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盼弟的心脏被他这句问话,吓得脱缰野马般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撞破肋骨,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手上一抖,杯子里的水剧烈晃动,几滴冰凉的水珠溅在手背,激起一片战栗。
“有……有……”
她连忙低着头,从他手里接过那只骨瓷空碗,转身去盛锅里温着的猪肝粥。整个过程,她的头颅垂得能埋进胸口,后背僵成一块铁板,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许耀就那么懒散地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双臂环胸,一双桃花眼盛满兴味,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这副鹌鹑似的紧张模样。
他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潮湿水汽,混合着清冽的雪松香气,霸道地侵占了这片只属于她的小小空间。
“干嘛总低着头?”他懒洋洋地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锅里“咕嘟”的声响,清晰地钻进她耳朵里,“地上有金子捡?”
“我……我……”陶盼弟被他问得舌头都打了结,一股热流“轰”地冲上头顶,脸颊连同耳根都烧得滚烫,她恨不得当场化作一摊水,顺着地漏流走。
她手忙脚乱地盛好粥,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惊惶。
转身,双手捧着碗,小心翼翼地递给他,生怕再有任何肢体接触。
“许总,给。”
他伸手接过。
指尖却有意无意地,重重擦过她的手背。
那短暂的触碰,干燥温热,却像一簇微小的电流,顺着她的手臂窜遍全身,让她浑身都麻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一眼碗里黏稠的粥,然后抬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谢了,大姐。”
陶盼弟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感觉自己快要原地爆炸了。
许耀端着碗,心满意足地转身走了,那闲适的背影,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尊严上。
陶盼弟在厨房里又磨蹭了好半天,用冷水拍了无数次脸,直到确定自己脸上的热度完全退去,才端着那杯水,怀着一种奔赴刑场的心情走了出去。
她把水杯轻轻放在梁恬面前的茶几上,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响。
“怎么这么慢?”梁恬抬眼,语气里全是大小姐的挑剔和不满,仿佛她等了一个世纪。
“才……才烧开,怕烫着您。”陶盼-撒谎精-弟低着头,小声解释。
说完,她又逃也似的,一头扎回了厨房这个唯一的避难所,拿起抹布开始擦拭那本就光可鉴人的灶台,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上面的金属光泽都擦掉。
客厅里的气氛依旧诡异得能拧出水来。
最终,还是许茵受不了这尴尬的沉默,站起身来,“哥,那我们真走了啊。”
梁恬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明白再待下去也是自取其辱,只好也跟着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僵硬的笑。
许耀把杨曦也送下楼,公寓的门关上又打开。
陶盼弟以为他也走了,刚松下一口气,那个高大的身影却去而复返,再次出现在厨房门口。
他斜斜倚在门框上,手搭在门把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扬声说了一句:
“对了,记得喊物业过来,把沙发边角那颗螺丝钉给安上。”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平铺直叙,却像一颗炸雷,在陶盼弟的头顶轰然炸开。
她手里的抹布“啪”的一声掉进了水槽里,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故意的。
他绝对是故意的!
*
送走了那几尊大佛,许耀也很快跟着出了门。
公寓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陶盼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在冰冷的厨房地砖上,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她飞快地收拾好残局,然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给自己煮了一碗香喷喷的西红柿鸡蛋面,加了两个蛋,还奢侈地卧了一根火腿肠。
傍晚时分,李骏打来电话,声音公式化:“陶小姐,许总今晚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了。”
陶盼弟挂了电话,开心得差点在客厅里跳起舞来。
太好了!
这意味着她拥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自由的、不用提心吊胆的夜晚!
她洗完澡,郑重其事地敷上一片宝贝面膜,舒舒服服地瘫在床上,点开手机里收藏的霸总小说。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该死的,你的味道竟如此甜美!”】
陶盼弟看得津津有味,嘴角咧到了耳后根,脚趾头在被子里兴奋地蜷缩着,仿佛被按在墙上强吻的是她自己。
就在她看到霸总把小白花按在墙上,即将进行生命大和谐的精彩情节时,手机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了一个来电显示——
许总。
她的心“咯噔”一下,所有的快乐和旖旎幻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犹豫着要不要接,可那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像一道催命的符咒,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她深吸一口气,认命地划开了接听键,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卑微:“许……许总?”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无比嘈杂,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中,许耀那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穿了过来,言简意赅,不容拒绝。
“来接我一下,后海酒吧。”
陶盼弟懵了:“啊?接您?可……可我不会开车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他挂了。
她不死心地又拨了回去,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再打,还是这样。
陶盼-打工人-弟彻底无语了。
让她一个保姆,去纸醉金迷的酒吧接他?
堂堂许大少爷,鹏城国际的总经理,身家亿万,出门连个司机都不带吗?他的那些兄弟朋友呢?
她对着手机屏幕上“许总”两个字,在心里把他从头到脚骂了一百遍。
可骂归骂,身体却很诚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哎,谁让她是拿钱办事的打工人呢。老板的命令,就是圣旨。
她换了身最不起眼的灰色t恤和牛仔裤,揣上手机和钱包,怀着一种奔赴战场的悲壮心情,出了门。
*
半小时后,一辆网约车停在了“后海”酒吧门口。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变幻着妖异的色彩,晃得人眼花,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隔着厚重的门板都能感受到那股躁动的气息,仿佛一头被囚禁的巨兽在咆哮。
陶盼弟站在门口,看着那些穿着清凉、打扮时髦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感觉自己跟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她像一个误闯魔界的人类,浑身上下都写着“朴素”和“胆怯”。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毕生的勇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一股混杂着酒精、香水、烟草和荷尔蒙的热浪扑面而来,差点把她掀个跟头。
她被舞池里疯狂扭动的人群和炫目刺眼的灯光晃得头晕眼花,只能缩着脖子,贴着墙边,像一只误入盘丝洞的土拨鼠,开始在昏暗的卡座里搜寻那个熟悉的目标。
找了好几圈,她终于在最里面的一个环形卡座上,看到了那个身影。
许耀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一条长腿随意地搭着,手里晃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衬衫扣子解开了三颗,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那张俊美的脸在迷离的灯光下,更显得慵懒又惑人。
他的周围,坐满了人。
有穿着机车夹克的酷帅男人,有戴着金丝眼镜的斯文败类,还有几个身材火辣、妆容精致的大美女,正巧笑嫣然地围着他,一个给他点烟,一个给他递酒,言笑晏晏,媚眼如丝。
他就是绝对的中心,是众星捧月的王。
陶盼弟的心慌得一批。
这……这阵仗,她怎么敢过去啊?她走过去说什么?说“许总,我来接你回家了”?
她站在暗处,进退两难,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就在她犹豫的片刻,许耀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侧过头,那双深邃的桃花眼,穿过攒动的人头和迷乱的灯影,精准地朝着她这个方向扫了过来。
陶盼弟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瞬间转身,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又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酒吧。
她靠在酒吧外的冰冷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
太可怕了。
那个世界,不属于她。
她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再次拨通了许耀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通了。
“喂?”他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酒后的懒散和沙哑。
“许……许总,我……我在酒吧门口了,您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