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把最后半截油条塞进嘴里，油汁顺着下巴往下滴，他使劲一抹，指着前面的水泽：“这东北方向咋尽是水？走三步踩一脚泥，早知道在逆性坡换双胶鞋了，这布鞋算是废了。”
“废了就扔，”苏清颜把一小瓶“正引露”扔给他，“自己擦擦鞋，这玩意儿能去泥，比刷子管用。”
宋悦薇的全息屏一直亮着，屏幕上往东北的光点像个被水泡过的萤火虫，忽明忽暗，“快到了，”她指着前面的水泽，“这地方叫‘错引泽’，看着雾蒙蒙的，能量场里全是‘错引粒子’，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估计是‘指引’出了问题。”
“指引出问题？”赵虎拧开正引露的盖子，往鞋上倒了点，用树枝蹭了蹭，泥果然掉了不少，“意思是路牌指反了，还是地图画倒了？”
刘子洋握紧青铜徽章，徽章表面黏糊糊的，像是沾了胶水，“比那更糟。路牌指反了顶多绕点路，就怕你把仇人当亲人，把陷阱当宝藏，连‘方向’都摸错了，这辈子就白活了。”
他们刚走到错引泽的泽边，就见个穿灰布褂的老头蹲在水边，对着条水蛇哭，“儿啊，你咋变成这样了？昨天还跟我唠嗑呢，今天就长鳞了，是不是爹哪里对不住你？”
“他对着蛇喊儿？”赵虎指着老头手里的蛇，三角脑袋，吐着信子，看着就有毒，“这比逆性坡的对着火堆喊冷邪门，这是眼神出问题了？”
老头突然把蛇往怀里揣，“儿啊别怕，爹带你回家，给你做红烧肉。”蛇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差点咬到他手，他还乐呵呵的，看得赵虎一哆嗦。
“他把蛇当儿子了？”苏清颜皱眉，“这不是眼花，是心里的‘指引’彻底歪了，把危险当成了亲近，比逆性坡的逆性粉更离谱，这是‘引’被错了。”
宋悦薇赶紧调出全息屏，屏幕上的老头和蛇之间有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线连着，线上还沾着不少黑色的小点，像沾了泥的蛛丝，旁边标着“指引错乱”、“情感错附”。“看见没？他的情感被这根‘错引丝’牵到蛇身上了，就像把风筝线绑在了石头上，飞错了方向，不是看错，是打心底里认。”她指着泽里的芦苇荡，“你看那芦苇荡里的人，正往沼泽里走，嘴里喊着‘回家喽’，脚下的泥都快没过膝盖了，估计也是被这玩意儿害的。”
刘子洋往泽里走，果然见个媳妇蹲在草丛里，对着只蝎子梳头，“相公你看，这新发型好看不？”蝎子的尾巴翘得老高，她却一点不怕；树底下，一个小孩正把压岁钱往乞丐碗里塞，“爷爷快拿着，买糖吃，我娘说给坏人钱会有好报。”
“整个泽的人都被引错路了？”赵虎看得直咧嘴，“这比错引泽的属性逆反还邪门，属性反了顶多自己难受，这是往死路上奔，还乐呵呵的。”
苏清颜掏出小陶瓮，里面装的是新调的“正引露”——用薄荷、艾草和晨露熬的，据说能冲断错引丝，“试试这个，看能不能把他的指引正过来。”
她往那个抱蛇的老头身上倒了点，淡绿色的液体沾在他衣服上，老头打了个激灵，低头一看怀里的蛇，吓得“嗷”一声扔出去老远，“我的娘！是蛇！咋会有蛇？”
“成了！”苏清颜眼睛一亮，又往那个给蝎子梳头的媳妇身上倒了点，媳妇盯着蝎子看了半天，突然尖叫一声：“妈呀！蝎子！”手忙脚乱地往后爬。
“这正引露比顺性露还管用！”赵虎高兴了，“清颜你这手艺真是神了，啥引错了都能正过来，以后开个‘正引堂’，保准比算命的挣钱，专治各种走歪路的。”
“少贫嘴，”苏清颜白了他一眼，“这玩意儿只能暂时冲断错引丝，跟用开水浇蜘蛛网似的，过会儿还能粘上新的，得找到错引丝的源头，把那破玩意儿烧了才行。”
他们走到泽中心的土台子上，看见个穿黑袍的人背对着他们，站在个竹筐前，手里拿着个纺车，正纺着亮晶晶的丝线，丝线一纺出来就飘向四周，像撒网似的，沾到谁身上，谁就开始往错的地方走。
“又是熵组织的杂碎！”赵虎举着激光切割器就冲过去，“把人往火坑里引，你他妈安的什么心！”
黑袍人慢慢转过身，兜帽下的脸像张被水泡过的纸，皱巴巴的，眼睛里没有瞳仁，只有两根细细的丝线在转，“来得挺快啊，时序坪的时间乱了，回环滩的路绕了，叠影峪的影子活了，回声谷的石头吵了，幻质墟的真假混了，牵妄镇的牵挂错了，蚀形窟的形态融了，逆性坡的属性反了，现在轮到错引泽的指引偏了，你们觉得，哪个最让人绝望？”
“绝望你妈个头！”赵虎没等他说完就骂，“把蛇当儿子，把沼泽当家，你这是想把所有人都害死！”
黑袍人冷笑一声，纺车转得更快了，“害死？这叫‘解放’！你们所谓的‘对’和‘错’，不过是前人定的规矩，凭啥要照着走？蛇咋就不能当儿子？沼泽咋就不能当家？错引丝就是要打破这规矩，让你们想去哪就去哪，想认谁就认谁，不用被‘应该’捆着，多自由？”
他指着那个差点走进沼泽的人：“你看他，刚才多开心，觉得自己在回家，这种‘自由’的滋味，比被你们所谓的‘正确’舒服多了，对吧？”
那人确实不挣扎了，甚至哼起了小曲，一步一步往沼泽深处挪，泥水都快没过腰了。
“你看，他自己都乐意，”黑袍人笑得更得意，“人啊，最贱，被规矩捆久了，偶尔放纵一次，哪怕是错的，也觉得舒坦，错引丝就是给你们这个机会，让你们尝尝‘错’的甜头。”
一个小孩被错引丝沾到，伸手去抓燃烧的火把，“这小红花真好看！”他娘吓得魂都没了，冲过去把他拉开，小孩还哭闹：“我要小红花！你不给我就是坏娘！”
“我让你给甜头！”刘子洋举着青铜徽章冲过去，红光像潮水似的涌向黑袍人，“你的错引丝对我没用！”
红光罩住黑袍人，他纺出来的丝线纷纷断裂，像被烧断的头发，“不——”他惨叫一声，把纺车往刘子洋身上推，刘子洋侧身躲开，纺车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的丝线一碰到泥就变成了普通的棉线。
随着纺车破碎，泽里的错引丝像被风吹散的柳絮，纷纷消失了。那个差点走进沼泽的人突然清醒过来，看着没过腰的泥水，吓得脸都白了：“我咋会在这儿？我家在那边啊！”；给蝎子梳头的媳妇连滚带爬地远离蝎子，还在拍胸口：“吓死我了，刚才咋会跟蝎子较劲？”；抓火把的小孩也不哭了，指着火把说：“娘，这东西会烧手，不好玩。”
“这就……好了？”赵虎举着激光切割器，还心有余悸，“刚才那丝飘过来的时候，我居然觉得那沼泽里有烤全羊，差点就跳下去了，现在想起来后背还冒冷汗。”
“错引丝最歹毒的地方就在这，”宋悦薇调出全息屏，屏幕上的错引粒子正在消散，“它不强迫你走，是让你‘想去’，让你觉得错的地方有好事等着，这种自己骗自己往火坑里跳的滋味，比被人推着还难受。”
村民们慢慢回过神，互相看着，有的在庆幸，有的在后怕，那个抱过蛇的老头被儿子扶着，还在念叨：“真邪门，刚才咋就觉得那蛇亲呢，现在想想都起鸡皮疙瘩。”阳光照在错引泽上，雾气慢慢散了，水面露出了本来的样子，哪里是路，哪里是坑，看得清清楚楚。
刘子洋知道，错引泽的事还没完，村民们可能得好几天才能缓过来，说不定有人半夜起来想往沼泽里走，又突然惊醒，但只要错引丝没了，正引露还有效，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至于熵组织还会玩啥新花样，去了就知道了。路还长，日子还得过，仗还得打，急也没用。
赵虎从包里掏出块干硬的饼，使劲咬了一口，差点硌掉牙：“走了走了，再晚天黑透了，往哪边走？”
“先往东南吧，”宋悦薇指着屏幕，“东南那个光点最亮，离得最近，估摸着走四个时辰能到。”
“东南就东南，”赵虎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不管是啥幺蛾子，来了就干，老子今天状态好，能打十个，就是这饼太硬，硌得牙疼。”
“谁让你在逆性坡不多买两串油条，”苏清颜白了他一眼，“现在知道饿了？活该。”
“我哪知道这破泽里连个卖吃的都没有，”赵虎嘟囔着，“早知道带俩馒头了，比这破饼强。”
刘子洋没理他们斗嘴，回头望了一眼错引泽。夕阳把水面染成了金红色，芦苇荡在风里摇摇晃晃，偶尔有鸟从水面掠过，留下一圈圈涟漪，总算有了点平静的样子。
他知道，他们走了之后，泽里的人可能还会念叨那些被错引的事，但只要日子照过，船照划，总会明白啥是对啥是错的。
墨宝驴不知从哪儿叼了根水草，正蹲在路边嚼，被赵虎一把抢过去，扔得老远：“吃这破草有啥意思，等会儿到了地方，给你买俩烧饼。”
驴“昂”了一声，像是听懂了，颠颠地跟在后面，蹄子踩在泥地上，发出“咕叽咕叽”的响声。
宋悦薇的全息屏上，东南方向的光点一直亮着，像颗挂在天边的星星。
“东南边是啥地方？”赵虎一边走一边问，“不会又是啥带‘错’带‘引’的吧？”
“谁知道呢，”刘子洋说，“反正都差不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呗。”
“拆招也行，”赵虎说，“最好拆完能有口热汤喝，别老是啃干粮，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你就知道吃，”苏清颜说，“等会儿到了地方，要是有饭馆，让你喝个够，撑死你。”
“撑死也值，”赵虎嘿嘿笑，“做人就得对自己好点，不然哪天被熵组织的人弄死了，都没尝过热汤的滋味，多亏。”
刘子洋笑了笑，加快了脚步。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错引泽带来的阴冷。他知道，不管前面是啥，只要他们几个还在一起，手里有青铜徽章，兜里有苏清颜的药，就没啥好怕的。
赵虎突然“哎哟”一声，停下脚步，“我刚才是不是踩进深泥里了？脚脖子咋这么疼。”
苏清颜白了他一眼，蹲下来看了看，“你踩到块石头，咋咋呼呼的，再磨蹭，天黑前到不了地方，咱就得睡野地，喂蚊子。”
赵虎赶紧把脚抽出来，果然是块石头，“妈的，这破地方，石头都长得跟泥坑似的，故意坑人。”
他们继续往前走，影子在身后拉得老长，像一条蜿蜒的路，通向未知的远方。宋悦薇的全息屏突然闪了一下，东南方向的光点旁边多出几个小光点，像是在围着它转圈。
“这信号有点怪，”宋悦薇皱着眉，“像是有好几个东西在那儿，不知道是啥。”
“管它是啥，”赵虎说，“来了就知道了，反正咱啥场面没见过，多几个少几个都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刘子洋点点头，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他知道，不管前面有多少东西等着，他们都得去看看，这是他们的路，躲不掉，也不想躲。
赵虎突然停下，摸了摸肚子，“哎？我刚才是不是没吃饱？咋又饿了？”
苏清颜翻了个白眼，“你吃了半块硬饼，还抢了驴一根水草，饿个屁，是刚才走路走多了，消耗大，忍忍吧，到地方再说。”
“忍不住，”赵虎四处张望，看见前面有个卖豆腐脑的摊子，眼睛一亮，“有豆腐脑！我去买两碗！”
刘子洋摇摇头，笑着跟了上去。墨宝驴也赶紧跟上，估计是想蹭点豆腐脑喝。
路还长着呢，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累了就歇，怕啥？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他们几个虽然不算太高，但加起来也够够的了。
赵虎买了两碗豆腐脑，递给刘子洋一碗，自己端着一碗大口喝起来，“这豆腐脑真香，加了辣椒油，够味儿。”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苏清颜说，“别洒一身。”
“洒了也值，”赵虎含糊不清地说，“这可是热乎的，比啥都强。”
刘子洋喝了一口豆腐脑，辣辣的，暖暖的，从嘴里一直暖到肚子里。他看着前面的路，虽然弯弯曲曲，但一直向前延伸，就像他们的日子，虽然麻烦不断，但总能一天天过下去。
至于东南边的光点是啥，那些围着它的小光点又是啥，去了就知道了。急啥？日子还长着呢。
宋悦薇的全息屏上，东南方向的光点越来越亮，那些小光点也越来越清晰，像是一颗颗小星星，围着月亮转。
“快到了，”宋悦薇说，“估计还有一个时辰就能到。”
“太好了，”赵虎说，“到了地方，先找个饭馆，点几个硬菜，好好搓一顿，犒劳犒劳自己。”
“就知道吃，”苏清颜说，“说不定到了地方，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就得开打。”
“开打也得先吃饭，”赵虎说，“吃饱了才有力气打，饿着肚子咋跟人干架？”
刘子洋没说话，只是看着前面的路，脚步坚定。他知道，不管等待他们的是饭馆还是战斗，他们都得去面对，这就是他们的生活，吵吵闹闹，打打杀杀，但也有热乎的豆腐脑，有身边的伙伴，挺好。
夕阳慢慢落下，天空开始出现星星，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更长，一步一步，朝着东南方向走去，没有回头，也没有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