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见言云眉峰稍展,连忙板起脸怒斥海兰:\"海贵人,好端端的提什么旁人?罚俸一月,还不快给皇姑姑请罪!\"话音未落,海兰已吓得跪倒在地,额头磕在金砖上发出闷响。
言云盯着皇上忙前顾后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荒谬——这九五之尊竟为了哄她一句顺心话,当场斥责妃嫔。
她余光瞥见黑瞎子指尖摩挲着腰间穗子,琥珀色眼眸里漾着讥诮的光,显然也被这帝王的\"窝囊\"惊得挑眉。
\"罢了,\"言云挥挥手,看海兰抖得像片落叶,终究懒得再计较,\"中秋夜别扫了兴。\"
她端起酒杯抿了口,忽然想起明明应该是一个在朝廷上说一不二的少年天子,再看看眼前对着他们夫妻俩小心翼翼赔笑的皇帝,忍不住笑的在桌下掐了掐黑瞎子的掌心。
黑瞎子反手握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戏谑的笑意:\"以前只听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如今倒见着真龙天子怕咱们这对山野夫妻了。\"
他的气息拂过耳畔,惹得言云耳尖发烫。
殿内丝竹声再起,言云望着主位上笑容满面的太后,又看看忙着给皇上布菜的富察皇后,忽然觉得这满室的珠光宝气,都不如黑瞎子掌心的温度来得实在。
皇上见她不再动怒,这才松了口气,亲自给言云斟上桂花酒:\"皇姑姑莫怪,海贵人她年轻不懂事。\"
言云接过酒杯时,无意间触到他指尖的冰凉。
黑瞎子将一块水晶糕推到她面前,琥珀色眼眸映着宫灯的光,无声地传递着\"别跟傻子置气\"的笑意。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读出了几分无奈的默契——这深宫里的荒唐事,怕是还要看一辈子呢。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金砖上,将这对被皇帝“忌惮”的夫妻笼罩在银辉里。
一个撑着下巴瞧着满殿闹剧,一个慢悠悠往她碟子里堆着剥好的葡萄,倒比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更像这宫墙里真正的主人。
宴席正酣,言云瞥见殿外侍臣正抬着烟花架子往御花园去,忽然拽了拽黑瞎子的袖子:“走,趁叶赫那拉氏还没开始酸文假醋,咱们先溜。”
黑瞎子挑眉,琥珀色眼眸映着她狡黠的笑,顺手将案上一碟水晶糕塞进她手里:“早知道你坐不住。”
两人起身告退时,高曦月提着裙摆追了上来,头上赤金点翠凤凰步摇晃得叮咚响:“皇姑姑回宫了记得看天上!”
她指着御花园方向,杏眼亮晶晶的,“臣妾阿玛进献的烟火有‘天女散花’‘银河落瀑’,比往年的都好看呢!”
言云捏了捏她粉雕玉琢的脸颊,笑道:“知道了,定不负贵妃这番心意。”
转身时,黑瞎子已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腰,玄色披风在夜色里扬起,两人穿过抄手游廊时,身后隐约传来叶赫那拉意欢抚琴的声音。
“你说高曦月是不是傻得可爱?”言云咬着水晶糕,看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黑瞎子低头吻去她嘴角的碎屑,声音带着笑意:“傻?她巴不得咱们盯着烟火,好让她在宴会上出风头呢。”
两人说着拐进抄手游廊,魏嬿婉抱着件狐裘追上来,气喘吁吁道:\"主子慢些走,夜里凉...\"话未说完,就见黑瞎子打横将言云抱起,玄色衣袍裹着月白色身影,几个起落便跃上了宫墙。
\"呀!\"言云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脖颈。黑瞎子足尖点在琉璃瓦上,稳稳落下时,远处第一簇烟花恰好炸开。
姹紫嫣红的光映在他含笑的眼底,他低头吻去她发间的玉兰花瓣:\"你瞧,高曦月的烟火果然没骗人。\"
话音刚落,御花园方向骤然炸开一团璀璨的花火,赤金火星簌簌坠落,映得言云眼底流光溢彩。
“呀,是‘流星逐月’!”她兴奋地指着天空,全然没注意到黑瞎子望着她的眼神比烟火更炽热。
远处宫殿的轮廓在光影中若隐若现,两人并肩站在宫墙下,听着遥遥传来的丝竹声,倒像是把满殿的喧嚣都关在了身后。
黑瞎子忽然揽紧她:“等回了草原,我给你放更美的烟火,把整个星空都点亮。”言云抬头看他,却见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正盛着比烟火更绚烂的温柔。
承乾宫的鎏金香炉里,檀香正袅袅升起。言云用银匙将香灰细细铺平,听着剪秋低声禀报海贵人吞食朱砂的事,指尖顿了顿,唇角勾起抹凉薄的笑:\"既然她自己不想要这孩子,何必强求。\"
自金玉妍诞下四阿哥后,后宫难得消停了几日。
惢心出嫁那日,言云特意备了几抬嫁妆,看着曾经侍奉自己的丫头穿着大红嫁衣笑靥如花,总算没让她重蹈原剧情里为如懿跛脚的覆辙。
可这平静没维持多久,海兰竟然吃起了朱砂
\"让底下人看着些,\"言云将银匙搁在青瓷碟上,声音淡得像炉中轻烟,\"别让她真伤了身子,免得又有人拿'皇嗣'做文章。\"
剪秋垂首应是,目光扫过主子腕间那串由黑瞎子亲手打磨的狼牙手串。自永涟病愈后,殿下对后宫这些腌臜事越发懒得费心,倒是常与那位在猎场纵马射猎,活得越发像只脱了缰的风。
殿外传来檐角风铃的轻响,言云望着香炉中跃动的火星,忽然想起惢心出嫁时红着脸说\"江太医说以后会对我好\"的模样。
这后宫里的女子啊,总在想方设法抓住浮木,却不知最稳妥的归宿,从来都不在龙榻之上。
她捻起一粒檀香丸投入炉中,火星骤然明亮,映得她眼底的讥诮也清晰了些:\"算了,随她去吧,有些人总要自己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
冷宫的残阳透过破窗棂,将如懿的影子投在霉斑遍布的砖地上。
她依旧戴着那副磨得发亮的护甲,青灰色旗装洗得发白,浆洗时残留的皂角味混着霉气,倒成了这方寸之地唯一的\"体面\"。
即便没有毒蛇窜出的惊魂,也没有烈火焚宫的险象,她仍常隔着宫墙与巡逻的凌云彻相视——那双曾望向皇帝的眼,如今竟在侍卫身上寻到了所谓的\"温情\"。
如懿在李玉宣旨时,忽然想起了什么。
“惢心……还好吗?”她攥紧袖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李玉垂眸看着她洗得发灰的裙摆,喉间泛起一丝讥诮。
这位主子在准备带惢心进冷宫时,可曾念过半分旧情?他压下嘴角的弧度,语气恭敬却带着疏离:“大长公主仁善,前阵子刚放惢心出宫,与江太医成亲了。”
如懿的脸色瞬间煞白。可转念又想到言云如今权势滔天,惢心能得善终,怕是早已忘了冷宫这份主仆情分。她强扯出笑,护甲在门框上刮出刺耳声响:“是吗……那便好。”
如懿指尖的护甲狠狠掐进掌心,才惊觉那丫头竟真的脱了这苦海。原来在她困守冷宫受苦时,那个被她视作棋子的惢心,早已被旁人护着,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殿外秋雨渐密,打在残破的窗纸上,倒像是为这场迟来的\"关切\",奏响了一曲无声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