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洋把青铜徽章别回腰上时,指腹还能摸到刚才跟那矮子较劲时蹭出的细痕。赵虎正拽着墨宝驴的缰绳往河边走,驴蹄子在沙地上拖出两道歪歪扭扭的印子,\"我说这破驴是不是故意的?走三步歇两步,再磨蹭会儿天黑前都找不着歇脚的地方\"。
\"你跟一头驴较什么劲\",苏清颜把装纳新露的陶罐往背包里塞得更紧些,\"刚在集思集折腾大半天,它也累了\"。
宋悦薇的全息屏突然\"滋啦\"响了一声,原本显示集思集数据的界面突然被一片乱码覆盖,紧接着弹出一行闪烁的绿字:\"声波异常区域,距离当前位置七公里\"。她抬手敲了敲屏幕边缘,\"怪事,这地方的信号跟被什么东西啃过似的,断断续续的\"。
刘子洋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夕阳把天边的云烧得通红,远处能看见一片灰蒙蒙的滩涂,像是被谁泼了桶脏水,\"先往那边走,总不能在荒地里过夜\"。
赵虎从背包里翻出块干硬的饼子,掰了一半塞给墨宝驴,剩下的往嘴里塞,嚼得腮帮子鼓鼓的,\"我说熵组织是不是跟咱杠上了?刚弄散那闭塞雾,这又冒出来个声波异常,他们属老鼠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他们怕不是想把整个地界都搅得鸡犬不宁\",苏清颜弯腰掬了捧河水洗手,指尖刚碰到水面就皱起眉,\"这水怎么是温的?\"
刘子洋也蹲下身试了试,河水确实带着股不自然的暖意,像晒过一整天的棉被,\"往前走看看,说不定有活水源头\"。
七公里的路走了快两个钟头,等他们踩着滩涂地的软泥靠近那片灰蒙蒙的区域时,天已经擦黑了。赵虎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前面的几间茅草屋,\"那有人家?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确实静得诡异。往常走到村子附近,总能听见狗叫、人喊,再不济也有柴火噼啪声,可这地方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连风吹过芦苇荡的声音都透着股闷劲儿,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
宋悦薇的全息屏突然亮得刺眼,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波纹线,全是平的,连一丝起伏都没有。\"不对劲\",她声音压得很低,\"正常情况下,有人的地方肯定有语言声波,可这儿......一点儿都测不到,跟个死域似的\"。
赵虎把激光切割器攥在手里,\"该不会是熵组织弄出来的新花样?上次是不让看,这次是不让说?\"
\"先别声张\",刘子洋示意大家放慢脚步,\"找个人问问\"。
茅草屋的门大多关着,只有最东头那间虚掩着,门轴\"吱呀\"响了一声,从里面探出个脑袋。是个约莫五十来岁的汉子,脸上沟壑纵横,手里攥着个破渔网,看见他们时眼睛猛地瞪圆了,嘴动了半天,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抬手朝他们使劲摆手,像是在赶瘟神。
\"大叔,我们路过,想借个地方歇歇脚\",赵虎嗓门大,一开口就显得格外突兀。
那汉子吓得一哆嗦,赶紧把脑袋缩回去,\"砰\"地一声把门撞上了。刘子洋注意到,他关门时手腕上好像缠着什么东西,黑乎乎的,贴在皮肤上,看着像层硬壳。
\"这啥意思?不欢迎啊?\"赵虎挠挠头,\"就算不待见外人,也不至于连句话都不说吧\"。
苏清颜突然指着旁边一间屋的窗户,\"你们看那窗台\"。窗台上摆着个豁口的粗瓷碗,碗里插着几根干枯的草,草茎上缠着跟刚才那汉子手腕上一样的黑壳,像是被什么东西分泌的黏液裹住了,硬邦邦的。
\"这玩意儿看着眼熟\",宋悦薇调出全息屏里的资料库,快速翻找着,\"之前在熵组织的零碎资料里见过类似的描述,叫'缄默藤',说是能分泌一种抑制声带的物质\"。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回头一看,是个背着竹篓的老太太,篓子里装着半筐蛤蜊,正往屋里走。她看见刘子洋他们,脚步顿了顿,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刘子洋赶紧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缓和,\"老人家,我们没有恶意,就是想问问,这地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抬起布满皱纹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远处滩涂深处,然后使劲摇头,眼眶慢慢红了。她从竹篓里拿出个小石子,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划了两个字:别问。
\"这就奇了怪了\",赵虎蹲在地上看那两个字,\"不让说话还不让问?熵组织到底在这儿搞了什么鬼\"。
宋悦薇的全息屏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蜂鸣,屏幕上的波纹线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有高频声波正在靠近,来源......西北方向,距离三百米\"。
刘子洋迅速把青铜徽章握在手里,徽章表面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赵虎也把激光切割器举了起来,\"来了?正好,省得咱瞎猜\"。
等了半天,却没见着人影,只听见一阵奇怪的\"沙沙\"声,像是很多东西在地上爬。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滩涂边缘的芦苇丛里,钻出一群巴掌大的虫子,通体漆黑,外壳油亮,脑袋上长着两根细长的触须,正一扭一扭地往这边爬。
\"这是啥玩意儿?甲虫?\"赵虎皱着眉,\"看着也不像能发出高频声波的样子啊\"。
宋悦薇脸色突然变了,\"不对,这不是普通的虫子,是'缄默藤'的幼虫!它们的触须能释放抑制声波的信号\"。
话音刚落,那些虫子突然停下了,触须一起朝刘子洋他们的方向竖了起来。刘子洋顿时觉得喉咙里像卡了团棉花,想说句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连呼吸都变得费劲起来。
\"靠!这玩意儿还能远程攻击?\"赵虎也发现不对劲了,使劲咳嗽了两声,脸憋得通红。
苏清颜反应快,赶紧从背包里掏出纳新露,拧开盖子往空中撒了一把。亮晶晶的露水滴在那些虫子身上,顿时冒出白烟,虫子们\"吱吱\"叫着,触须蔫了下去,开始往回爬。
喉咙里的阻塞感一下子消失了,赵虎使劲咽了口唾沫,\"我去,差点成哑巴了!这熵组织是跟声音杠上了?上回弄个闭塞雾不让听,这回直接不让说了?\"
\"不止不让说\",刘子洋盯着那些虫子消失的芦苇丛,\"刚才那老太太指的方向,应该就是缄默藤的源头。熵组织想让这儿彻底变成个哑巴地界\"。
正说着,刚才那间关着门的屋子突然开了道缝,刚才那个汉子探出头,朝他们做了个跟老太太类似的手势,指了指滩涂深处,又指了指天上的月亮,然后飞快地把门关上了。
\"他是说,等月亮出来再去?\"苏清颜猜测着。
\"管他啥意思,先找个地方落脚\",赵虎往旁边一间看起来没人住的破屋走,\"这破地方邪乎得很,天黑前得找个能遮风的地儿\"。
破屋的门没锁,一推就开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墙角堆着些干草,地上散落着几个陶罐,罐口都用布封着。赵虎踢了踢旁边的木桌,\"还行,能凑合一晚\"。
宋悦薇把全息屏支在桌上,开始扫描周围的环境,\"这地方叫噤声滩,以前是个靠打渔和采盐为生的村子,资料显示三年前突然就没人跟外界联系了,没想到是被熵组织盯上了\"。
\"三年?\"苏清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这儿的人岂不是被折磨了三年?\"
\"不一定是三年前就被缄默藤缠上了\",刘子洋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滩涂,\"刚才那老太太动作还挺利索,不像被折磨得没力气的样子,估计这缄默藤是最近才泛滥的\"。
赵虎在墙角翻出个破水壶,往里面灌了点河水,\"管他啥时候来的,敢不让老子说话,明天就把那破藤连根拔了!\"
夜幕慢慢降下来,滩涂上升起一层薄雾,带着咸腥味。周围的屋子都黑着灯,连点星火都没有,静得可怕。刘子洋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青铜徽章,徽章时不时闪过一丝微光,像是在感知周围的异常。
后半夜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刘子洋示意大家别出声,轻轻拉开门一条缝。只见月光下,有个黑影正往滩涂深处走,背上背着个大包袱,走路的姿势有点眼熟,像是白天那个摆手赶他们的汉子。
\"跟上看看\",刘子洋朝赵虎使了个眼色,几人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那汉子走得很小心,每走几步就回头看看,包袱里不知道装着什么,沉甸甸的,压得他肩膀往下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一片黑压压的林子,不是树木,而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藤蔓,缠在一起,像堵墙,藤蔓上挂着些黑乎乎的东西,走近了才看清,是些被裹在硬壳里的人,一动不动,像是被封在了琥珀里。
\"我操,这他妈是把人当养料了?\"赵虎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火气。
那汉子走到藤蔓墙前,从包袱里掏出些鱼虾,放在墙根下,然后对着藤蔓墙拜了拜,嘴里\"嗬嗬\"地说着什么,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突然,藤蔓墙动了一下,一根粗壮的藤条伸出来,卷起地上的鱼虾,缩回了墙里。紧接着,墙面上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一张模糊的人脸,眼睛睁着,嘴巴张得大大的,像是在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那汉子看见人脸,一下子跪了下去,使劲磕头,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刘子洋这才明白,他是在用鱼虾喂养这缄默藤,为了看里面那个人一眼。他悄悄对赵虎和苏清颜打了个手势,准备动手,却被宋悦薇拉住了,她指了指藤蔓墙顶端,那里站着个黑影,穿着跟之前那矮子类似的灰袍,手里拿着根鞭子似的东西,正盯着下面。
\"是熵组织的人\",宋悦薇小声说,\"他手里拿的是缄默藤的控制器,能操控这些藤蔓\"。
那灰袍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朝这边望过来,举起手里的鞭子一挥,一根藤条像蛇一样朝他们藏身的地方甩过来。刘子洋赶紧把青铜徽章挡在前面,金光一闪,藤条被弹了回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暴露了!\"赵虎大喊一声,举着激光切割器就冲了出去,\"狗日的,又是你们这帮杂碎!\"
灰袍人显然没料到他们敢直接动手,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鞭子挥舞得更快了,无数藤条从墙里钻出来,像密密麻麻的蛇,朝他们扑过来。
苏清颜反应极快,把纳新露往空中一撒,形成一道亮晶晶的屏障,藤条碰到露水就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快!攻击藤蔓墙的根部!那里是能量核心!\"她大喊着。
刘子洋瞅准机会,握着青铜徽章冲上前,徽章在他手里变得滚烫,他纵身一跃,把徽章狠狠砸向藤蔓墙的根部。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藤蔓墙摇晃起来,无数藤条疯狂地扭动着,墙面上的人脸露出痛苦的表情。
灰袍人急了,鞭子朝刘子洋抽过来,\"找死!\"
赵虎眼疾手快,一激光扫过去,把鞭子打断了。灰袍人骂了句脏话,转身就想跑,却被突然冲过来的汉子抱住了腿。那汉子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死死地抱着,嘴里发出愤怒的嘶吼,虽然听不清 words,但那股拼命的架势看得人心里发紧。
\"妈的,疯了!\"灰袍人抬脚踹了汉子好几下,汉子却死不撒手。
刘子洋趁机冲上去,一拳砸在灰袍人脸上,把他撂倒在地,反手用藤蔓把他捆了个结实。\"说,缄默藤的解药在哪?\"
灰袍人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冷笑一声,\"解药?等他们全变成藤蔓的养料,自然就解脱了。熵组织要的,就是这片地界永远安静......\"
话没说完,就被赵虎一脚踹在肚子上,\"废话真多!\"
刘子洋没理会他,走到那汉子身边,把他扶起来。汉子胳膊被藤条划了道深口子,鲜血直流,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只是指着藤蔓墙,眼泪不停地流。
藤蔓墙因为根部受损,开始慢慢枯萎,墙面上的人脸渐渐清晰起来,能看出是个年轻女人,长得跟那汉子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他的亲人。
\"她还有救\",苏清颜检查了一下,\"缄默藤的毒素还没侵入心脏,只要用纳新露持续冲洗,就能把硬壳化开\"。她赶紧拿出陶罐,往女人身上倒纳新露,硬壳果然开始慢慢融化,露出下面苍白但还有呼吸的皮肤。
那汉子激动得浑身发抖,想说话,却还是发不出声音,只是对着苏清颜不停地作揖。
刘子洋走到被捆住的灰袍人面前,蹲下身,\"熵组织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到处搞这些鬼东西?\"
灰袍人笑得诡异,\"干什么?当然是让这个世界回归'秩序'。你们以为那些吵吵闹闹的交流有什么用?不过是制造更多的混乱罢了。只有沉默,才是永恒的安宁......\"
\"放你妈的屁!\"赵虎听得火大,又想上去揍他,被刘子洋拦住了。
\"你觉得可能吗?\"刘子洋看着他,眼神冰冷,\"就算你们能封住一时的声音,也封不住人心里的念头。就像这缄默藤,看似能困住所有人,可只要有一丝希望,就有人敢反抗\"。
他站起身,看着渐渐枯萎的藤蔓墙,看着那个慢慢恢复呼吸的女人,看着旁边激动得说不出话却满眼感激的汉子,突然觉得,熵组织的那套歪理简直可笑。
灰袍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沉默是金\",赵虎嫌他烦,一脚把他踹晕了过去。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滩涂上传来第一声鸟鸣,虽然微弱,却像一道光,刺破了这漫长的寂静。刘子洋知道,噤声滩的麻烦还没彻底解决,缄默藤的种子可能还藏在某个角落,熵组织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但至少,这里的人重新听到了鸟鸣,重新有了开口说话的希望。
\"先把这杂碎捆结实了\",刘子洋拍了拍手上的灰,\"找个地方审问审问,看看能问出多少熵组织的底细\"。
赵虎把灰袍人拖起来,像拖死狗一样,\"放心,保管让他把知道的全吐出来!\"
苏清颜正在给那个女人处理伤口,汉子在旁边帮忙,虽然还是说不出话,但眼里的光明显亮了起来,不再是之前那种绝望的灰暗。
宋悦薇的全息屏上,代表声波异常的红色区域正在慢慢缩小,\"缄默藤的能量在减弱,但整个滩涂的声波恢复还需要时间,纳新露的效果有限,得找到更彻底的解决办法\"。
刘子洋望着远处慢慢苏醒的村庄,屋顶上开始升起炊烟,虽然还是没人说话,但已经有人敢推开窗户,好奇地朝这边张望。他知道,改变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就像集思集的闭塞雾,就算散了,人们心里的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拆掉的。
但只要有第一步,就有第二步。
他摸了摸腰上的青铜徽章,徽章已经恢复了常温,却好像带着一种温暖的力量,提醒着他,他们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滩涂的风带着咸腥味吹过来,夹杂着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咳嗽声,那是有人在尝试着发出声音,虽然微弱,却充满了生命力。
刘子洋深吸一口气,转身朝村子走去。路还很长,熵组织的阴谋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在这片土地上,但他知道,只要他们一步一步走下去,总有一天,能把这张网撕开一个大洞,让光透进来。
至于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等着就是了。迟早有一天,要让他们为自己做的一切,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