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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郡迎客驿馆红绸缠柱,烤全羊的焦香混着马奶酒的醇厚漫出庭院,廊下悬挂的宫灯绣着精致的云纹,尽显中原待客的隆重。漠北王孛儿只斤·阿拉坦汗的亲弟弟孛儿只斤·巴图,身着玄色貂裘,腰挎镶嵌绿松石的弯刀,带着一队精悍亲卫踏入驿馆时,眉头便拧成了川字——他奉阿拉坦汗之命,为漠北过冬的十万牧民筹措粮草,一路日夜兼程,早已心急如焚。

可前来接待的并非靖安世子沈砚,而是王府长史,捧着茶盏躬身道:“巴图王爷一路辛苦,世子殿下正在镇南关巡查防务,临行前特意叮嘱,让王爷先安心歇息,三日内必归郡城商议阿拉坦汗交代的粮草大事。”巴图虽不耐,却碍于靖安王沈伯山的威名,更忌惮靖安军的战力,只能按捺住急切,在驿馆住下。沈伯山每日派人送来新鲜的牛羊肉、冰镇的葡萄与陈年佳酿,却绝口不提粮草交易,只字不差地执行着沈砚“以礼数拖时间”的嘱托,同时快马加鞭往镇南关传信。

镇南关军营大帐内,沈砚接过父亲的手书,指尖划过“阿拉坦汗催粮甚急,巴图已显焦躁”的字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即刻吩咐:“苏凛,镇南关防务交周老将军代管,备好快马,随我回靖安郡。”话音未落,他已披上锦袍,翻身上马,身后亲卫的马蹄声踏碎尘土,两日后便抵达靖安郡王府。

刚卸下风尘,沈砚便直奔迎客驿馆。此时巴图正坐在庭院的石桌旁,烦躁地用弯刀鞘敲击地面,见沈砚进来,猛地起身,眼神如草原雄鹰般锐利:“沈世子总算回来了!我奉阿拉坦汗之命,为漠北十万牧民筹措过冬粮草,耽误不得,今日必须商议交易!”

“巴图王爷久等,实在抱歉。”沈砚脸上堆起无懈可击的笑容,拱手时衣袖扫过石桌,将桌上的茶盏轻轻摆正,“镇南关边防吃紧,需清点军备、加固城防,耽搁了几日,还望王爷海涵。”他侧身引路,语气热络得不容拒绝,“一路奔波劳顿,先尝尝我们靖安郡的特色——这烤全羊是用果木熏烤的,比漠北的做法更添风味,还有这陈年女儿红,暖身解乏,交易之事,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巴图无奈,只得随他入席。接下来的七日,沈砚将“拖字决”玩得炉火纯青,每一日都有新的拖延借口,却始终笑意盈盈、礼数周全:

第一日,宴席正酣时,巴图刚提及粮草数额,沈砚便抬手示意:“王爷别急,阿拉坦汗所求粮草多达五万石,需核对靖安郡库房的存粮数据,若报错数目,耽误了漠北牧民过冬,我如何向阿拉坦汗交代?明日让粮官把账本送来,我们再细算。”巴图虽急,却觉得这话有理,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第二日,巴图一早便守在驿馆前厅,沈砚却慢悠悠而来,致歉道:“实在对不住,周老将军刚从苍梧关巡查回来,粮草调拨需他点头确认,他今日偶感风寒,需静养一日,明日我们再议不迟。”说着便让人奉上滋补的汤药,话锋一转,“王爷,今日天气晴好,我带你逛逛靖安郡的市井,看看中原的丝绸、瓷器,也算不虚此行。”不由分说便拉着巴图出了驿馆,硬生生将话题岔开。

第三日,周老将军“痊愈”,巴图以为终于能谈正事,可沈砚却在议事时皱眉:“库房账本显示粮草充足,但军械营近日赶制弓箭,需挪用部分粮仓场地,得先把军械搬去别处,才能清点出可调拨的粮草,再等一日,保证给你准信。”宴席上,他还特意安排了漠北乐师弹唱古曲,让巴图的亲卫们开怀畅饮,巴图即便有心追问,也碍于场合无法开口。

第四日,巴图直接堵在沈砚书房外,沈砚却笑着摆手:“王爷息怒,粮草调拨不仅关乎漠北,还涉及靖安军各关隘的储备,需与父亲沈伯山商议妥当,他今日正在接待云州来的使者,傍晚才能回来,我们今夜再细谈。”可到了傍晚,沈砚又派人来报:“王爷,郡城西南粮仓发现少量霉变粮食,需紧急筛查,以防影响整体存粮数额,明日一早必谈,绝不再拖。”

第五日,巴图彻底按捺不住,在宴席上摔了酒碗,怒声道:“沈砚!你若再无诚意,我便即刻回漠北,向阿拉坦汗禀报你的无礼!”沈砚却依旧神色温和,抬手为他重新斟酒:“王爷何必动怒?我怎敢怠慢阿拉坦汗的嘱托?实在是粮草之事关乎双方安危,容不得半点马虎。今日已让粮官筛查完毕,明日我们带账本当面核对,一字一句算清楚,如何?”巴图看着他从容的模样,怒火无处发泄,只得咬牙应允。

第六日,核对账本时,沈砚故意让粮官报错两处数据,待巴图指出后,他立刻训斥粮官,顺势说道:“你看,果然不能急,这账本错一处便会出大纰漏。今日让粮官重新核对,明日我们再敲定交易细节,确保万无一失。”巴图看着来回忙碌的粮官,气得脸色铁青,却只能坐在一旁等候。

第七日,天刚破晓,巴图便带着亲卫闯进靖安王府议事厅,貂裘上还沾着晨露,手握弯刀柄,指节泛白:“沈砚!今日你若再回避,我便认定大衍无诚意,即刻回漠北禀报阿拉坦汗,从此断绝所有往来,哪怕漠北牧民挨饿,也绝不求你!”

沈砚正坐在议事厅主位上批阅文书,闻言缓缓抬头,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神色沉凝如铁:“既然巴图王爷如此心急,那我们便开诚布公吧。”

他起身走到厅内的舆图前,指尖重重划过漠北的疆域:“粮草可以给你,且比阿拉坦汗所求的五万石还多一万石,足够漠北牧民过冬。但我有三个条件——第一,漠北需交出三万匹精良宝马,必须是三岁口的壮马;第二,献上十万张狼皮、羊皮,需鞣制完好无破损;第三,交付五千柄弯刀、三千副弓箭,皆需符合漠北军用标准。”

巴图猛地瞪大双眼,弯刀险些出鞘,语气难以置信:“你疯了?三万匹宝马是漠北半年的存栏量,阿拉坦汗绝不会答应!你拖延七日,就是为了提这种苛刻条件?”

“王爷别急着拒绝。”沈砚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漠北缺粮草过冬,我靖安军缺军备守边境,这是双赢。你若点头,我不仅即刻调拨粮草,还额外附赠千坛烈酒;你若不答应,那粮草交易,便就此作罢——反正,急的不是我。”

议事厅内瞬间死寂,巴图死死盯着沈砚,眼底怒火翻腾,却又带着一丝绝望——他奉阿拉坦汗之命而来,若空手而归,漠北牧民将面临饥寒,而他也难逃追责,可沈砚的条件,又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靖安郡迎客驿馆的烛火已燃至深夜,巴图坐在案前,指尖攥得密信纸页发皱。他亲自提笔,将沈砚的苛刻条件与七日拖延的细节一一写清,字里行间满是焦灼,末了又添一句:“沈砚许粮六万石,数额之巨,恐有蹊跷,需汗王定夺!”

写完,他猛地起身,召来最精锐的亲卫首领:“用最快的马,走漠北加急驿道,务必十日之内将信送到王庭,亲手交给阿拉坦汗!”亲卫接过密信,塞进贴身皮囊,翻身上马时,马蹄声在寂静的郡城街道上炸开,朝着漠北方向疾驰而去——从靖安郡到漠北王庭,需穿越三千里戈壁与草原,中途仅设三座补给驿站,即便快马不歇,也至少要十日才能抵达,这遥远的距离,让每一分等待都成了煎熬。

十日后,漠北王庭的金顶大帐内,阿拉坦汗接过密信,粗糙的指尖划过“六万石粮草”的字样,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帐外寒风呼啸,卷起雪沫拍打着帐帘,他将密信扔在案上,沉声道:“靖安郡怎会有如此多的余粮?”

身旁的左贤王俯身捡起密信,看完后也面露疑色:“汗王,靖安郡既要供养六万五千靖安军,又要支撑边境各关隘的军需,往年即便丰收,也仅够自给自足,如今竟能拿出六万石粮草交易,确实反常。”

阿拉坦汗起身走到帐内的草原舆图前,指尖落在靖安郡的位置,眼底满是猜疑:“沈砚拖延七日,迟迟不谈交易,如今突然抛出如此丰厚的粮草数额,绝非无因。会不会是他故意夸大储量,实则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粮食,只为哄骗我们交出宝马与军械?”

“也有可能是陷阱!”右贤王补充道,“靖安军近年一直在扩充军备,沈砚此举或许是想借交易消耗我们的战力——三万匹宝马是我漠北骑兵的根基,五千柄弯刀、三千副弓箭更是过冬防御的关键,若交出去,万一沈砚翻脸不认人,不仅粮草拿不到,我们的军备还会受损!”

阿拉坦汗抬手抚了抚颌下的胡须,眼神愈发凝重。他想起往年与大衍交易,最多只能换到两万石粮草,沈砚此次许出的六万石,几乎是以往的三倍。“沈伯山素来谨慎,沈砚更是年轻却心思深沉,他们怎会做亏本的买卖?”他喃喃自语,又猛地看向左贤王,“再派一队斥候,乔装成商人,潜入靖安郡,查探他们的粮仓储量与军备动向,务必查清楚,六万石粮草究竟是真是假!”

左贤王躬身领命,转身退出大帐。阿拉坦汗望着帐外漫天飞雪,心底的疑虑越来越重——遥远的距离让他无法立刻核实消息,而沈砚的反常举动,更让这场粮草交易蒙上了一层迷雾,他不敢轻易答应,却也不敢轻易拒绝,毕竟,漠北的十万牧民,已经等不起了。

靖安王府书房内,烛火映着沈砚从容的侧脸,他正把玩着一枚玉佩,听苏凛禀报巴图派亲卫加急送信的消息,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阿拉坦汗必然会猜疑——六万石粮草,远超往年交易数额,他若不查,才怪。”

李奎站在一旁,拱手问道:“世子,那我们需不需要提前封锁粮仓,防止漠北斥候窥探?”

“不必。”沈砚放下玉佩,指尖划过案上的靖安郡粮仓储位图,眼底闪着算计的光,“我要的,就是让他们查。”

他抬眼吩咐,语气条理清晰:“第一,让李奎立刻安排——把靖安郡东、西两座主粮仓装满真粮,让粮官每日带着农户模样的人进进出出晾晒粮食,故意大声核对‘六万石存粮’的数目;南、北两座副粮仓,用沙袋灌满沙土,外层铺一层粮食,再用帆布遮盖,远远望去与满仓粮食无异,粮仓外多派士兵巡逻,却故意留两个不起眼的缺口,方便漠北斥候‘潜入’查看。”

“第二,苏凛,你让人乔装成靖安郡的粮商,在市井上散播消息,就说今年靖安郡大丰收,粮仓堆不下,正准备扩建库房,再让几家酒楼、客栈故意抬高粮价,营造粮食充裕的假象。”

“第三,让周凯带一队人马,伪装成押送粮草的士兵,每日从主粮仓出发,绕着郡城走一圈再返回,车马声、吆喝声越大越好,让漠北斥候能清楚看到‘粮草转运’的景象。”

苏凛心头一震,躬身应道:“世子英明!这般布置,漠北斥候即便查到,也只会以为我们粮仓储量充足,绝不会怀疑有假。”

沈砚轻笑一声,补充道:“还要算准时间——漠北斥候从王庭赶来,至少需要十五日,等他们抵达时,我们的布置早已妥当。他们看到满仓的粮食、忙碌的粮官、转运的车队,必然会如实禀报阿拉坦汗,打消他的疑虑。”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阿拉坦汗多疑,但更怕漠北牧民挨饿。只要他相信我们有六万石粮草,就会明白——除了答应我的条件,他别无选择。到时候,三万匹宝马、十万张兽皮、五千柄弯刀,都会乖乖送上门来。”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着沈砚胸有成竹的脸庞,他早已将阿拉坦汗的心思摸得通透,每一步布置都精准对应着漠北的猜疑,只等漠北斥候落入他设好的圈套,让这场交易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

十五日转瞬即逝,三名乔装成西域商人的漠北斥候,背着货囊悄然潜入靖安郡城。他们身着粗布长袍,脸上抹着尘土,眼神却如鹰隼般警惕,顺着市井街巷游走,第一时间便捕捉到了沈砚早已布好的“假象”。

街角的粮铺前,掌柜正对着排队买粮的百姓高声吆喝:“今年郡城大丰收,粮食管够!要不是库房堆不下,哪能涨价?再过几日新粮入仓,还能降些!”一名斥候故意凑上前问价,掌柜瞥了他一眼,指了指身后满架的粮袋:“西域来的吧?放心,咱靖安郡的粮,够全城人吃三年,还能匀出不少给漠北的朋友呢!”这话恰好被另一名斥候听见,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眼底的警惕淡了几分。

午后,三人绕到东粮仓外。远远便看见数十名身着短打的农户,正扛着粮袋进出晾晒,阳光洒在金黄的麦粒上,泛着饱满的光泽。粮官站在粮仓门口,拿着账本大声核对:“东仓现存两万三千石,西仓两万五千石,南仓一万八千石——加起来六万六石,够给漠北的单子了!”声音故意提得极高,恰好飘进躲在树后的斥候耳中。他们借着树影掩护,瞥见粮仓内堆得小山似的粮袋,连袋口的封条都崭新完好,巡逻的士兵虽多,却在粮仓西侧留了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像是防守的疏漏。

一名斥候趁机钻了进去,猫着腰摸到南粮仓后墙,悄悄掀开帆布一角——只见外层铺着厚厚的粮食,麦粒从袋口溢出,散发着新鲜的谷香,他伸手摸了摸,触感真实无比,压根没察觉帆布下垫着的是沉甸甸的沙袋。刚要再细看,远处传来士兵的脚步声,他立刻缩身退出,与同伴汇合后低声道:“粮仓是满的,数目对得上。”

傍晚时分,三人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车马声。转头望去,只见周凯身着军袍,领着一队士兵押送着十余辆粮车,从东粮仓驶出,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轰隆声响,粮袋上“靖安军军需”的字样清晰可见。一名斥候想凑近查看,立刻被士兵厉声呵斥:“站住!军需粮草,不许靠近!”周凯勒住马缰,故意高声吩咐:“把这些粮先运去西仓腾地方,明日漠北的人要来看货!”

三名斥候不敢久留,连夜撤出靖安郡,快马加鞭赶回漠北王庭。金顶大帐内,他们将所见所闻一一禀报,语气肯定:“汗王,靖安郡粮仓储量充足,市井粮价稳定,还有粮草转运的车队,六万石粮草绝非虚言!”

阿拉坦汗听完禀报,攥着密信的手指缓缓松开,眼底的猜疑渐渐消散。左贤王站在一旁道:“看来沈砚所言非虚,靖安郡确实有足够的粮食,我们若不答应条件,恐怕真的凑不齐过冬的粮草。”阿拉坦汗沉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沉声道:“传我命令,按沈砚的条件准备——三万匹宝马、十万张兽皮、五千柄弯刀、三千副弓箭,三日后启程送往靖安郡,务必拿到粮草!”

远在靖安郡的沈砚,接到苏凛关于斥候撤离的禀报后,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他指尖划过舆图上漠北王庭的位置,轻声道:“鱼儿,上钩了。”

三日后,靖安郡北门外平原尘土漫天,三万匹宝马嘶鸣震耳,十万张兽皮堆如小山,弯刀弓箭的寒光刺破晴空——巴图亲自带队的漠北押送队伍绵延十里,气势骇人。

沈砚立在北门城楼,玄色软甲映着日光,待队伍停稳便带着亲卫迎上前,笑容依旧热络:“巴图王爷守信!这般好物资,阿拉坦汗的诚意我记在心里!”

巴图勒马扫过列队的靖安军,沉声道:“物资已到,六万石粮草何时交割?”

“先清点核对,绝不让王爷吃亏!”沈砚挥手示意,李奎立刻带着粮官上前,吆喝声此起彼伏:“宝马三万匹,三岁口壮马,核对无误!”“狼皮四万、羊皮六万,鞣制完好,共计十万张!”“弯刀五千柄、弓箭三千副,皆为漠北军用标准!”

巴图盯着粮官在账本上签字画押,指尖早已按在弯刀柄上:“现在,可以交粮了吧?”

“自然!”沈砚侧身引路,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粮草已在西粮仓备好,只是——”他话锋一转,笑容不变,“朝廷调拨令还没到,六万石数额太大,我虽能做主先动仓,但总需给阿拉坦汗留个放心的凭证。”

巴图皱眉:“什么意思?”

“我先给你一万石作为押金!”沈砚抬手一挥,李奎立刻指挥士兵掀开西粮仓侧门,里面的粮袋码得整整齐齐,袋口敞开,金黄麦粒饱满发亮。“这一万石,今日就装车让你带走,够漠北先缓解燃眉之急。”他凑近巴图,语气“诚恳”,“剩下的五万石,等应天赵监国的调拨令一到,我立刻派人送漠北王庭——你带这一万石回去,也好给阿拉坦汗和牧民们一个交代,放心,我沈砚从不食言!”

巴图脸色骤变:“你耍我?!六万石只给一万?”

“王爷息怒!”沈砚立刻安抚,手指向粮仓内,“你看,剩下的五万石都在这儿堆着呢,封条都没动!”他又从袖中掏出一份字据,上面写着“今收到漠北物资,先付一万石粮草为押,余五万石待朝廷调拨令至即补齐”,落款盖着沈砚的世子印,“我立字据为证!调拨令最多三日就到,到时候我亲自派人送粮上门,绝不让你白跑!”

巴图攥着字据,指尖泛白——物资已全部交出去,若翻脸,一万石粮草也拿不到,只能咬牙道:“好!我信你这一次!三日!若三日之后调拨令不到,五万石粮草不补齐,漠北必举兵讨还!”

“放心!”沈砚拍着胸脯保证,转头厉声吩咐,“李奎,立刻组织人手,把一万石粮草装得满满当当,每车都封好沈府印记,绝不能少一粒米!”

士兵们立刻行动,木车轱辘声轰隆作响,粮袋堆得高出车栏,用麻绳捆得结实,巴图亲自上前抽查,抓起一把麦粒搓了搓,颗粒饱满,绝非陈粮,脸色才稍缓。

当日午后,巴图带着一万石粮草和沈砚的字据,怒气冲冲地离开靖安郡。看着队伍远去的背影,苏凛走上前,低声道:“世子,那五万石粮草……”

沈砚转身往城内走,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眼底满是算计:“补?自然是不补的。”他抬手晃了晃另一张一模一样的字据,只是落款处的“世子印”被换成了仿造的“赵瑜监国印”,“等巴图回去催粮,我就把这张‘赵瑜签发’的字据送过去,就说朝廷不准拨粮,还骂漠北拿一万石就该知足——你说,阿拉坦汗拿着这张字据,会迁怒谁?”

苏凛恍然大悟,拱手道:“世子高见!一万石粮草当诱饵,既稳住了巴图,又能把黑锅扣给赵瑜,漠北的怒火,终究要烧向应天!”

沈砚望着西粮仓内依旧堆如山的“粮草”(内层早已换成沙袋),轻笑一声:“一万石换三万匹宝马、十万张兽皮和一堆军械,这买卖,血赚。”

三日后,漠北王庭金顶大帐内炭火熊熊,狼皮图腾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巴图带着一万石粮草归来时,阿拉坦汗正盯着草原舆图发愁——早雪冻死了三成牲畜,这一万石粮草如同救命稻草,让他瞬间松了口气,压根没心思细究凭证。

“汗王,沈砚先付一万石押金,余下五万石说等朝廷调拨令到就补齐,还立了字据!”巴图将字据递过去,语气里的不满被粮草解急的安心冲淡。阿拉坦汗随手接过,扫了眼“余五万石待朝廷调拨令至即补齐”的字句,瞥见落款的朱红大印,只当是沈砚的世子印,便扔在案上挥手道:“先分粮草安抚牧民,三日后再派人去靖安催粮!”

接下来两日,王庭忙着分发粮草,牧民的欢笑声盖过了疑虑,那字据被压在文书堆下,无人问津。

直到第三日清晨,距离约定期限仅剩半日,阿拉坦汗才想起催粮之事,让侍从翻出字据。他捏着纸页凑近炭火,这一次,目光落在印信上时骤然停住——这方印比沈砚往年文书上的世子印大了一圈,印文是篆书,绝非“靖安世子印”的字样。

“把大衍皇帝的赐印文书拿来!”阿拉坦汗沉声吩咐。侍从慌忙捧来一个锦盒,里面是三年前大衍皇帝赵珩赐给漠北的通商文书,落款盖着“大衍皇帝之宝”的金印。

阿拉坦汗将两份印信并列案上,瞳孔猛地收缩:

沈砚字据上的印信,竟仿刻的是赵珩的皇帝国印!可细节漏洞百出:正品国印用的是御用朱砂混金粉,色泽温润带珠光,仿品却是普通暗红朱砂,干得发涩;“大衍皇帝之宝”的“宝”字,正品篆书下方是“贝”字底,仿品却刻成了“玉”字底;印文边缘还有仓促雕刻的毛刺,远不及正品的规整流畅,连印泥按压的力度都不均匀,边角处虚浮发淡。

“砰!”阿拉坦汗一掌拍在案上,炭火盆里的火星飞溅,烫得他手指发麻也浑然不觉。他捏着字据的指节青筋暴起,眼底的欣慰瞬间被雷霆怒火吞噬。

“汗王!怎么了?”巴图闯进来时,正撞见阿拉坦汗眼底的杀意。

“你自己看!”阿拉坦汗将字据狠狠砸到他脸上,“这是皇帝国印!沈砚竟敢仿造!”

巴图捡起字据,凑近炭火一看,顿时浑身冰凉——他想起在靖安郡时,沈砚说“给阿拉坦汗留放心凭证”,他当时只盯着粮草装车,压根没细看印信。此刻对比着皇帝赐印文书,那仿刻的国印虽有七分形似,却处处透着拙劣的破绽,像极了草原上那些骗羊的劣质陷阱。

“他……他敢仿造皇帝国印?”巴图声音发颤,弯刀“唰”地出鞘,劈得案角木屑纷飞,“我这就带骑兵踏平靖安,把物资抢回来!”

“站住!”阿拉坦汗喝住他,怒火中烧却强行压下冲动。他死死盯着那方仿刻印信,忽然阴恻恻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寒意:“抢?太便宜他了。沈砚仿造皇帝国印,就是想让我们以为是大衍皇室反悔——我们何不顺着他的意?”

他抓起字据,指尖划过那方漏洞百出的印信,眼神狠厉如草原饿狼:“传我命令,集结五万铁骑,三日后突袭应天边境的云门关!”他将字据拍在巴图胸口,“拿着这张‘证据’,告诉天下人——是大衍皇帝赵珩,用五万石粮草为诱饵,骗走漠北三万匹宝马、十万张兽皮和军械,却用假国印糊弄我们!漠北举兵,是为讨回皇室欠我们的公道!”

帐外寒风呼啸,卷起案上的字据,仿刻的皇帝国印在火光下泛着虚假的红光,如同一块点燃战火的引信。一场由沈砚精心策划的骗局,终究要以皇权的名义,点燃大衍与漠北的边境硝烟。

三日后,靖安郡西郊外的演武场上,三万匹从漠北换来的精良宝马昂首嘶鸣,马鬃油亮,马鞍系着玄色披风。沈砚身着软甲,看着苏凛指挥士兵钉马掌,周凯骑黑马疾驰,笑道:“这三万匹壮马半月内就能形成战力!”这才是他骗局的核心收获。

漠北王庭外,五万铁骑集结,胯下皆是老弱残马。阿拉坦汗高举字据怒喝:“大衍皇帝用假国印骗走三万匹宝马!踏破云门关讨公道!”士兵呐喊着冲向边境,不知宝马早已成靖安军坐骑,更不知大衍皇宫药味弥漫。

皇宫内,皇帝赵珩卧榻枯槁,呼吸微弱,龙袍空荡荡晃荡,太医施针仅换得眼皮轻颤,连漠北被骗的消息都不知晓。

应天府政事堂内,赵瑜身着蟒袍烦躁踱步,猛地拍碎案上奏折:“荒谬!那老东西病得连床都下不了,怎么可能骗漠北物资?”抓起字据副本,看清仿刻国印瞬间了然,“是栽赃!故意把祸水引到皇室头上!”

云门关厮杀震天,漠北铁骑因缺宝马冲锋受阻,守军滚石火油倾泻,鲜血冻成冰棱。“求援信发了三封!监国大人还没动静!”士兵哭喊淹没在马蹄声中。

靖安郡营帐内,沈砚举杯看战报:“漠北缺宝马进展缓慢,赵瑜急着夺权不敢调重兵。”苏凛笑道:“我们骑兵战力翻倍,正可趁乱拿下云州!”帐外,靖安军骑漠北宝马演练,马蹄声如惊雷——曾属漠北的宝马,如今成了沈砚的利刃,而漠北、病帝、赵瑜,皆是他的棋子。

靖安郡王府门前,晨光刚刺破云层,便被出征的肃杀之气笼罩。沈砚身着玄色嵌银丝软甲,肩甲上的鹰纹在光下泛着冷光,他跨步走到正厅,沈伯山身着藏青锦袍,手中捧着一枚温润的和田玉珏,玉珏上刻着“守安”二字,是他当年入仕时先帝所赐,一直贴身佩戴。

“父亲。”沈砚躬身,声音沉稳。

沈伯山起身,将玉珏塞进他手中,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刻纹,语气沉稳却藏着关切:“为父一生从文,未上过战场,唯有这枚玉珏伴我走过二十载朝堂风雨,今日给你。记住,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既要平定云州,也要护得将士平安,护得靖安百姓安宁。”

沈砚握紧温热的玉珏,重重点头:“儿子谨记父亲教诲,定不辱使命。”

苏氏早已红了眼眶,手中捧着一个锦袋,里面是连夜缝制的护心符和伤药,她颤抖着塞进沈砚怀中:“战场上万事小心,娘在家等你,给你做你最爱的桂花糕。”

沈砚握住母亲微凉的手,喉结滚动:“娘放心,儿子一定平安归来。”

姐姐沈薇大步流星走上前,一巴掌拍在沈砚肩膀上,力道颇重,嘴上却笑得爽朗:“臭小子,总算能上战场耍威风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刀枪无眼,上次听周伯父说,城破时连战马都能被砍得腿断,你可得给我机灵点!”说着,她从腰间解下玄铁护心镜,粗鲁却仔细地系在他腰间,护心镜上“平安”二字被磨得发亮,“这玩意儿是我托人找最好的铁匠打的,比你那软甲结实,敢让它沾到半点你的血,回来我扒你一层皮!”她嗓门洪亮,却在说到“刀枪无眼”时,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沈砚的衣袖。

妹妹沈玥拉着他的另一只衣袖,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哽咽道:“哥哥,你要早点回来,我还等着听你讲战场的故事呢。”沈砚抬手拭去她的眼泪,笑着点头:“好,等哥哥回来,给你带云州的特产。”

院外,周霆带着全家等候,身旁立着同样戎装的周凯——他身着玄色铠甲,腰间佩着沈砚所赐的令牌,神色肃然。67岁的周霆身着亮银铠甲,夫人李氏穿深青色褙子,牵着周豹的小女儿周念安;周霆身后,周虎、周豹、周雄戎装而立,他们的夫人捧着干粮食盒,孙辈周凌云、周凌峰也已披挂整齐。

李氏将绣“福”字的香囊递沈砚:“世子,霆哥和孩子们托付给你,务必平安归来。”周虎夫人捧食盒:“连夜做的肉干馕饼,给将士们带上。”周豹夫人抱着女儿,周念安拽沈砚衣摆:“沈哥哥,带爹爹哥哥们回家!”沈砚揉了揉她的头:“一定。”

周凯上前抱拳道:“世子,末将愿率归降的一万兵马攻西门,绝不给靖安军丢脸!”沈砚颔首:“有劳周将军,此战我们并肩而行。”

周霆抬手部署:“我守中军,虎儿、豹儿、雄儿各率五千骑兵攻东、南、北门,凌云、凌峰带三千骑兵抄后路,周凯攻西门!定助世子拿下云州!”周虎、周豹、周雄、周凯齐声应道:“愿随世子征战!”周凌云、周凌峰高声附和:“誓死不退!”

沈砚一一谢过,转身走向演武场,刚出王府大门,便被街道两旁的百姓围住——自发前来送别的靖安郡百姓挤满了街巷,老人们拄着拐杖,妇人抱着孩子,青壮们扛着锣鼓,脸上满是不舍与期盼。

“世子保重!”“将士们早日凯旋!”呼喊声此起彼伏,老人们将手中的香囊、平安符塞到士兵手中,妇人们端着盛满酒水的粗瓷碗,青壮们抬着几筐刚蒸好的馒头,往骑兵的行囊里塞。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一束野花,跑到赤焰火龙驹旁,仰着头喊道:“沈世子,这花给你,能带来好运!”沈砚弯腰接过,笑着道谢,将野花别在马鞍上。

周凯看着这一幕,眼底泛起暖意——他从未见过如此军民同心的景象,更坚定了追随沈砚的决心。沈砚抬手示意,骑兵们纷纷勒住马缰,对着百姓们抱拳行礼,沈砚的声音洪亮有力:“多谢乡亲们!沈砚与将士们定不负靖安,早日平定云州,护一方安宁!”

百姓们掌声雷动,锣鼓声震天,直到沈砚挥手示意出发,人群才缓缓让开一条通道。演武场上,三万精锐骑兵早已整装待发——两万原靖安军骑兵,一万周凯归降兵马,全由漠北宝马装备,队列如铁壁。场中央,赤焰火龙驹毛色赤红如焰,鬃毛炸开,见沈砚走来仰头嘶鸣,声震四野。

沈砚翻身上马,握住身侧凤翅镏金镋——现代工业锻铁打造,比原版轻三成,镋头凤翅纹路清晰,镋杆精钢混乌木,触感温润坚韧。“出发!”他一声令下,凤翅镏金镋前指,赤焰火龙驹率先冲出,周霆率中军紧随,周虎、周豹、周雄分领骑兵朝不同方向疾驰,周凯领一万兵马紧随其后,周凌云、周凌峰迂回侧翼,三万骑兵如潮水涌出靖安郡,马蹄声震得石板路嗡嗡作响,身后百姓的呼喊声仍在回荡。

王府门前,沈伯山望着远去的骑兵队伍,握紧了手中的空袖(玉珏已赠沈砚),脊背挺得笔直,眼底虽有担忧,却更多是对儿子的期许。苏氏靠在他肩头,泪水早已打湿了衣襟,沈玥攥着哥哥的衣角碎片,踮着脚尖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小声抽噎着。

而沈薇,方才还强装爽朗的模样,此刻却转身快步跑向郡城城墙。她手脚并用地爬上石阶,趴在城墙垛口上,看着那片扬起的尘土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赤焰火龙驹的身影,才再也忍不住,眼泪“唰”地掉了下来。她抬手狠狠抹了一把,却越抹越多,攥着城墙砖的指节泛白,嘴里喃喃骂道:“臭小子,要是敢不回来,我真扒了你的皮……”声音却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被风吹散在靖安郡的晨光里。

夜色漫过靖安郡的城墙,王府内烛火摇曳,映得正厅里的饭桌一片昏黄。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苏氏亲手做的桂花糕还冒着淡淡的甜香,清蒸鱼的汤汁凝了一层薄油,还有沈砚爱吃的酱牛肉、炒青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却没动过一双碗筷。

沈伯山坐在主位,指尖摩挲着空无一物的掌心——那里曾常年握着给沈砚的那枚玉珏,如今只剩一片微凉。他目光落在桂花糕上,喉结动了动,却没抬手,只是轻声叹了口气,声音被夜色压得很低:“这孩子,从小就爱吃他娘做的桂花糕,每次都能吃三块。”

苏氏坐在一旁,手里攥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针脚戳歪了都没察觉。她望着桌上的清蒸鱼,眼泪又忍不住涌上来,却死死憋着没掉:“早上还说等他回来,给做热乎的,这饭菜凉了,他在外面,能不能吃上一口热的?”

沈玥趴在桌边,小手戳着一块酱牛肉,小声念叨:“哥哥说要带云州的特产回来,不知道云州有没有好吃的……”话没说完,声音就哽咽了,脑袋埋在臂弯里,肩膀轻轻发抖。

沈薇端着碗,筷子在碗里拨弄着青菜,却一口没吃。她白天在城墙上哭够了,此刻故意板着脸,嘴上却忍不住嘀咕:“臭小子肯定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哪用得着我们担心?”可话音刚落,她就瞥见了自己腰间的玄铁护心镜系带——那是早上系在沈砚身上的,回来时不小心扯断了一截,她一直攥在手里,指腹都磨得发烫。

烛火“噼啪”响了一声,火星溅起又落下,照亮了满桌凉透的饭菜,也照亮了四人沉默的身影。没人动筷,没人多言,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更鼓声,敲得人心头发沉——远在云州方向的战场,此刻不知是风平浪静,还是早已厮杀声起。

夜色里的靖安王府,连下人们的脚步都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厨房内,张妈正慢吞吞地收拾着桌上的剩菜,手里的抹布攥了又攥——早上她特意多蒸了两笼沈砚爱吃的白面馒头,如今还剩大半,凉得发硬。“世子在外面,怕是连口热馒头都吃不上哟。”她小声念叨着,眼眶泛红,抬手抹了把脸,却把灶台的灰尘蹭到了脸上。

负责打理沈砚书房的小仆阿福,端着烛台站在书桌前,指尖轻轻拂过桌上未合的兵书。书页上还有沈砚晨起时划过的墨痕,砚台里的墨还没干,可主人已经远在战场。他站了半晌,连烛油滴在手上都没察觉,只是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盘算着:“世子的赤焰火龙驹脚力快,应该能早点到云州吧?”

回廊上,几个巡逻的仆役放缓了脚步,手里的灯笼晃悠悠的,光线忽明忽暗。他们不敢高声说话,只是凑在一起低声议论,声音里满是担忧:“听说云州那边守军不少,世子会不会有危险?”“周老将军和周凯将军都跟着呢,肯定能赢!”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可每个人的眉头都皱着,脚步里藏着不安。

就连负责喂马的马夫老王,也多添了几遍草料。他摸着赤焰火龙驹空出来的马厩栏杆,喃喃道:“平日里总嫌你蹄子刨得慌,今日空荡荡的,倒不习惯了。你可得护着世子,早点回来啊。”马厩里的其他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沉闷,偶尔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整个王府,从主院到偏房,从厨房到马厩,没有往日的忙碌声响,只有烛火摇曳的光影,映着一个个愣神的身影——主子们牵挂着前线的亲人,下人们也记挂着那位待他们宽厚的世子,满心都是对平安归来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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