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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城外京营校场,寒风卷着沙尘打在锈迹斑斑的铠甲上,发出沉闷声响。年近七旬的周霆拄着一杆虎头亮银枪站在高台上,枪尖斜指地面,枪缨在风中猎猎作响,望着台下稀稀拉拉的三万士兵,花白胡须拧成一团——半数是佝偻着背的老卒,握着兵器的手不停哆嗦;剩下的壮丁面黄肌瘦,甲胄里塞着破棉絮,连站姿都歪歪扭扭,像样的盾牌凑不齐三百面,连箭矢都缺了三成。

“爹,这仗没法打!”长子周虎大步流星冲上台,他满脸虬髯,双手提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青龙偃月刀(仿制式,重达六十斤),刀身扫过地面划出浅痕,语气里满是焦躁,“粮草只够一月,疗伤的草药都凑不齐,沈砚麾下猛将如云,咱们拿什么跟他拼?”

次子周豹、三子周熊紧随其后——周豹肩扛一对镔铁八棱锤,锤头布满尖刺,走一步震得地面微微发麻;周熊手握一杆月牙戟,戟刃锋利,杆身缠着防滑的麻绳,两人皆是招式平平的二流武将,此刻脸上满是愁容:“大哥说得对,京营连三日整训都凑不齐,三日内启程就是去送命!”

周霆重重叹了口气,目光扫向台侧立着的三个小辈——长孙周凌云十七岁,身形挺拔如松,双手各拎一柄开山斧,斧刃泛着冷光,眼神锐利得能穿透风沙;次孙周凌峰十六岁,手握一柄透甲枪,枪身细长,枪尖淬着寒光,招式灵动;孙女周凌玥十四岁,一身玄色劲装,腰间缠着一条铁链,链尾系着一柄短剑(链剑),甩动时铁链发出“哗哗”声响,眉眼间透着不输男儿的英气,踮着脚打量士兵时,眼神里满是不服输的劲儿。

“君命难违,周家世代忠良,岂能临阵退缩?”周霆声音沙哑却铿锵,抬手按住虎头枪,“周虎,你带兄弟们清点粮草,用大刀营的旗号去户部施压,能多要一分是一分;周豹、周熊,你们带工匠修缮兵器,缺口刀磨利,我的枪、凌峰的透甲枪都得再缠层防滑绳;凌云,你挑五百精壮,用斧头操练劈砍阵型;凌峰,你教士兵演练枪法冲锋;凌玥,你领两百女兵,用链剑演练近身护卫招式,同时筹备伤药、绷带。”

“祖父!”周凌云双斧一扬,斧刃相撞发出“铛”的脆响,“孙儿愿领斧营当先锋,闯一闯沈砚的防线!”

周凌峰也挺枪拱手:“孙儿的透甲枪能破甲,愿跟在斧营后面掩护!”

周凌玥甩动链剑,短剑擦着地面划过,脆声喊道:“祖父,我的链剑能缠敌兵器,上阵绝不拖后腿,别只让我做后勤!”

周霆看着三个朝气蓬勃的小辈,眼底闪过一丝欣慰,随即沉下脸:“胡闹!沈砚那小子虽年轻,却手段狠厉,手下苏凛、苏虎等猛将个个难缠,连萧焕都栽在他手里,你们经验不足,先做好分内事!”他望向校场,寒风卷着士兵的咳嗽声传来,无奈地闭了闭眼——这趟出征,怕是要与沈砚正面死磕,只能靠一门忠勇硬撑。

与此同时,靖安郡议事厅内,沈砚将密报拍在案上,眼底闪过一丝战意。墨尘站在一旁,身后立着六员猛将,个个气势凛然:手握横刀“弧光”的苏凛,刀身泛着幽蓝光泽;身材魁梧的苏虎、苏雄兄弟,分别扛着开山斧和宣花斧;腰挎斩马刀的秦风,眼神冷冽;手持长枪的陆川,身姿挺拔;膀大腰圆的李奎,双手各拎着一柄流星锤。

“周霆已接旨,三日内启程,京营军备残破,粮草仅够一月。”墨尘沉声汇报,“他本人擅使虎头亮银枪,长子周虎使青龙偃月刀,次子周豹扛镔铁锤,三子周熊握月牙戟,还有三个小辈用双斧、透甲枪和链剑,一门皆是武将出身。”

“老将军一门忠勇,可惜投错了主子。”沈砚嘴角勾起一抹锐光,抬手按住腰间长剑,“不过,周霆的枪法在西北颇有威名,本世子倒想亲自会会他——清风隘,我亲自坐镇。”

他目光扫过麾下猛将,沉声部署:“李宗义,你带苏虎、苏雄兄弟,领一万兵力埋伏在清风隘左侧山谷,待京营进入隘口,立刻从侧后方突袭,截断他们退路,用斧头阵撕开缺口!”

“属下领命!”李宗义与苏虎、苏雄齐声应道,苏虎兄弟的斧头重重顿在地面,震得地砖开裂。

“苏凛,你带秦风、陆川,领五千精锐守在隘口右侧,用你的横刀‘弧光’牵制周虎的青龙偃月刀,秦风、陆川负责缠住周豹、周熊,别让他们靠近我与周霆的战场!”

苏凛抽出横刀,刀身划过一道冷光,应声领命:“放心,定不让他们扰了世子对决!”

“李奎,你带两千人,在隘口前方布设三层震天雷,再堆上滚石擂木,先耗损京营的老弱兵力,注意别伤了周家那三个小辈。”

“好嘞!”李奎咧嘴一笑,流星锤在手中转了个圈,“保证给他们备足‘见面礼’!”

沈砚最后看向墨尘:“暗影卫紧盯京营动向,一旦他们启程立刻回报。另外,通知清风隘周边百姓提前转移,备好粮草救济——民心在我,这才是必胜的底气。”

“是!”众人齐声领命,议事厅内杀气凛然。

沈砚走到窗边,望着西南方向的天际,指尖摩挲着剑柄——周霆的忠勇值得敬重,但西南的安稳不容有失,这场正面碰撞,他必须赢。

应天府城外,寒风卷着枯叶打在斑驳的城墙上,天色未亮,校场已挤满稀稀拉拉的京营士兵——老卒裹着破棉甲咳嗽,壮丁攥着缺口兵器瑟瑟发抖,马蹄踏过结霜的地面,留下深浅不一的印记。周霆一家立于队伍前列,武器在微光中泛着冷光:他的虎头亮银枪斜倚在战马旁,枪缨凝着白霜;长子周虎的青龙偃月刀被粗布裹着,刀柄上还缠着妻子连夜缝的防滑布条;周豹的镔铁锤搁在地上,锤头压得冻土开裂;周熊的月牙戟斜扛肩头,戟刃沾着晨露;周凌云双斧别在腰间,少年身姿挺拔却难掩眉宇间的凝重;周凌峰的透甲枪枪尖朝下,枪杆缠着家族纹章的绸带;周凌玥一身玄色劲装,链剑缠在手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链尾的短剑,看向城门口的方向。

不多时,几辆马车缓缓驶来,车帘掀开,周家女眷鱼贯而下。周霆的夫人李氏身着素色披风,头发用银簪挽起,虽面带风霜,眼神却沉稳,她走到周霆面前,递过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老爷,这是我连夜缝的棉甲,里面塞了丝绵,御风寒;还有这些伤药,是按祖传的方子配的,止血快,你让孩子们都备着。”她声音微颤,却强忍着泪,伸手拂去周霆肩头的霜花,“君命难违,你要护着孩子们,活着回来。”

周霆握住夫人的手,掌心粗糙的老茧蹭过她的手背,沉声道:“放心,周家世代忠良,我会带他们守住西南,也会带他们回家。”他转头看向儿媳们,大儿媳正给周虎整理盔甲,将一个绣着虎头的平安符塞进他怀里:“夫君,战场上别逞强,我和孩子们在家等你。”周虎咧嘴一笑,露出虬髯下的胡茬:“放心,你夫君的大刀可不是吃素的!”语气虽硬,却悄悄将平安符攥紧。

二儿媳、三儿媳分别给周豹、周熊递上衣物和伤药,反复叮嘱“别硬拼”“多保重”,周豹讷讷地点头,将妻子塞来的帕子塞进怀里;周熊则搂着年幼的儿子,低声道:“爹去打仗,回来给你带西南的果子。”

周凌玥的母亲拉着女儿的手,眼圈通红:“玥儿,你是女孩子,没必要跟着去拼命……”周凌玥反手抱住母亲,链剑轻轻晃动:“娘,我是周家的人,哥哥们能上战场,我也能!我会用链剑护着祖父和哥哥们,放心吧。”她转头看向几个年幼的姐妹,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的剑形玉佩:“这个给你们,等我回来,教你们练剑。”

周凌云、周凌峰的母亲也在一旁抹泪,给两个儿子塞着干粮和伤药,周凌云拍拍胸脯:“娘,我会保护好弟弟和妹妹,绝不给周家丢脸!”周凌峰则红着眼,握紧了母亲递来的水囊。

天边泛起鱼肚白,城楼上传来三声梆子响——启程的时辰到了。周霆松开夫人的手,翻身上马,虎头亮银枪一挺:“周家儿郎,列队!”周虎、周豹等人应声上马,武器在手,虽面带不舍,却个个挺直了脊梁。周凌玥最后看了一眼母亲和姐妹们,翻身上马,链剑在晨光中划过一道银弧。

马车旁,女眷们望着队伍缓缓移动,李氏抬手拭去眼泪,望着西南方向,默默祈祷;其他女眷也纷纷挥手,哭声被寒风卷着,飘向远方。周霆回头望了一眼城门口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决绝,随即调转马头,大喝一声:“出发!”

马蹄声渐远,京营的队伍在寒风中蜿蜒前行,朝着西南的方向挪动,像一串沉重的锁链,被君命拴着,拖向未知的战场。女眷们站在原地,直到队伍消失在路的尽头,才缓缓转身,马车的轱辘声压过哭声,驶向城内——她们不知道,这一别,再见时,她们的夫君、父兄,已换了一片天地。

京营的队伍像一条疲惫的长蛇,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蜿蜒前行,走走停停,十日下来,人人面带风霜,早已没了启程时的些许锐气。

起初几日,还能勉强维持阵型,可越往西南走,路况越差,坑洼的路面颠得战马嘶鸣,士兵们怨声载道。粮草本就短缺,才走了三日,便开始减半供应,老卒们饿得眼冒金星,壮丁们偷偷啃着路边挖的草根,不少人走着走着就腿一软栽倒在地,再也起不来——要么是饿晕,要么是伤病缠身,军医的草药早已用尽,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倒下。

周霆骑在战马上,虎头亮银枪的枪尖沾了不少尘土,他眉头就没舒展过。每日清晨出发,不到午时就得停下休整,要么是修补断裂的马车,要么是收拢掉队的士兵,要么是处理突发的伤兵。长子周虎的青龙偃月刀不知劈过多少次挡路的枯树,刀柄上的防滑布条磨得发亮;周豹的镔铁锤偶尔用来夯实陷坑,锤头的尖刺沾了泥土,没了往日的寒光;周熊的月牙戟曾用来挑开路上的碎石,戟刃卷了边;周凌云的双斧帮着砍过柴禾,斧刃沾了木屑;周凌峰的透甲枪几次用来搀扶摔倒的士兵,枪杆上多了几道划痕;周凌玥的链剑则偶尔用来捆扎破损的粮草袋,铁链上缠了不少草屑。

第五日夜里,天降冷雨,士兵们只能挤在破庙里避雨,篝火燃不旺,湿冷的寒气透过破棉甲渗进骨头里。周霆裹着夫人缝的棉甲,看着缩成一团的士兵,听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忍不住叹气——这样的军队,别说打仗,能走到靖安郡就已是侥幸。周虎蹲在篝火旁,用刀尖挑着一块硬邦邦的干粮,语气烦躁:“爹,再这么走下去,没等见到沈砚,兄弟们就先垮了!”周豹、周熊也纷纷点头,他们的铠甲早已湿透,冻得直打哆嗦。

周凌玥拢了拢身上的劲装,链剑缠在手臂上保暖,轻声道:“祖父,沿途的村镇都很荒凉,想征集粮草都难,百姓们好像都往靖安郡方向去了。”周凌云和周凌峰也附和,说看到不少流民背着行囊,朝着西南快步赶路,嘴里念叨着“沈世子能给活路”。周霆听着,心里更沉——民心已向沈砚,这仗,越发难打了。

后续几日,队伍走得更慢,每日只能前行二三十里。不少士兵偷偷逃跑,军纪越来越松散,周虎几次想下令严惩,都被周霆拦住——人心涣散,严惩只会适得其反。他只能亲自垫后,劝说掉队的士兵,可收效甚微,三万京营,十日下来,竟折损了近五千人,要么逃跑,要么病死、饿死。

第十日黄昏,夕阳西斜,将远处的山峦染成金红色。前锋突然来报:“将军!前方二十里外,便是靖安郡地界了!”

周霆精神一振,催马向前,登高望去——远处的靖安郡城墙隐约可见,城郭规整,炊烟袅袅,与沿途的荒凉形成鲜明对比。城下的官道上,偶尔有行人往来,神色安稳,看不到丝毫战乱的恐慌。再看自己麾下的士兵,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不少人拄着兵器才能站立,与靖安郡的安稳景象格格不入。

“传令下去,就在此处扎营休整!”周霆沉声道,“派斥候探查靖安郡动向,严禁士兵擅自靠近!”

士兵们如蒙大赦,纷纷放下武器,找地方搭建帐篷。周虎、周豹等人围了过来,望着远处的靖安郡,眼神复杂。周凌玥甩了甩冻得发僵的手臂,链剑发出轻微的声响:“祖父,靖安郡看起来很安稳,不像有战乱的样子。”

周霆沉默着点头,心底的不安越发强烈——沈砚能在短时间内整合西南,让靖安郡如此安稳,绝非易与之辈。他转头看向疲惫不堪的儿子们和小辈,又看向身后残破的京营,突然觉得,这十日的艰难行程,不过是这场注定失败的战争的序幕。

帐篷外,炊烟升起,士兵们用仅存的粮草熬着稀粥,香气稀薄,却引来了不少人的争抢。周霆望着这一幕,缓缓握紧了虎头亮银枪,枪杆上的霜痕早已被体温焐化,却凉得刺骨。二十里外的靖安郡,像一头蛰伏的猛兽,正等着他们踏入早已布好的陷阱。

夕阳的金辉洒在旷野上,周霆刚安排好士兵扎营,震天的马蹄声便如惊雷般滚来——整齐划一,步步铿锵,绝非他麾下京营可比。他提枪登高,瞳孔骤缩。

高坡之上,沈砚身披玄铁亮银甲,兽纹甲片在余晖中流转冷光,手中凤翅镏金镋斜指地面,镋身凤纹展翅欲飞,虽减重三成,却更显灵动霸气。他勒缰立马,目光如寒刃扫过周霆营寨,声音透过风传得清晰:“周老将军,十日奔波,麾下士兵怕是连握刀的力气都快没了吧?”

沈砚身后,苏凛、苏虎等六将一字排开,铠甲鲜明,杀气凛然:苏凛横刀“弧光”泛着幽蓝,秦风斩马刀寒芒毕露,苏虎兄弟的双斧映日刺眼,陆川长枪枪缨翻飞,李奎流星锤链动有声。高坡下,五万靖安军列成铁阵,前排精锐重铠持械,后排新兵虽铠甲稍轻,却个个昂首挺胸,精气神远超周霆那疲弱的京营——这新兵营的存在,周霆竟一无所知。

周霆脸色铁青,虎头亮银枪一挺:“沈砚逆贼,擅拥重兵,割据西南,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擒你回应天问罪!”

“替天行道?”沈砚嗤笑一声,凤翅镏金镋微微抬起,“老将军麾下三万京营,饿的饿、病的病,三日粮草减半,五日士兵逃亡,这样的军队,也配谈‘替天行道’?倒是皇帝,让你带着一群老弱来送命,这就是你效忠的君主?”

“休得妖言惑众!”周虎按捺不住,青龙偃月刀一扬,“我周家世代忠良,岂容你污蔑!有本事便真刀真枪比划,别耍嘴皮子!”

沈砚眼底闪过一丝锐光:“正有此意!战场之上,先斗将再论兵,免得说我以多欺少。老将军,你麾下谁敢先出战?”

周霆身旁,周豹扛着镔铁锤拍马而出,沉声道:“我来会会你麾下高手!”

“好!”李奎提着流星锤催马迎上,咧嘴一笑,“让你尝尝我的流星锤!”

镔铁锤与流星锤轰然相撞,重器交锋的巨响震得周围士兵耳膜发疼。周豹招式刚猛,铁锤每一次落下都带着风声;李奎则灵活异常,流星锤链动如蛇,时而缠绕时而砸击,两人斗得难解难分。二十回合后,李奎流星锤突然虚晃一招,擦着周豹的铁锤柄掠过,顺势勒马后退,大笑道:“痛快!你这锤子够劲,点到即止!”周豹勒马伫立,虽气息微喘,却毫发无损,暗自心惊对方的实力。

紧接着,周虎挺青龙偃月刀出战,迎战苏凛的横刀“弧光”;周熊持月牙戟上阵,对决苏雄的宣花斧;周凌云双斧翻飞,对阵苏虎的开山斧;周凌峰握透甲枪出击,与陆川的长枪缠斗;最后周凌玥甩动链剑,直面秦风的斩马刀。

每场对决都精彩纷呈,刀光剑影间尽显招式精妙——苏凛的横刀快如闪电,却总在触及周虎铠甲时巧妙收力;苏雄的宣花斧刚猛无匹,却始终避开周熊的要害;苏虎与周凌云双斧相撞,力道相当却同时收招;陆川的长枪与周凌峰的透甲枪缠战,枪尖相触间尽显默契;秦风的斩马刀被周凌玥的链剑缠住,轻轻一旋便顺势松开,两人勒马对视,均无损伤。

六场斗将下来,周家父子、小辈虽未落败,却个个心服口服——沈砚麾下猛将不仅武艺高强,更处处留手,显然毫无伤及他们性命之意。而周霆立于阵前,看着沈砚麾下整齐肃杀的军阵、猛将们的气度,再对比自己麾下饥寒交迫、士气低迷的京营,想起十日行程的艰难跋涉,以及皇帝派他们出征时的仓促与冷漠,心底坚守的忠君信念,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沈砚催马向前,凤翅镏金镋直指周霆,语气诚恳:“老将军,六场斗将,我麾下无人伤你家人分毫,这份诚意,你该看在眼里。你效忠的君主,让你带着老弱来送命;而我沈砚,惜你一门忠勇,不忍让你们血洒疆场。”他抬手示意,五万靖安军阵瞬间安静下来,“我在西南,士兵吃饱穿暖,百姓安居乐业,这样的地界,难道不比跟着昏君卖命强?”

周霆望着高坡下精神饱满的靖安军,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营中瑟瑟发抖的士兵,喉头滚动,握紧虎头亮银枪的手指,竟缓缓松开了几分。

夕阳下,沈砚的话语如重锤敲在周霆心头,可老将军猛地握紧虎头亮银枪,枪尖直指前方,声如洪钟:“沈砚休要多言!我周家世代受皇恩,岂会因一时困境便背主投敌?今日要么你我决一死战,要么我带军退回,再图后续!”

周虎、周豹等人立刻挺起兵刃,京营士兵虽疲弱,却也被这股气势带动,纷纷握紧武器。沈砚望着周霆眼中的决绝,眼底闪过一丝惋惜,随即凤翅镏金镋一压,朗声道:“好一个‘世代皇恩’!本世子敬你忠勇,今日便不逼你。”

他转头对苏凛等人下令:“传令下去,全军后撤十里,回靖安郡!”

“世子?”苏虎愣了愣,攥着开山斧的手松了松,“就这么撤了?”

“撤!”沈砚语气坚定,目光仍落在周霆身上,“周老将军一门英锐,若真死战,得不偿失。”说罢,他勒转马头,凤翅镏金镋斜背身后,玄铁亮银甲在余晖中划过一道冷光。

苏凛等人虽有疑惑,却依旧沉声领命:“遵令!”五万靖安军阵型丝毫不乱,如同潮水般缓缓后退,马蹄声渐远,最终消失在旷野尽头,只留下周霆和三万京营士兵僵立原地。

周霆望着靖安军撤退的方向,眉头紧锁——沈砚明明占尽优势,却主动撤兵,这举动让他心头疑窦丛生,却更坚定了“沈砚意在劝降,绝非真心开战”的判断,只是忠君之心仍未动摇,冷哼一声:“传令扎营,加强警戒,明日再做打算!”

另一边,靖安王府内,沈砚卸下战甲,将凤翅镏金镋递给侍从,落座后第一句话便问:“苏凛,今日斗将,你看周家众人如何?”

苏凛躬身回道:“周虎刀法刚猛,周豹锤法厚重,周熊戟术娴熟,三个小辈更是天赋异禀——周凌云双斧有万夫不当之勇,周凌峰枪法灵动,周凌玥的链剑更是别具一格,若能收服,必是我军虎将。”

“何止是虎将。”沈砚指尖敲击案几,眼中难掩赞赏,“周霆的枪法老辣,治军虽受限于京营疲弱,却仍能维持阵型,这份能力,放眼天下也少见。”

李奎挠了挠头:“世子,那老将军油盐不进,咱们何必客气?直接打过去不就完了?”

“蠢货!”沈砚瞪了他一眼,“周霆一门忠勇,硬打只会让他们死战到底,折损这般英锐,是西南的损失。”他站起身,望向窗外靖安郡的夜色,“皇帝昏庸,周霆不过是被忠君思想束缚,只要让他看清利弊,看清皇帝的真面目,他迟早会明白,跟着我,才能让他们的武艺有用武之地,让周家世代荣光延续。”

苏凛点头附和:“世子英明,今日撤兵,既显我军气度,也给了周家喘息之机,后续再派人渗透消息,晓以利害,劝降之事未必不可成。”

沈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传令下去,善待沿途流民,尤其是从应天府过来的,若有知晓周家情况的,好生安抚,多收集京营粮草短缺、皇帝猜忌将领的消息。另外,密切关注周营动向,切勿惊扰,本世子要让周霆亲眼看看,靖安郡的安稳,究竟比应天府强多少。”

灯火摇曳中,沈砚的爱才之心尽显无遗——他要的不是一场血流成河的胜利,而是将周家这股英锐力量,真正纳入麾下,共守西南。

靖安王府的书房内,烛火跳动,映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沈砚指尖划过周营的位置,嘴角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要让周霆心甘情愿归顺,光靠实力威慑不够,得戳中他的软肋——士兵的命、家人的安、武将的志。”

他转头对墨尘吩咐:“第一,暗送粮草。选京营最缺粮的时辰,派小队伪装成流民,将粮草悄悄放在周营外围,只留一张字条,写‘靖安郡军民同源,不忍见将士挨饿’,切记不要暴露身份,也不要邀功。”

“第二,传讯攻心。让暗影卫收集两桩事:一是皇帝派周霆出征后,不仅没补发粮草,反而克扣了周家在应天府的俸禄,连女眷的生活都难以维持;二是当年黔南关之战,周霆多次求援,皇帝却听信谗言,迟迟不派援军,导致周凌玥的父亲——也就是周霆已故的儿子周彪战死沙场,如今周凌玥全靠祖父和叔父们照拂。把这些消息做成匿名信,悄悄送到周营,让周霆的儿子们、甚至士兵们都看到。”

墨尘躬身领命:“属下明白,这两桩事最能戳破皇帝的‘皇恩’假象,尤其周彪战死、周凌玥幼年丧父一事,是周霆最痛的软肋。”

沈砚又看向苏凛:“你去安排,让靖安军的新兵营在周营视线范围内操练,不用喊杀,就练阵型、练武艺,再让炊事营多做些热食,香气飘到周营去——让他们亲眼看看,同样是士兵,在靖安郡能吃饱穿暖,能有像样的训练,而不是在京营里忍饥挨饿、苟延残喘。”

“第三,针对小辈。”沈砚指尖点在舆图上的一处庄园,“那处‘静心园’收拾出来,备好上好的兵器——给周凌云铸一对新斧,给周凌峰打一杆更趁手的透甲枪,给周凌玥量身做一套轻便的劲装和链剑配件。再让账房准备好丰厚的饷银,不是给周霆的,是给周家每个小辈的‘练武津贴’,让他们知道,在我这里,少年英锐能得到重视,能有更好的发展。”

苏凛挑眉:“世子是想让小辈们先动心,再影响周霆?”

“正是。”沈砚点头,眼中满是爱才之意,“周霆忠君,但更疼家人。他痛失爱子周彪,只剩周凌玥这一个孙女承续其脉,定然不愿看着孙女跟着自己忍饥挨饿、甚至战死沙场;看着儿子们空有武力却无粮草支援,孙辈们天赋异禀却没条件施展,心里的天平迟早会倾斜。”

最后,他看向秦风:“你去选几个从黔南关退下来的老兵,让他们装作流民,混进周营附近,偶尔和京营士兵闲聊,讲讲靖安郡的好——百姓能种地,士兵能养家,将领能施展抱负,再不经意提起‘沈世子从不猜忌下属,只要有本事,就能身居高位’。”

“这一系列下来,周霆就算再固执,也会明白:他效忠的是昏君,而我能给他们全家——包括三万京营士兵——一条活路,一份尊严。”沈砚合上舆图,语气笃定,“我要的不是逼降,是让他带着全家,心甘情愿地来归顺,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对自己、对家人、对士兵最好的选择。”

烛火映照下,沈砚的谋划环环相扣,既精准戳中周霆痛失爱子、珍视孙女的家族隐痛,又尽显对周家英锐的珍视,每一步都在为“心甘情愿归顺”铺路。

靖安王府书房内,烛火忽明忽暗,沈砚摩挲着凤翅镏金镋的镋柄,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凝重:“墨尘,还有最关键的一桩——周家远在应天府的女眷。”

墨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世子是担心,若周霆归顺,皇帝定会迁怒于他的家眷?”

“正是。”沈砚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周霆忠君,可他更清楚皇帝的狠辣。当年周彪战死,皇帝连一丝抚恤都吝啬,如今若周霆叛降,皇帝定会拿他的夫人、儿媳、孙辈女眷出气,抄家问罪是轻,怕是连性命都难保。这一点,是周霆最不敢赌的,也是我们必须帮他解决的后顾之忧。”

他抬手在舆图上圈出应天府的位置,沉声道:“你立刻调派暗影卫精锐,乔装潜入应天府,找到周家府邸,悄悄保护起来。再联系我安插在应天府的暗线,备好车马和通关文书,一旦周霆松口归顺,连夜将周家女眷转移出应天府,一路护送到西南——沿途关卡若有阻拦,直接动用暗线力量,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她们平安抵达靖安郡。”

“属下明白!”墨尘躬身领命,“暗影卫已在应天府布有眼线,三日之内便可完成部署,绝不会让周家女眷出事。”

沈砚这才舒展眉头,看向苏凛等人:“我们要让周霆知道,归顺我沈砚,不仅能让他和麾下士兵活下去,能让小辈们有出路,更能护得他全家上下,包括远在应天府的女眷,万无一失。皇帝给不了他的安稳,我能给;皇帝要夺走的家人性命,我能保。”

与此同时,周营之中,夜色渐深。周霆正对着一盏残灯出神,营外忽然传来士兵的低呼声,周虎匆匆走进帐内,手中捏着几张匿名信和一袋干粮:“爹,你看!刚才营外不知是谁放的粮草和这些信,上面写的……”

周霆接过信,借着灯光细看,当看到“皇帝克扣周家俸禄,女眷生活难以为继”“黔南关之战,皇帝拒发援军,致周彪战死”时,手指猛地攥紧,信纸被揉出褶皱,眼眶瞬间泛红——周彪战死的伤痛,他从未忘记,可他没想到,皇帝连战死之子的家眷都如此刻薄。

“还有这个……”周虎递过另一张信,上面隐约提道“沈世子已暗中部署,护应天府周家女眷周全”。

周霆瞳孔骤缩,猛地抬头看向靖安郡的方向,心头巨震——沈砚竟然连他远在应天府的家眷都考虑到了?这等周全,这等诚意,是他效忠多年的皇帝从未有过的。

帐外,周凌玥正和周凌云、周凌峰凑在一起,望着不远处靖安军营地飘来的饭菜香气,听着那边传来的整齐操练声,周凌玥指尖摩挲着链剑,轻声道:“你们看,他们的士兵好像每天都能吃饱饭,还有像样的兵器……”

周凌云攥了攥腰间的旧斧,眼神复杂:“沈砚麾下猛将如云,还能对我们处处留手,现在又……”

周霆听着帐外小辈们的低语,再看着手中的信,想起十日行程的艰难,想起皇帝的冷漠,想起儿子周彪的战死,想起远在应天府的妻儿儿媳,心底坚守多年的忠君信念,终于轰然裂开一道巨大的缺口。

他缓缓松开拳头,信纸飘落,残灯的光晕映着他布满皱纹的脸,眸中满是挣扎,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动摇——或许,沈砚说的是对的,他效忠的,从来都不是值得的人。

次日清晨,天刚泛白,周营士兵正啃着硌牙的麦饼、嚼着苦涩草根,忽然闻见一阵从未有过的香气飘来——醇厚中带着清甜,还夹杂着酥脆的焦香,勾得人腹中咕咕作响。

只见一队靖安郡士兵推着马车走来,车上摆满热气腾腾的器物:粗瓷碗里盛着乳白浓稠的液体,表面浮着细密泡沫;竹篮里码着金黄长条,外皮炸得蓬松起酥;还有白胖的褶纹团子,捏起来软乎乎的,隐约能看见里面的馅料;竹盘里卧着圆润的黄壳蛋,旁边小碟里是切得整齐的翠色咸菜,色泽鲜亮。

“奉沈世子之命,给周老将军和各位将士送早餐,人人有份!”为首的人笑着分发,语气恭敬无半分敌意。

士兵们瞬间炸了锅,围在马车旁探头探脑,满脸茫然:“这是啥?从没见过啊!”“那黄条条看着像油炸的,却比油饼蓬松多了!”“那白团子软乎乎的,里面包的是肉吗?”

有胆大的士兵接过碗碟,先凑到鼻尖闻了闻,顿时眼睛发亮:“香!太香了!”试探着喝了口乳白液体,醇厚的豆香在舌尖散开,带着微甜,比寡淡的米汤好喝百倍;咬一口金黄长条,外皮酥脆掉渣,内里松软,越嚼越香;掰开白团子,韭菜鸡蛋的鲜香溢出,软嫩可口;剥开黄壳蛋,溏心蛋黄流出来,满口鲜香;就一口咸菜,清爽解腻,瞬间打开食欲。

“好吃!这辈子从没吃过这么香的早饭!”士兵们狼吞虎咽起来,有的三口两口吃完,还舔着碗底,眼神巴巴地望着马车;有的捧着碗蹲在地上,边吃边抹眼泪:“这十日来,第一次吃上热乎又香的东西……沈世子竟给我们这些败兵送这么好的吃食……”

周霆的营帐外,士兵端着精致食盒进来,里面的食物与外面无异,只是摆得更规整。周家人闻讯聚拢过来,个个眼神好奇又警惕。

周虎盯着食盒里的东西,虬髯抖动:“这沈砚搞什么鬼?这些奇奇怪怪的吃食,能吃吗?”说着伸手去捏金黄长条,指尖触到温热的外皮,忍不住咬了一大口,酥脆的口感让他眼睛一瞪,随即大嚼起来:“娘的!好吃!比咱带的肉干还香!”

周豹捧着白团子,憨厚的脸上满是惊奇,小心翼翼咬了一口,软嫩的口感让他咧嘴笑:“这团子真软,里面的菜也香!俺家娃要是能吃上这一口,肯定高兴!”

周熊拿着黄壳蛋,轻轻敲开,溏心蛋黄流出来,他愣了愣,尝了一口,温润的口感让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这等精细的吃食,连应天府的周家都很少见。

周凌云抓起一根金黄长条,咔嚓一声咬断,酥脆的声响引得周凌峰侧目,少年郎吃得满嘴香,含糊道:“太好吃了!比祖父给的虎头酥还香!咱京营里从来没有过这东西!”

周凌峰拿起乳白液体喝了一口,豆香在口中弥漫,他忍不住多喝了几口,看向周凌玥:“你也尝尝,这个很特别。”

周凌玥捏起一小块咸菜,放进嘴里,清爽的咸味让她眼睛一亮,又掰了半个白团子,小口咬着,软嫩的口感让她嘴角不自觉上扬:“这吃食好精致,比家里厨娘做的还好吃……”

周霆站在一旁,看着家人狼吞虎咽的模样,又望向营中士兵满脸满足的神情,心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拿起那碗乳白液体,喝了一口,醇厚的香气漫进喉咙,温热的触感顺着食道暖到心底——沈砚不仅能给士兵饱饭,还能拿出这等从未见过的精致吃食,这份细致与诚意,是吝啬粮草、苛待家眷的皇帝永远给不了的。

他放下碗,看着食盒里的食物,又想起昨夜信中关于家眷的承诺,想起十日来的饥寒交迫,想起儿子周彪的战死,所有的坚守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周霆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却带着决绝:“备马!周虎、周豹、周熊,随我去靖安王府——见沈砚!”

阳光彻底穿透云层,洒在营中,士兵们捧着碗碟的手顿了顿,纷纷看向周霆的方向,眼底满是期盼。他们知道,老将军这一去,或许将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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