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问:“哪来的?”
“书院里一位同窗,”赵惊弦解释道,“他祖母下月六十大寿,请我代笔写了一篇寿序。他很满意,给了我十两黄金作为酬谢。你收好。”
玉娘看着袋子里的金元宝,那沉甸甸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不真实感:“十两黄金!是不是太多了。既然是同窗,会不会不太好?”
她抬起眼,眸中带着一丝顾虑。
赵惊弦拉过她微凉的手,用自己温热干燥的掌心覆住:“无妨。他便是小攸上学那虞家的少爷,虞家豪富,这点酬金于他不过寻常。你安心收着便是。”
听他这般话,玉娘紧绷的肩线才放松。
她依言,将那袋金子小心收进抽屉,落了锁,又取出日常记账的簿子,借着烛光,工整记下这笔收入。
待收拾妥当,两人这才一同宽衣,吹熄了灯烛。
玉娘刚在枕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睡意朦胧间,忽又听枕畔的赵惊弦低声唤她:“玉娘。”
“嗯?”她含糊地应着,意识已有些飘浮。
赵惊弦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方才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同你说。”
“什么事?”玉娘强打起精神,努力让思绪聚拢。
赵惊弦手抚过她的乌发:“我那同窗,邀我们下个月初九,一道去虞家参加他祖母的寿宴。”
玉娘听清了这句话,睡意瞬间消散了大半。
“我也去吗?”她脱口而出,从赵攸的话语间,她知道虞家是很有底蕴的大户人家。
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高门大户、宾客如云、规矩繁多的景象。
“对,我们一起去。”赵惊弦声音低沉,被子下,原本虚虚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动,那只温热的大手便准确无误地向下摸索,寻到了她微凉的手,然后轻轻地握住。
玉娘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在他掌中舒展开来。
她本想说自己不去,可话在舌尖滚了滚,终究咽了回去。
他的同窗邀请的是她们夫妇二人,若只他一人赴宴,岂不失礼于人?
况且……她终究是他的妻,是应当站在他身侧,与他同进同退的人。
“好。”她终于应下,声音细细的,她从未去大户人家参加宴会。
赵惊弦素来对玉娘的任何细微变化都极为敏锐,此刻自然清晰地捕捉到了她声音里那丝细微的局促。
他收拢手指,更紧地包裹住她的手,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玉娘没有回应,只是将被他紧握的手,也轻轻回握了一下。
没人再开口,夜只剩下绵长的呼吸。
翌日,腊月二十四, 赵惊弦与玉娘便早早起身。两人裹紧了厚厚的棉袄,揣着备好的银钱和采买单子,踏着晨霜,前往府城最热闹繁华的街市。
腊月的集市,是一年中最热闹、最喧嚣的所在。
寒风虽凛冽刺骨,却丝毫吹不散人们脸上洋溢的浓浓喜气和对丰足年景的热切期盼。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锱铢必较的讨价还价声、孩童追逐嬉闹的清脆笑声。
肉铺前人头攒动,挂着新鲜的猪羊牛肉,油脂在冬日的冷空气中凝结成霜,透着诱人的光泽。
“掌柜的,这块上好的五花三斤,肋排也要两斤,再来一条羊后腿!”赵惊弦声音清朗,指点着案板上的肉。
玉娘在一旁仔细看着称,从荷包里拿出碎银子付钱。
又去干果铺子和糖铺买了不少干果点心糖。
一包包用粗纸包好,麻绳系紧,提在赵惊弦手里,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和炒货的焦香。
待年货终于采买齐全,赵惊弦手里已是大包小裹,玉娘也提了不少。
满载而归的喜悦,悄然冲淡了冬日的刺骨寒意。
两人并肩而行,说说笑笑,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回到赵家小院,赵母和赵攸见他们提着大包小裹回来,忙不迭地上来帮忙。
两人接过玉娘和赵惊弦手里的东西,有条不紊地归置好。
小鲤和团团也像两只欢快的小雀儿,围着爹娘打转,小鼻子不停地嗅着空气中弥漫的糕饼甜香。
玉娘笑着解开一个包裹,拿出一罐油纸封着的杏仁糖,揭开盖子,给眼巴巴望着她的两个孩子一人一颗:“一人一颗,不能多吃,吃多了牙疼。”
小鲤乖乖点头,团团吃到甜甜的糖,咯咯笑了。
腊月三十,除夕。
天色未亮,赵家小院便已忙碌起来。
赵惊弦和玉娘在堂屋正中的供桌上摆好精心准备的祭品,一家人磕头行礼,祈愿来年家宅平安,五谷丰登。
用过午食,歇息半个时辰,赵惊弦便带着两个孩子贴春联红窗花、挂灯笼。
贴了春联,他将两个孩子给赵母照看。
他和玉娘、赵攸开始准备起年夜饭。
三人把菜切配、清洗好后,估摸着时辰,可以生火了。
经常进厨房的赵惊弦早已练就了一身好厨艺,他负责掌勺,玉娘负责生火,守在灶膛前,掌控着火候。
赵攸也没闲着,穿梭在厨房和院子之间,及时递送赵惊弦需要的葱姜蒜或碗碟。
当天色渐渐黑沉,丰盛的年夜饭终于摆满了赵家的方桌。
一家人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享受着一年中最丰盛的团圆时刻。
除了年幼的小鲤团团被哄睡了,其余人都守岁。
子时将近,远远近近开始响起爆竹声。
噼里啪啦的脆响划破夜空,驱散旧岁的晦气,迎来新年的吉兆。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屋里的小鲤和团团,两个孩子揉着眼睛跑出来,捂着耳朵又跳又叫,兴奋不已。
“外面烟尘大,天也冷,都早点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拜年呢。”赵母困得不行,往正屋走,还不忘催小辈歇息。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
赵家所住的巷弄里便热闹起来。
左邻右舍互相串门拜年,拱手作揖,道着吉祥话。
大人们互相问候,聊聊年景,说说家常。
孩子们则是最开心的,穿着新衣跟在大人身后,奶声奶气地说着“新年好”,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主家。
主家则拿出特意分装好的小纸包,里面通常是一两枚铜板,笑盈盈地分发给来拜年的孩子们,换来一片清脆的“谢谢”和纯真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