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这世上少了一个为人奴仆的云清寒,多了一个司乡,也少了一个没有姓氏的狗儿,多了一个有姐姐的司恒。
这茫茫人海里的这点小事没有人会注意,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料峭春寒当中两个穿着单薄的小孩在学习着走路和礼仪。
更不会注意到二月里慈安药铺来过一个新剃了头穿着破旧到洗得发白的瘦弱小男孩寻过李桃花。
“对,要这样走,姐姐你不要那么扭扭捏捏的,看起来都不像个男人。”狗儿在一旁指挥着走路奇奇怪怪的司乡,还不忘回头和他爷爷吐槽,“好好的一个姐姐,非得要做个男人。”
“学又学不会,装又装不像。”
“哎呀,姐姐,步子跨大点儿。”司恒比较着急,“你说你,都几天了,还没学会。哎呀,算了,你汗都下来了,歇会儿吧。”
司乡一口白牙都要咬碎了,再走一圈。
有心想再走两圈,只是也清楚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了,便也不再倔强,往火边走去,一边问,“咱们的柴还能烧多久,我看这雨已经下了好些天了,也不知还会不会停。”
司恒望了望天上,他其实也不知道,“不知道,只怕不会停,这两天路上已经有逃荒的人了, 我们的山洞只怕也要来人抢了。”
前年的收成不好,去年也同样不好,已经有些人去逃荒了。
逃荒的人一多,就会有人往外走,有些不愿意走的就会加入本地的乞丐里,他们这样老弱病残的地盘是最好抢夺的。
老木头算着日子,他看了看司乡,问,“你能走吗?”
这是要叫他们尽快走的意思了,他也怕流民一多到时候发生混乱,到时候更走不了。
司乡明白这个意思,她咬牙应下来,“能走,就是走不快,我还有点钱,这几天我们去大路上等着,看看有没有马车能顺便带我们去长沙,到了那边我们再想办法坐火车或船去上海。”
得益于在沈家书房的日子,云清寒摸出了这时候大概的交通情况。
虽然现在已经有火车了,但是粤汉铁路还未修建完毕没办法从这边直接走,沪宁铁路倒是通车了,但费用也不是他们能负担得起的。
更关键的地方在于司乡只是云清寒自己改的名字,在官府的户籍册子上是不存在的。
她难处便在身份不好见光,若用云清寒这个名字,一旦被查就是逃奴,现在的司乡就是黑户,没有路引,一旦被人注意就是麻烦不断。
个头也不高,又是瘦弱苍白,怎么看都是好欺负的样子。
“姐姐,你的水煮好了,还要用来洗脸吗?”司恒把小小铁锅里的水小心端过来,对于司乡的行为不理解,明明吃药都舍不得,偏偏还要花钱买这种药来泡水洗脸。
司乡用粗布把水浸湿了敷在脸上,这已经是坚持这个习惯的好几天以后了,她的肤色已经由原来的白皙变得黄了起来。
“木爷爷,您看我现在和以前有几分像?”司乡照过水,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
老木头都不用看,只说,“只怕你亲爹亲娘来了也认不出来。”
一个女孩子,没胸没屁股就算了,还剃头给自己弄了个光亮亮的脑门儿,现在脸也黄了,活脱脱就是一个男人。
“司乡啊,你这外面确实是看不出来,但是芯子里是什么你千万不能忘了,不然只怕你要吃大亏。”老木头知道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有多难,“当初我们把你带回来也是为了让你给狗儿当媳妇的。”
不管是乞丐堆里还是男人堆里,只要混进了一个女人,那就立刻是目标。
司乡心里有数,这也是她一定要剃头的原因,做男人更安全方便。
“这个给你。”老木头递给她一个手指来长的木头,“把它放裤子里面去。”
司乡一脸懵逼,没听懂话里的暗示。
“哎呀,就是姐姐,你没见过男人啊?就是男人都有的那东西啊。”司恒脸红了,说话也磕磕绊绊的,“你要去男人堆里混,总得有点男人的东西才行。”
懵逼的女子这下明白了,但是,她也不能无中生有啊,而且她也没见过那东西到底什么样,她也装不出来。
“你们去里面吧,司恒,你给你姐姐看一眼男人那东西到底什么样。”老木头大手一挥就这么安排了,“司乡啊,别不好意思,男人也就那么回事儿,你见过了以后再见的时候就不会慌了。何况他还小都不能算个男人。”
男人之间袒胸露背的多了,澡堂子里光屁屁的更多,她要做男人,就不能不习惯这点,只有她见过一些东西才不会在以后见到的时候惊慌。
老木头的安排让司乡意外,也让司恒羞涩得不行,只是话还是要听。
没多久,两人又从山洞里出来,就是两人的脸都跟熟透了的虾子一样。
“行了,你也算是见过世面了。”老木头颇为自得的点头,他看着司恒叮嘱起来,“你一定要记住,以后任何时候都不能再叫姐姐,要叫哥哥。”
“这点一定不能忘记。”
“司恒你年纪虽然小,但你吃过生活的苦。”老木头把人看得透彻,“司乡太心软了,她身上没有狠劲儿,以后杀人放火这种事情就你来吧。”
司恒猛点小脑瓜儿,“爷爷我记住了。”他脸红红的,小声嘀咕,“我不清白了。”
“你个小男孩家家的要个屁清白啊。好了,我也没什么要交待的,明天一早你们就走吧。”老木头站起来往外走,“我去乱葬岗看看能不能捡些东西回来。”
是夜,星斗满天,预示着第二天是个好天气。
司乡昏沉的睡去,天微亮时被司恒叫醒。
“姐姐,起火了。”司恒着急忙慌的把人拉出去,看着他之前存下的柴火已经全部被堆在门口烧了起来,急得跺脚,“怎么起火了,爷爷去哪儿了?”他没见到老木头,大叫了几声,“爷爷、爷爷?”
“别叫了。”司乡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是不让他们做恋巢之鸟了。
“爷爷应该已经一个人走了,我们找不到的,我们也走吧。”司乡返身回去拿了昨夜已经收拾好的微薄的家当,“你与木爷爷缘分已尽,只怕此生不会再相见了。”
旧的缘分结束意味着新的缘分的开始,两个年幼的人该开始自己的行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