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娘子端坐椅中,脸上笑意清浅:\"原来如此。\"
轻抿一口茶饮,她又语气平和开口:\"正巧近日要添置两身夏裳,既然夫人这里方便,不知可否就在府上选购?\"
她素来不擅女红,身边丫鬟的绣活也寻常,做些贴身小衣尚可,若要制成衣,实在是力不从心。
故而平日衣裳,都是让丫鬟去成衣铺挑选。
如今能在赵家直接选购,既省了事,也算关照玉娘的生意。
\"自然可以。\"玉娘点头,眉眼柔和,\"只是家中现存的成衣不多,样式也有限。铺子里倒是齐全些,苏娘子若是不急,改日可去铺中细细挑选。\"
\"不必了。\"苏娘子缓声拒绝,\"我向来不喜在外走动。衣裳但求合身得体,不必过于讲究。\"
玉娘了然。
她曾听沈夫人提起过,苏娘子早年丧夫,独自带着幼子寡居,平日深居简出,除了授课几乎从不出门。
她起身理了理衣裙上细微的褶皱,\"既如此,苏娘子便随我来挑衣裳。\"
苏娘子跟着玉娘走到存放成衣的正屋,很快选定了两身颜色纹样都较为素雅的衣裳。
问及价钱时,玉娘本想给她优惠些,可苏娘子听她报的价格,却非说要按市价来。
\"该多少便是多少。\"苏娘子语气淡淡。
玉娘知她性情如此,便也不再推辞,按售价收了她的银钱。
将包好的衣裳交给苏娘子的丫鬟,玉娘就听得隔壁传来一阵哭闹声。
“呜呜呜~我要吃肉!”
团团的哭闹声穿透门墙,清晰传来。
玉娘愣住,团团很少哭闹,怎得突然哭得这样厉害?
她心下着急,对着苏娘子面露歉意道:\"苏娘子,家中幼儿顽闹,你自行去教导小女即可。\"
苏娘子微微颔首,并不多言,径直往后罩房走去。
玉娘循声来到赵母屋前,抬手轻轻叩响木门。
屋内哭闹声正盛,并未有人应声。
她只好推门而入,只见团团正坐在地上蹬着腿哭闹,小脸上挂满了眼泪鼻涕。
赵母坐在一旁,满脸无可奈何。
“娘,阿止,这是怎么了?”玉娘温声问道,目光在祖孙二人之间流转。
她倒不觉得赵母会欺负团团,赵母最是疼爱这个孙子,定不会给他委屈受。
见玉娘进来,赵母和团团的神色都透着不自然。
团团立刻止住了哭声,一双大眼睛躲躲闪闪,小手不安地揪着衣角。
赵母则是面露窘色。
先前答应过儿子儿媳不给团团吃零嘴,却还是没忍住偷偷给了。
被儿子说教一通,肉脯都收走了,孙儿哭闹不休,偏又被儿媳撞见,着实让她脸上挂不住。
“没事,没事。”团团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地想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痕,又想起娘亲平日教导要爱洁净,慌忙从怀中掏出帕子。
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脸蛋,他牵起玉娘的手就要往外走:“娘,我们出去吧。”
玉娘也不愿在婆母面前深究,便顺着团团的力道,跟着他来到了书房。
团团走到他那张按身量特制的小椅子前,端端正正坐下,还带着点未散的抽噎声对玉娘说:“娘,我自己练会儿字,你去和姐姐一起吧?”
说着,便伸手去拿毛笔,又自己动手打开砚台,一副要潜心向学的乖巧模样。
玉娘却没离开,而是在一旁的小榻上坐下,目光温柔却仔细地端详着他仍藏着委屈的小脸。
“阿止,”她柔声开口,“方才为何要对奶奶哭闹?”
团团眼神躲闪,想要编个理由蒙混过去。
可对着娘亲那包容的目光,想起娘亲常说要做个实诚的好孩子,终究还是支支吾吾地说了实话:“奶奶、奶奶之前说想吃肉就去找她,可、可现在又说没有吃的了……”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我太想吃肉了。”
玉娘听着这稚气的抱怨,心中软成一片,既是心疼,又有些好笑。
“为着吃肉,你就去找奶奶哭闹?”她问话时,眼波依旧柔和,未有半分斥责之意,“你可知,这样是不对的?你不该对着长辈这样无理取闹。”
团团心虚地低下头,“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对奶奶哭闹。”
“知错便好,”玉娘欣慰点头,“那你待会儿要去向奶奶赔个不是,好不好?”
“知道了,娘。”团团乖巧应下。
玉娘起身,走到他身边,俯身给他拍了拍裤腿上刚才沾上的灰尘,语气轻柔却坚定:“阿止要记住,不管对谁,都不能这般无理取闹。你若想多吃肉,就要乖乖吃饭,先把身子养得壮壮的。等你将来长到爹爹那么高时,自然就能像爹爹一样,尽情吃肉了。”
\"嗯!\"团团用力点头。
\"好了,\"玉娘直起身,牵起他的小手,\"现在去给奶奶赔个不是。\"
母子二人来到正屋门外,玉娘示意儿子独自进去。
她驻足片刻,听着里面传来稚嫩却清晰的认错声:\"奶奶,我错了......\"
这才放心地转身,往后罩房走去。
苏娘子照常在临近傍晚时分离开。
今日赵惊弦与虎子回来得比平日稍晚。
因着玉娘未让月盈去铺子帮手,虎子午后便早早过去照应。
待接了下值的赵惊弦后,又特意回了趟铺子,取了今日的进项银钱与账册,这才往家赶。
当他们回到家门时,身影恰好嵌在落日之前,天际只余下一片霞光。
家中晚食早已备好,只等他们归来便可开饭。
赵惊弦先将那沉甸甸的银钱布袋和账册拿回房中放好。
一家人便开始用起了晚食。
“虎子,今日铺子生意如何?”饭桌上,玉娘轻声问起铺子情形。
虎子脸上喜气洋洋,忙咽下口中饭菜,声音都带着亮堂:“好的很!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听符掌柜说,比昨日还要红火呢!”
这话让一家人都笑开来。
赵母更是乐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花,连声道:“好啊!好啊!照这个势头,再过不久,说不定咱们就能在京城置办下一处自己的宅院了!到那时,我们可就是正经的京城人了!”
她眼里闪着光,仿佛已经看见了那安稳扎根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