚?”

张怀瑾紧随其后,伸手探了探岳鹏的额头,确认没有再发热,才松了口气:“大哥,你大病初愈,可不能再逞强了,得多歇几日。”

刘镇川端着一碗杂粮粥,小心翼翼地放在小几上:“大哥,这粥养人,你再喝点,垫垫肚子。”

李擎苍、陈守义、杨破虏、周护粮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近况,眼里满是真切的关心。八兄弟时隔多日再次齐聚,帐内满是浓浓的兄弟情谊,连空气都变得暖了起来。

岳鹏看着眼前的七位兄弟,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浅笑,刚想开口说话,目光却扫过帐内熟悉的陈设,想起了这里是沈砚的中军帐,神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坚定得没有一丝波澜:“我没事了,收拾一下,咱们走。”

这话一出,帐内瞬间安静下来,七兄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大哥,你说啥?”王斩棘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走?往哪走?你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回铁壁关也好,另寻去处也罢,总之不能留在这里。”岳鹏挣扎着想要下床,手臂撑在床榻上,因用力而泛白,可刚一挪动身子,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又跌坐回床上,却依旧梗着脖子,语气不容置疑,“沈砚救了我,这份人情我记下了,日后定当百倍奉还,但我岳鹏一生傲骨,绝不会归顺于他,留在这里,于我而言是奇耻大辱。”

“大哥,你这是何苦呢?”刘镇川急得直跺脚,“世子待咱们是真心实意,军营里的弟兄们顿顿有热粥肉包,这样的待遇咱们以前想都不敢想!”

“待遇再好,也换不来我心里的自在。”岳鹏冷冷打断他,眼神里满是傲气,“我等起兵,为的是推翻暴政,不是为了寄人篱下,看他人脸色!”

李擎苍上前一步,语气恳切:“大哥,沈砚胸怀天下,与咱们志同道合,跟着他不是寄人篱下,是并肩作战!”

“志同道合?”岳鹏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他是靖安王世子,我是草莽将领,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守义语气沉稳地劝:“大哥,你向来以弟兄们的安危为重,如今咱们走投无路,弟兄们也都愿意跟着世子,你要是执意离开,弟兄们该何去何从?”

“愿意留下的,便留下;愿意跟我走的,我岳鹏就算拼了这条命,也护得住。”岳鹏语气决绝,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杨破虏、周护粮也跟着劝了几句,可岳鹏像是铁了心,不管兄弟们说什么,都只是摇头,脸上满是“多说无益”的固执。七兄弟急得团团转,却半点办法都没有,帐内的气氛一时变得凝重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张怀瑾缓缓开口了。他是七兄弟里最沉稳的,此刻脸色凝重,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哥,你以为,你能活下来,只是因为沈砚的一碗药、一根针吗?”

岳鹏愣了愣,挑眉看向他,没说话。

张怀瑾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了昨夜的情景,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像是刻在了骨子里:“昨夜,我和三哥背着你到营门时,已经快夜里十点了。秋夜的风跟刀子似的,地上的碎石子凉得刺骨,我们通报过后,心里还忐忑不安,怕沈砚不肯见,怕他借机刁难。可没等多久,我们就看到他冲了出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岳鹏,看到他脸上依旧带着不屑,却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他身上只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短袖睡衣,就是那种薄薄的、夏天才穿的料子,领口松松垮垮,裤腿只到膝盖,连件外套都没加,胳膊和小腿就那么露在外面,冻得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更让我们没想到的是,他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跑了出来!”张怀瑾的声音微微发颤,“营门口的路哪里有平整的?全是碎石子和枯草,他就那么光着脚踩在上面,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冲到我们面前,第一句话问的不是‘你们来做什么’,也不是‘岳鹏肯归顺了吗’,而是‘岳鹏怎么样了?气息还稳吗’?”

岳鹏脸上的不屑渐渐消失了,眼神里多了一丝疑惑,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我们把你抬进帐里,他亲自指挥士兵铺厚被子,让人去拿药,半点没顾上自己冻得发抖的身子。”张怀瑾继续说道,语气愈发沉重,“你烧得厉害,军医都束手无策,是他亲自拿出那种叫‘退烧针’的东西,亲手给你注射,动作细致得不像个主帅,倒像个悉心照料亲人的弟兄。注射完了,他又让人端来温水,亲自给你擦身子降温,从额头到手脚,每一处都擦得仔仔细细,生怕弄疼了你。”

“整整一夜,他就守在你床边,没合过眼。后半夜天更冷了,他就披了件薄披风,趴在案几上眯了一会儿,今早我们去看你时,亲卫说他醒了之后,脊柱都僵了,动一下都疼得皱眉——那是冻了一夜,又趴着睡了一宿的缘故啊!”

张怀瑾说完,帐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起来。

岳鹏僵坐在床上,脸上的傲气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震惊。他瞪大了眼睛,眼神呆滞地看着张怀瑾,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被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喉结滚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沈砚身为靖安王世子,身份尊贵,竟然会为了他一个尚未归降、甚至处处与他为敌的人,做到这般地步——光着脚、穿短袖,在秋夜的寒风里冲出来,亲自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守他一夜,冻得自己浑身僵硬。

这已经超出了“惜才”的范畴,更不是“做戏”能做到的。那份不顾体面的急切,那份发自内心的关切,是装不出来的。

岳鹏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张怀瑾描述的画面:一个穿着单薄睡衣、光着脚的身影,在寒夜里匆匆奔跑,脸上满是焦急,眼里只有他的安危。这个画面,与他印象中“高高在上的世子”形象截然不同,狠狠冲击着他的认知。

他沉默了许久,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有震惊,有茫然,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动容。之前那份坚不可摧的固执,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湖面,荡开了层层涟漪。

“大哥……”王斩棘小心翼翼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岳鹏抬手打断了。

岳鹏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帐外,阳光透过缝隙照在他脸上,明明是暖的,他却觉得心里五味杂陈。他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语气也缓和了许多:“罢了……我暂且留下养伤。”

他没有提归顺的事,可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七兄弟见他松口,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王斩棘连忙把肉包递给他:“好!先养伤!大哥,快尝尝这肉包,皮薄馅大,可香了!”

帐内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八兄弟围坐在一起,说着分别后的经历,只是岳鹏大多时候都在沉默,眼神里带着一丝思索。他吃着肉包,喝着热粥,心里却翻江倒海——沈砚的这份情,这份敬重,他该如何偿还?或许,兄弟们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阳光越发明亮,透过帐帘洒进营帐,照在岳鹏脸上,也照进了他心里那片曾经固执的角落,悄悄融化着坚冰。

中军帐内的沉默还没持续多久,帐帘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咳,不重,却刚好打破了帐内的凝滞。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砚掀帘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件玄色常服,袖口平整,只是眉宇间还残留着昨夜未消的疲惫,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显然休息得并不好。方才那声咳嗽,像是刻意为之,带着几分“无意闯入”的分寸,不让人觉得他是刻意偷听。

“打扰各位兄弟相聚了。”沈砚脸上带着温和的浅笑,目光扫过床榻上的岳鹏,又看向七兄弟,语气自然,“刚到帐外,就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没敢贸然进来,没想到还是惊扰了。”

七兄弟连忙起身行礼,齐声喊道:“世子!”

岳鹏也下意识地想坐直身子,刚一动,就被沈砚抬手按住了:“岳将军身子还虚,不必多礼,躺着就好。”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动作轻柔,没有半点上位者的压迫感。岳鹏僵了一下,最终还是顺着他的力道靠回了被褥上,眼神复杂地看向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他没想到沈砚会在这个时候进来,更没想到自己方才那番“执意要走”的话,会被他听了去。

沈砚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多了几分诚恳:“岳将军方才说的话,我在帐外都听到了。”

岳鹏的脸色微微一红,既有被撞破心思的窘迫,也有几分莫名的愧疚,下意识地低下了头,避开了沈砚的目光。

“将军一身傲骨,不愿寄人篱下,这份气节,我敬佩。”沈砚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坚定,“我沈砚从来不是强求他人归顺的人,将军若是执意要走,我绝不强留,也绝不会因此为难你和各位兄弟。”

七兄弟闻言,都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他们好不容易才让岳鹏松口留下养伤,沈砚这话,会不会又让他改变主意?

王斩棘刚想开口劝说,就被沈砚用眼神制止了。

沈砚继续说道:“但有一点,我必须坚持。将军大病初愈,烧刚退,身子虚得很,此刻别说长途跋涉,就算是短距离行走,都可能伤了根本。所以,就算要走,也得等将军身子彻底养好了,能跑能跳、精气神十足了,再走不迟。”

他顿了顿,看向岳鹏,眼神里满是真切的关心,没有半点算计:“这些日子,将军就在营中安心静养,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我让人照办。营中的弟兄们都是豪爽之人,不会有人因为将军尚未归顺就怠慢你。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好好养伤,其他的事,等养好了身子,再慢慢商议。”

岳鹏抬起头,对上沈砚的目光。沈砚的眼神清澈而坦荡,没有丝毫虚伪,那份关心是发自内心的,那份尊重也是实打实的。他忽然想起了张怀瑾描述的昨夜情景,眼前这个温和有礼、处处为他着想的世子,和那个光着脚、穿短袖睡衣冲出来救他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愧疚,有动容,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动摇。他活了这么大,见过趋炎附势的小人,见过野心勃勃的诸侯,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明明手握重兵,身份尊贵,却能放下身段,真心实意地对待一个尚未归降的敌将,不计回报,只念惜才。

岳鹏沉默了许久,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缓缓开口,声音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固执,多了几分缓和:“多谢世子……成全。”

这一声“成全”,既是谢沈砚不勉强他归顺,也是谢他关心自己的身体。

沈砚见他松口,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将军不必客气。你我虽立场不同,但同为乱世中人,都想让天下百姓过上安稳日子,这份初心是一样的。日后若是有缘,或许能并肩作战;若是无缘,能结识将军这样的英雄,也是我的幸事。”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怕打扰岳鹏休息,转身对七兄弟说道:“各位兄弟,将军刚醒,需要静养,你们也别太吵闹,让他好好歇着。我还有些军务要处理,先告辞了。”

七兄弟连忙应下:“世子慢走!”

沈砚又看了岳鹏一眼,点了点头,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出了营帐,帐帘被轻轻放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帐内再次安静下来,岳鹏靠在床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帐帘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七兄弟你看我,我看你,都松了口气。王斩棘凑上前,笑道:“大哥,你看世子多好!真心实意地为你着想,咱们就安心留下养伤,别再胡思乱想了!”

岳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心里清楚,自己心中那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在沈砚一次次的真诚相待下,已经渐渐崩塌了。或许,留下养伤,不仅仅是为了报答这份人情,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看清沈砚、看清这支队伍的机会。

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洒在床榻上,暖融融的。岳鹏闭上眼,感受着身体里渐渐恢复的力气,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或许,这个决定,并没有错。

沈砚刚踏出中军帐,脸上那副温润谦和的神色就绷不住了,眼底瞬间炸开藏不住的狂喜,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胸腔里的心脏“咚咚”狂跳,像揣了只欢腾的兔子。

他刻意放缓动作,对着帐外值守的亲卫颔首示意,维持着世子该有的端庄,可走到无人的营道拐角时,再也按捺不住,抬手捂住嘴,肩膀却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不是紧张,是纯粹的、意料之外的狂喜!

“我靠!成了!岳鹏这态度,明显是松动了啊!”他在心里疯狂呐喊,眼底闪着亮得惊人的光,“而且……我刚才忽然反应过来,我这波操作,不就是现代看的《三国演义》里,曹操赤脚迎许攸那一段的复刻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砚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清晰记得现代看《三国演义》时的场景:书中写许攸弃袁投曹,曹操正解衣歇息,听闻许攸到来,大喜过望,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就跑出帐外迎接,一边跑还一边喊“子远来,吾事济矣”,那份求贤若渴的急切与真诚,隔着书页都能感受到,至今想起来都印象深刻。

而自己呢?昨夜听闻岳鹏病危,心急如焚,哪顾得上体面,连睡衣都没换、鞋都没穿,光着脚就冲了出去,迎着秋夜的寒风,踩着碎石子跑到营门,满心满眼都是“岳鹏不能有事”。那会儿只想着救人,没顾上别的,现在想来,这不正是和《三国演义》里曹操迎许攸一模一样的心境吗?一样的不顾身份体面,一样的发自内心珍视人才!

“哈哈哈哈!无心插柳柳成荫啊!”沈砚在心里笑得直打跌,“《三国演义》里曹操赤脚迎许攸,换来了乌巢奇袭的妙计,一举扭转官渡之战的局势;我现在赤脚救岳鹏,看来是要换回来一员能征善战的猛将啊!”

他越想越觉得贴切,越想越开心。岳鹏是什么人?是忠义勇武、麾下弟兄个个精锐的猛将,这样的人才,要是能真心归顺,靖安军的实力绝对能翻倍,推翻赵瑜的胜算也大大增加!

而自己刚才那番“不强留、只养伤”的话,更是暗合了曹操对待许攸的路子——给足尊重,不施加半分压力,让对方心甘情愿放下心防。岳鹏一身傲骨,硬逼只会适得其反,这般以退为进,反而更能打动他,就像曹操当年对许攸那般,用真诚换真心。

沈砚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压下脸上的笑意,重新整理好神色。他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稳住!《三国演义》里曹操迎回许攸后,还得靠他出谋划策;我现在只是让岳鹏松了口,接下来还得继续拿出诚意,让他彻底放下顾虑,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阳光洒在他身上,暖融融的,连营道两旁的草木都显得格外有生机。沈砚挺直脊背,迈着稳健却难掩轻快的步伐走向军务帐,嘴角虽已平复,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连带着处理军务的心情都好了几分。

他知道,收服岳鹏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艰巨的战事等着他,但此刻,这份复刻《三国演义》经典桥段的意外收获,已经足够让他满心欢喜,也让他更加坚信:真心待才、求贤若渴,终会有回报。而岳鹏,迟早会成为他麾下最得力的干将,与他一同平定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

晌午的日头正盛,洒在靖安军的营地上,暖得有些晃眼。两万五千名忠义军将士刚完成整编,身着崭新的玄色军服,与原有八万六千名靖安军将士一同列队,十一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旌旗猎猎,气势如虹,连地面都仿佛在随着整齐的脚步声微微震颤。

军营的伙房区早已忙碌起来,一排排大型保温箱整齐排列,里面是沈砚提前统筹备好的荤素菜肴,刚用沸水加热完毕,浓郁的香气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弥漫在整个营区。八样菜品荤素搭配,个个扎实顶饱:软糯入味的红烧肉、香辣过瘾的辣子鸡、鲜嫩多汁的清炖排骨、咸香下饭的梅菜扣肉,再配上清炒时蔬、蒜蓉油麦菜、凉拌海带丝、酸辣土豆丝,色彩鲜亮,香气扑鼻。主食更是准备了两种,颗粒饱满的白米饭蒸得松软弹牙,白面馒头暄软香甜,按需取用,管够管饱。

将士们按营区有序取餐,碗筷碰撞声、满足的喟叹声此起彼伏,十一万人同时用餐的场面壮观又有序,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机。众武将则聚在中军帐旁的临时用餐区,面前的木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却没几人动筷——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不远处的小灶方向。

那里,沈砚正挽着袖子,站在一张临时搭起的木案前,手里捧着一袋雪白的面粉,正小心翼翼地往案上倒。阳光洒在他身上,把他玄色常服的边角染得发亮,平日里运筹帷幄的世子,此刻却像个寻常伙夫,脸上带着专注的神情,连额角渗出的细汗都没顾上擦。

“世子这是……要做什么?”周豹性子最急,忍不住凑上前几步,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袋面粉,满脸疑惑。周霆坐在主位,捋着花白的胡须,眼神里也满是诧异;周虎、周雄、周凌云、周凌峰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周凌云、周凌峰望着祖父,周虎、周豹、周雄则看向父亲,神色里满是好奇。

张恒走上前,指了指沈砚手边的清水和擀面杖,迟疑道:“看这架势,世子像是要和面?”

“和面?”李奎挠了挠头,嗓门洪亮,“世子日理万机,军中十一万人的午饭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怎么还亲自和面?再说,有这么多好菜,配米饭馒头不好吗?”

岳鹏的七个兄弟也围了过来,王斩棘皱着眉道:“世子这是给谁做的?难道是……”他话没说完,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中军帐——岳鹏还在里面静养。

这话一出,众武将都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疑惑瞬间变成了震惊,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

陈宽推了推身边的陈安,低声道:“不会吧?世子竟然要亲自给岳将军做饭?”

陈安连连点头,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岳将军尚未归顺,世子就这般待他,不仅昨夜亲自治病,今日还亲自下厨,这也太少见了。”

正说着,沈砚已经倒好了面粉,用手指在面粉中间扒了个小坑,将清水缓缓倒入,一边倒一边用筷子搅拌,动作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做。面粉遇水渐渐凝结成絮状,他放下筷子,双手按在面絮上,开始用力揉搓。

“世子,您这是要给岳将军做吃食?”周霆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感慨,“军中自有伙夫,何须您亲自动手?”

沈砚闻言,手上的动作没停,抬头对着周霆笑了笑,语气温和:“周将军有所不知,岳将军大病初愈,肠胃虚弱,桌上的菜肴虽香,却未免油腻,不如一碗清淡的手擀面好消化。”他揉着面,手腕用力,将面团揉得光滑筋道,“我小时候生病,母亲就总给我做手擀面,暖乎乎的一碗下肚,身子立马就舒坦了。岳将军是难得的人才,我既惜才,便该真心相待,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赵玮走上前,看着那渐渐变得光滑的面团,赞叹道:“世子不仅懂军务,连做饭都这般熟练,真是令人佩服。只是十一万人的午饭已经让您费心了,这手擀面交给我们或者伙夫来做便是,怎敢劳烦您亲自动手?”

“无妨。”沈砚笑着摇了摇头,将揉好的面团放在案上,盖上一块干净的布巾醒发,“伙夫们要照看十一万人的饭菜,已经够忙了。我这也是忙里偷闲,亲手做的面,总归比旁人做的多一份心意,岳将军吃着也舒心。”

说话间,面团已经醒发好。沈砚拿起擀面杖,双手握住两端,开始用力擀动。擀面杖在他手中灵活地转动,面团随着他的力道渐渐展开,从一个小圆球变成了一张薄薄的面饼,厚薄均匀,边缘整齐。他时不时用擀面杖卷起面饼,调整方向,再继续擀,动作一气呵成,看得众武将眼花缭乱。

周凌云忍不住拍手赞道:“世子好手艺!这擀面的功夫,比我们家的伙夫都强!”转头又对周霆道,“爷爷,您看世子多厉害,不光会打仗,还会做吃食!”

周凌峰也跟着点头,望着祖父笑道:“爷爷说得对,世子真是少见的明主,连做饭都这么用心!”

沈砚笑了笑,没说话,拿起一把锋利的菜刀,开始切面。刀刃落下,“唰唰唰”的声响清脆利落,一根根宽窄均匀的面条从面饼上分离出来,排列得整整齐齐,像一条条白色的丝带。

“我的天,世子这刀工!”刘镇川看得目瞪口呆,转头对身边的张怀瑾道,“二哥,你看世子,身为世子,竟然连切面都这么熟练,真是没话说。”

张怀瑾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世子待大哥,是真的用了心。这般礼遇,古往今来,怕是没几个将领能享受到。”

沈砚将切好的面条抖散,避免粘连,转头对身边的亲卫道:“去,把这锅水烧开,再准备点葱花、香油和少许盐,做个清汤面即可,别放太多调料,免得刺激肠胃。”

“是!”亲卫连忙应声,快步去准备。

周霆看着沈砚忙碌的身影,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身边的周虎道:“虎儿,你看看世子,这般体恤下属,珍视人才,咱们跟着这样的明主,是咱们的福气啊!”

周虎连连称是,对着父亲拱手道:“父亲说得是!世子不仅有雄才大略,还这般亲民,亲自为尚未归顺的将领做饭,这份胸襟,属下佩服!”

周豹也凑到父亲身边,点头附和:“父亲,儿子也这么觉得!以前只听说世子能征善战,没想到对下属这么上心,跟着他,弟兄们心里都踏实!”

周雄也道:“父亲所言极是,世子这份诚意,比任何赏赐都能打动人心。”

李奎挠了挠头,拿起一块馒头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要是早知道世子这么好,我当初就该早点来投奔!跟着这样的主子,就算打仗再苦,心里也舒坦!”

周凯也附和道:“可不是嘛!世子待下属不分亲疏,连尚未归心的岳将军都这般厚待,咱们这些跟着世子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众武将纷纷点头,语气里满是敬佩与信服。他们见过高高在上、视下属如草芥的诸侯,也见过吝啬小气、苛待将士的将领,却从未见过像沈砚这样的人——手握十一万大军,身份尊贵无比,却能放下身段,亲自为一名尚未归顺的敌将做手擀面,这份真诚与体恤,远比任何金银财宝都更能打动人心。

很快,水烧开了。沈砚亲自将面条下入锅中,白色的面条在沸水中翻滚,渐渐变得透亮。他站在锅边,不时用筷子搅动,防止面条粘连,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在做一件无比重要的大事。

众武将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人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面条的清香和饭菜的香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支十一万人的大军,不仅在人数上壮大了,人心也彻底凝聚在了一起。

沈砚将煮好的面条捞进一个洁白的瓷碗里,舀了一勺温热的面汤,撒上少许葱花和盐,滴了几滴香油,一碗清淡鲜香的手擀面就做好了。他端起碗,擦了擦额角的汗,对身边的王斩棘道:“王兄弟,麻烦你把这碗面给岳将军送过去,告诉他,这是我亲手做的,让他趁热吃。”

王斩棘连忙接过碗,碗壁温热,面条的香气扑面而来,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世子放心,我这就送去!”

看着王斩棘快步走向中军帐的背影,沈砚才松了口气,转身对着众武将笑道:“让各位将军见笑了,耽误大家吃饭了。来,咱们也快吃,饭菜都要凉了。”

众武将这才纷纷落座,拿起碗筷,却没人再像刚才那般随意——他们看着面前的饭菜,心里却想着那碗手擀面,想着沈砚方才专注的模样,心中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周霆端起酒杯,对着沈砚举了举:“世子,老夫敬您一杯!得遇明主,是我等之幸,也是天下百姓之幸!”

“周将军客气了!”沈砚端起酒杯回敬,“众人拾柴火焰高,靖安军能有今日,全靠各位将军和弟兄们的鼎力支持。来,咱们共饮此杯,愿早日平定乱世,还天下太平!”

“干!”众武将齐声应和,酒杯碰撞的声响清脆响亮,回荡在营地上空,与远处将士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军心凝聚、士气高昂的壮阔画卷。

中军帐内,阳光依旧暖融融的,透过帐帘缝隙落在床榻边,将瓷碗里的手擀面映得愈发清亮。

岳鹏靠在床头,刚接过王斩棘递来的碗,鼻尖就萦绕开一股清淡的香气——没有营中菜肴的厚重油香,只有面粉的本味混着葱花与少许香油的鲜,浅淡却绵长,像春日里的微风,悄悄钻进鼻腔。

他低头看着碗里的面,面条宽窄均匀,根根分明,在温热的面汤里微微浮动,汤色清亮,只飘着几粒翠绿的葱花,干净得不像话。指尖触到碗壁,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不烫也不凉,刚好是入口舒适的温度,显然是算好了时间送来的。

“大哥,这是世子亲手给你做的!”王斩棘站在床边,语气里满是赞叹,“我们在外头看得真真的,世子挽着袖子和面、擀面、切面,连水都是亲自看着烧开的,说你肠胃弱,只放了点盐和葱花,半点油腻都没有。”

“你说……什么?”

岳鹏的声音忽然顿住,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沙哑得厉害。他猛地抬眼看向王斩棘,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捏着碗沿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连带着碗里的面汤都轻轻晃了晃,溅起细小的水花。

王斩棘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真切了:“是世子亲手做的!十一万人的午饭都已经备好,满营都是肉香,可世子偏偏抽时间给你做了这碗手擀面,说小时候他生病,母亲就这么给他做,暖肠胃、养身子。”

“亲手……做的?”

岳鹏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目光重新落回碗里。他的视线像是黏在了面条上,却又有些失焦,脑海里瞬间炸开了惊雷。

他想起张怀瑾描述的,沈砚昨夜光着脚、穿短袖睡衣冲出来救他的模样——秋夜的寒风、营门的碎石、冻得发僵的胳膊,那份不顾体面的急切,他原以为已是极致的礼遇。可此刻,这碗看似普通的手擀面,却像一块更重的石头,狠狠砸在了他心里。

沈砚是谁?是靖安王世子,是手握十一万大军的主帅,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这样的身份,本该是前呼后拥、养尊处优,别说亲手做饭,怕是连面袋子都未必碰过。可他,竟然为了自己一个尚未归顺、甚至处处透着抵触的敌将,挽起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面、擀面、切面,亲手煮了这一碗面。

岳鹏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指尖传来碗壁的温热,那温度不像食物的热气,反倒像一股暖流,顺着指尖往上爬,穿过手腕,漫过胳膊,最终涌向心口,烫得他有些发慌。

他下意识地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面条。面条柔软却带着韧劲,入口是淡淡的麦香,面汤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去,没有半点刺激,只留下一片温润的暖意,从肠胃里慢慢扩散开来,熨帖得浑身都松快了几分。

可这口面下肚,岳鹏的眼眶却莫名热了。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南征北战,见惯了尔虞我诈、趋炎附势。诸侯们招揽将领,无非是许以高官厚禄、金银财宝,从未有人会放下身段,如此“接地气”地待他——不是刻意做戏的赏赐,而是一碗亲手煮的、带着烟火气的手擀面。

这碗面里,没有算计,没有功利,只有纯粹的关心,是把他当成“人”来疼惜,而不是当成可以利用的“将才”。

他又想起自己方才的固执,想起自己说“绝不归顺”“留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想起自己对沈砚的种种戒备。对比沈砚做的这一切,那份傲骨忽然变得有些可笑,甚至让他生出几分愧疚。

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岳鹏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又夹起一根面条,慢慢送进嘴里。这一次,他吃得很慢,细细咀嚼着,麦香在舌尖散开,暖意越来越浓,渐渐驱散了心底最后一丝寒凉。

眼泪不知何时涌上了眼眶,却被他硬生生逼了回去,只在眼角泛着一层湿润的红。他的视线落在碗底,看着那些清亮的面汤,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两个画面:一个是寒夜里光着脚冲出来的身影,一个是阳光下挽着袖子擀面的身影。

这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构成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沈砚——尊贵却不骄矜,强大却不冷漠,惜才如命,更懂得真心待人。

“大哥,世子是真的看重你。”王斩棘见他半天没说话,只是默默吃面,忍不住轻声道,“咱们兄弟跟着你出生入死,图的就是一个明主,如今这样的人就在眼前,你……”

“别说了。”岳鹏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比之前柔和了太多。他放下筷子,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划过眼角,悄悄拭去那一点湿润。

此刻,他心里的那道防线,早已在沈砚一次次的真诚相待下土崩瓦解。那点引以为傲的傲骨,在这份沉甸甸的真心面前,再也撑不住分毫。

他捧着碗,碗壁的温热透过掌心传来,像沈砚的诚意,坦荡而炙热。岳鹏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眼神里的固执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动容与坚定。

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从未服过谁,可今日,他心甘情愿地被这份真心打动了。

“替我……谢谢世子。”岳鹏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等我身子好些,亲自去谢他。”

王斩棘闻言,脸上瞬间露出了狂喜的笑容:“大哥,你这是……想通了?”

岳鹏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头看着碗里剩下的面,嘴角勾起一抹极浅、却无比真切的弧度。阳光落在他脸上,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那双曾经锐利却冰冷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暖意,像被春风融化的寒冰,澄澈而明亮。

他知道,自己不会再走了。这样的明主,这样的真心,错过了,便是一辈子的遗憾。而他岳鹏,从来不是一个不识好歹的人。

一碗清淡的手擀面,没有金银财宝的厚重,却比任何东西都更能打动人心。岳鹏慢慢吃着,每一口都细细品味,感受着那份藏在烟火气里的真诚,心中只剩一个念头:往后,便跟着沈砚,好好打一场仗,不负这份知遇之恩,也不负天下百姓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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