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气寒冷,赵母早已不再每日出门买菜,而是一次性采买够好几日的份量,倒也放得住。
因此,用了早饭后,她戴好暖帽,便兴致勃勃地出门溜达了。
因落着雪,路面滑,玉娘放心不下,特意让月盈跟在一旁搀扶着。
赵母一脸喜气地在巷子里慢悠悠走着,虽说天冷,巷子里也并非空无一人,偶有零星几个出门倒垃圾或匆匆采买的邻居。
见她穿得如此崭新喜庆,气色又好,便有相熟的妇人笑着打招呼:“赵家老夫人,今日瞧着可真精神!家里可是有什么喜事?”
赵母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摆摆手,语气里却带着藏不住的得意:“咳,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今儿个恰巧是我过寿,穿件新衣裳应应景儿!”
听说她过寿,对方自然连忙说了好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吉祥话恭贺她,赵母也笑着连连道谢,心情愈发舒畅。
她特意去了平日交好的两位老姐妹家中,名为串门,实则是想去展示一番新得的金镯子和新大氅。
老姐妹们见了,果然稀罕得不得了,围着她摸那大氅上精细的绣纹,啧啧称赞这料子厚实、绣工精巧。
更惹眼的是她腕上那沉甸甸、金灿灿的镶宝镯子,。
“你瞧瞧你这福气!”一位老姐妹拉着她的手,又是羡慕又是感慨,“这才来京城几个月?又是穿金戴银,又是使唤上丫鬟了!真是羡煞旁人喽!”
那老姐妹的儿媳也接口道:“就是!儿子有本事,儿媳又孝顺懂事,闺女也贴心,家里事事不用赵大娘操心,就等着享清福咯!”
住在这巷子里的人家,虽说大多都在朝廷有个一官半职,可谁家不是指着那点月银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就算偶尔能得些油水,如今朝廷管得严,谁敢多伸手?
一大家子吃喝嚼用,样样要钱,不少人家咬牙养着一两个下人已是笔不小的开销。
不少妇人都得忙着操持家里家外,像赵母这样清闲的确实少见。
赵母听着这些羡慕的话语,看着老姐妹们的神情,心里那份得意简直要满溢出来。
她嘴上谦逊着“哪里哪里,都是孩子们争气”,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
见嘚瑟得差不多了,她也没在外面多待,回家烤火去了。
*
傍晚时分,天色早早暗沉下来,寒风卷着细雪末子,不时敲打着窗棂。
因着是赵母寿辰,家中并未如往常般生火炒菜,只蒸了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调了些酱汁,另切洗了好几个土豆和萝卜块备用,预备着等会儿下锅子吃。
赵惊弦早前想着要带母亲出去好生庆祝一番,奈何这几日天气实在不好,风大雪急,寒气刺骨。
他担忧小鲤和团团年纪小,身子弱,经不起这般风吹受寒,决定不去外头酒楼了。
特意提前在京城一家颇负盛名的酒楼订了一桌席面。
一个滋补暖身的大份羊蝎子锅子,并几样店里的拿手好菜,让伙计打包好,待他下值时一并取回。
虎子下午去接赵惊弦时,便带上了家里仅有的两个大食盒,还额外捎上了几个深口的碟碗。
两个食盒远远不够装,酒楼常年接待打包的客人,自然备有充足的食盒可供借用。
因此,虎子和赵惊弦回到家,从马车上拿下来四个食盒。
赵惊弦肩头、发梢还落着未化的雪花,鼻尖冻得微红,却笑着对闻声出来迎他的玉娘温声道:“都备齐了,外头风大雪急,快进去,仔细受了寒。”
玉娘见他身上的雪花,摇头笑道:“我不冷。”
说着,便和月盈、赵攸一同上前,想接过他们手中的食盒。
赵惊弦却轻轻避开玉娘伸来的手:“重得很,里头汤汤水水的,仔细别蹭脏了衣裳,或是溅到手上烫到。我们来提就好。”
说罢,他和虎子一人提着两个食盒,步履稳健走进厨房。
厨房里,那只黄铜暖锅早已被擦得锃亮,正放在桌子中间,周围整齐地摆好了碗筷瓢羹。
赵惊弦先将其中一个食盒打开,里面是一个沉甸甸的阔口陶罐,罐口用油纸封得极其严实。
他小心地揭开盖子,刹那间,一股浓郁奇异、勾人魂魄的香气猛地爆发出来,瞬间占据了整个厨房,并源源不断地飘向外间。
正在耳房烤火的赵母、小鲤和团团都闻到了这诱人的香味。
连那因为畏冷而跟着小鲤钻进耳房烤火的元宝,都倏地抬起了脑袋,用力地吸着鼻子。
“好香啊!”团团吸了吸鼻子。
小鲤点头附和:“是羊肉的味道。”
赵母笑道:“是你们爹爹从酒楼买肉回来了,等会儿咱们就能吃到了。”
虎子利落地从灶膛里取了一颗烧得正红的炭火放入暖炉的炉膛,又加上几块新炭。
赵惊弦则用厚布垫着手,稳稳端起那仍滚烫的陶罐,将里面赤酱色的汤汁缓缓倒入暖锅中。
热气腾腾中,那混合着羊肉特有的醇厚鲜香、以及多种辛香料经长时间熬煮后释放出的复合香气,愈发浓郁霸道,其中还夹杂着难以言喻、却能瞬间勾起食欲的极致鲜气,令人舌底生津,浑身仿佛都跟着暖了起来。
那汤汁色泽醇厚,微微泛着油亮的光泽,底下隐约可见各种香料的沉淀。
“好香的汤底!”玉娘站在他身侧,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赞叹道,眼眸被热气熏得亮晶晶的。
一旁的虎子、赵攸、月盈也早已被香得直吞口水。
赵惊弦侧头对她笑了笑:“店家说是用老母鸡、羊骨并多种香料一同熬足了六个时辰的,自然是香。说是这汤直接喝极好,涮肉煮菜更是绝配。”
他边说边仔细地将大部分汤汁倒入暖锅中,特意留了小半,给桌上的几个空碗里各倒了半碗浓汤先让大家暖胃尝鲜,最后才将剩余的一点也尽数倒入锅中,一点也没浪费。
接着,他又将那食盒里炖得酥烂、骨肉相连的带髓羊蝎子也尽数倒入翻滚的汤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