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路批发市场。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廉价塑胶和灰尘混合的独特气味。
大部分铺面都冷清得很,老板们或嗑着瓜子闲聊,或守着煤炉烤火,聊着这个春节的点点细节,哈出的白气在微凉的空气里打着转。
零星几个顾客也是精打细算的模样,讨价还价的声音断断续续。
瞿子龙在农科院吃过午饭,和罗学明互留了联系电话后,就直接来到了这里,原计划要到粤西看望吴老爷子的,没想到居然现在就把这事给了了。行程到此也算基本结束了。
接下来就只剩为小英雄物色省城铺面位置,瞿子龙想在云西这块要开五家分店,这得要仔细考察,
嗯,还要看看自己商场的进货渠道,再者出门一趟,多少得给家里人带点礼物。
瞿子龙饶有兴致的边走边观察。
单元奎高大的身躯裹在笨重的军绿色棉大衣里,像个移动的人形堡垒。那张轮廓分明、带着几分憨直的脸上写满了迷惑。
“龙哥,这地儿……咋这么空落落的?”单元奎瓮声瓮气地问,“南开的供销社都比这儿热闹多了。大过年的,不应该啊?”
瞿子龙没立刻回答,在一个卖搪瓷盆、保温瓶的档口前站定。
档口坐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正捧着一个巨大的搪瓷缸子吸溜茶水,眼皮耷拉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瞿子龙弯下腰,拿起一个印着大红牡丹花的搪瓷脸盆,手指在盆边光滑的釉面上划过。
“老板,这大过年的,生意也不大好啊?”瞿子龙抬起头,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同情的笑容。
中年老板抬头,瞥了瞿子龙一眼,又扫过他身后那跟山一样的单元奎,叹了口气:“唉!别提了!年?年也救不了这冷窟窿!您看着也是外地人吧?唉,这市场,前年新开的,门脸挺大,可‘坑’人啊!”
“哦?这话怎么说?”瞿子龙放下脸盆,饶有兴致地问。
老板放下搪瓷缸子,探出半个身子,仿佛在抱怨一个天大阴谋:“地方太偏!路也不好走。”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指了指外面,“你看看外头那些路,坑坑洼洼!下个雨就成了水塘子、泥塘子!谁敢用卡车大批运货?磕磕碰碰运费高不说,东西碰坏了算谁的?成本咵咵往上加!”
他顿了顿,灌了一大口茶水,像是要把晦气咽下去:“外地地州的人也不愿意大老远过来,太折腾费劲!本地那些小卖部、百货店,要么直接找国营供销社进货——图个稳当!要么干脆找熟人倒腾点私货,谁跑这冷飕飕、还没啥大油水的地方来?”老板说着,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写满了无奈和失落。
“路……交通……信息差……” 瞿子龙低声喃喃自语,语速极快,仿佛无数思绪在高速碰撞。这批发市场是为他量身定制呀!就在眼皮子底下差点溜走了!
单元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瞿子龙那双灼灼放光的眼睛,识趣地把疑问咽了回去,只闷闷地挠了挠后脑勺,结果用力过猛把头上的棉帽都推歪了半边。
瞿子龙问:“老板,怎么称呼?您是哪个厂的代理?或者说自己做的生意?”
精瘦老板有点懵:“哦,我姓刘,刘旺。自己倒腾点货,也帮江城搪瓷厂代销点,算是半个云西这边的总代理吧,咳,也没多少人认就是了……”
“江城搪瓷厂!”瞿子龙眼睛更亮了,“好!刘老板,!” 他边说边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硬壳笔记本和一支英雄钢笔。
刘旺这时才带着点迟疑和试探地问:“这位老板……您这是?”
瞿子龙脸上泛起一个商人的笑容:“刘老板,市场冷清,要不咱们合作一下了?说不定能有个转机呢!”
刘旺听得心里七上八下,既疑惑又莫名生出一丝希望,连带着那张愁苦的脸都松弛了几分,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想追问又不知从何问起。
“实不相瞒,刘老板!” 瞿子龙不再隐瞒,直截了当说道,“我在南开一个县里开了个百货商场,以后还要开更多的商场,要的货不少,如果你能再拉几个老板,然后价格再下压一点,我跟你们批发,相信我,我一个人就能养下你们一整个批发市场!”
听到这话,刘老板瞬间兴奋,高兴得不得了,根本不考虑真不真,站起来就摇人。
没多会,铺子前就聚集了十多个老板,基本囊括商场绝大部分货物,且还有好几个是厂家派驻云西的总代理。也就是说从这就可以拿到比出厂价只多一点点价格的货物。
经过一番磋商,现场就签订了供货合同,运输什么的都不用他们管,瞿子龙自己来拉,要求只有一个,价格低,价格更低,价格最低。
对这帮子老板来说,这个一点问题都没有,云西的商品销售太难了,比起其他省难了不是一两成,而是几倍,有时候十多天卖不出一样,有时候感觉门庭若市,却只是本地的一些居民零购,林林总总加起来,连任务量的百分之一都够不到,现在这个小伙子主动采购,而且放话每年至少十万采购量,这就让他们无比荣光,回厂也能扬眉吐气了,别说便宜一点,就是让厂家那边妥协,主动降价都行。
谈完商品批发,瞿子龙二人出了批发市场。
下午三点的莲花街,喧闹依旧。瞿子龙站在那栋吸引了他目光的铺面前,心头微热。铺面位置绝佳,占着十字路口把角,人流密集。
街斜对面是一中的后门,街角处隐约可见二中和一小的大门,不远处便是闻名遐迩的云西理工大。客源滚滚,是做快餐的黄金宝地。
这栋小楼墙体上写着招租广告,正想着怎么联系房主呢,一个精瘦的小老头就溜溜达达走到二人身前。
“小同志,你们找谁?”老头好奇打听。
“我们不找谁!”瞿子龙微笑回答:“大爷,我们看到这个广告,想来自行一下!”
老头一下就开始感兴趣起来:“哦,你们想买房子?我是这栋小楼的的房主,我姓胡,我跟你们说,我这房子可好了,多少年了,简直是聚宝盆。”
“胡老板,地方是好地方,”瞿子龙开门见山,目光环视着略显破旧的铺面,“就是这房子……只卖不租?”
胡老汉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浓浓的无奈:“对不住啊,同志。不是我不想租。是我两个儿子都在四九城安家了,死活要我过去。不把这老窝卖了凑钱,北京那房子哪够啊?儿子说了,卖了房才有钱给我安家养老。”
“理解,理解,养儿防老嘛。”瞿子龙脸上堆起体谅的笑容,心里却在飞快算计,“那……您这房子,打算卖个什么价?”
胡老汉伸出三根指头,又犹豫地往上抬了抬,像是鼓足了勇气:“二层小楼,带个后院,后院有三间小屋也能住人。您看这地段……三万八!这价真的不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