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里的空气，因为车窗外那个男人，变得滚烫而稀薄。
“璀璨女王”、“电子厂发光发热”、“现场试用”……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蜜糖，甜得发腻，毒得要命。
陶盼弟还没来得及组织好语言，是求饶还是痛骂，前座的陈家丽已经按捺不住，急切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和委屈：“许耀哥哥，你这是干嘛？”
许耀像是没听见，金丝眼镜后的那双桃花眼，依旧牢牢地锁在后排那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女人身上。他甚至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给陈家丽。
“还不下车？”他对着陶盼弟，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还真打算进电子厂，为我国的工业发展添砖加瓦？”
陶盼弟死死地抠着身下的座椅，感受着车里另外三道八卦、震惊、羡慕的目光，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了。她摇了摇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许总，我……我觉得厂里挺好的，很适合我。”
“适合你？”许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嗤笑一声，抬手摘下眼镜，随手扔回车里。没了镜片的遮挡，那双眼睛的侵略性瞬间暴露无遗，“拧螺丝适合你，还是被我拧适合你？”
车里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刘文雪和徐晓蝶的脸瞬间爆红，梁霜更是捂着心口，一副“我快不行了”的表情。这……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比她看的霸总短剧还刺激！
许耀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他语气沉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悦：“陶盼弟，赶紧下车。”
陶盼弟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
一个“不”字，清晰又坚定。
许耀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拉那扇破旧的面包车门。
“许耀哥哥！”陈家丽急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几乎是扑过去按住车门锁，“你别闹了好吗？我们还要去面试呢！”
许耀终于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冷得像冰，陈家丽吓得瞬间缩回了手。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陶盼弟身上，这一次，里面再也没有了半分戏谑和玩味，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疏离的失望。
“陶盼弟，”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我数到三。”
“一。”
车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陶盼弟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二。”
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刘文雪几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紧张地看着陶盼弟。她们都看出来了，这个男人是在给陶盼弟最后的机会。只要她现在下车，迎接她的，就是那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迈巴赫和童话般的未来。
可陶盼弟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倔强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不能下车。
下了车，就又回到了那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随时可能被抛弃的境地。她怕了，真的怕了。她宁愿去拧螺丝，也不想再过那种心惊胆战的日子。
许耀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眼底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比发怒更让人心寒。
他没有数“三”。
他只是冷冷地望着她，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好，你别后悔。”
说完，他再也没有看她一眼，干脆利落地转身，拉开车门，坐进了那辆与这条破败马路格格不入的迈巴赫里。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黑色的车身像一道闪电，绝尘而去，只留下一车尾气和一车目瞪口呆的人。
车子重新发动，摇摇晃晃地继续往前开。
车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陈家丽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路上再没说过一句话。
陶盼弟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象，心里空落落的。她赢了，她成功地把他气走了。可为什么，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像弄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
几人抵达工厂时，已经快两点了。
工厂门口黑压压地挤满了人，男男女女，老的少的，都提着大包小包，脸上带着对未来的迷茫和期盼。
陈家丽显然不想跟这些人挤，她领着她们从一个侧门走了进去，直接上了三楼的面试区。
面试过程简单得近乎潦草。一个看起来很油腻的中年男人，扫了一眼她们填的简历，就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以前干过活吗？”
“能不能上夜班？”
“能不能吃苦？”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男人大手一挥：“行了，你们几个都通过了，明天早上八点，到一楼车间门口集合。先去办住宿吧。”
办完住宿手续，陶盼弟她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们的劳动合同，是跟陈家丽那家“嘉丽人力资源公司”签的，属于劳务派遣，跟这个工厂没有半毛钱关系。
好在，她们四个被安排在了同一个宿舍，算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有了伴。
宿舍是八人间，上下铺，铁皮柜子已经锈迹斑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汗味和廉价清洁剂混合的味道。
即便如此，当陶盼弟把自己的麻袋行李包放到一张空着的下铺时，心里还是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从今天起，她就是一名光荣的厂妹了！
许耀估摸着再也不会找她了！
几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徐晓蝶和梁霜去水房打水了，宿舍里只剩下陶盼弟和刘文雪。
刘文雪一边铺着床单，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盼弟，”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刚刚那个开迈巴赫的帅哥……是你什么人啊？”
她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好奇：“看着好有钱的样子，没想到……跟陈总也认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