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能装作没听见那声充满迁怒的冷哼,但小鲤却不会。
孩子纯净的眼睛里,映不出大人世界的弯弯绕绕,只看到奶奶那张阴沉沉、怒气未消的脸。
“奶奶,你怎么了?”小鲤下意识地往娘亲腿边缩了缩,奶奶平日很少这样板着脸对着她。
赵母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她慌忙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
“没事,奶奶没事。”匆丢下一句话就回了正屋。
玉娘心中一叹,蹲下身,轻轻将女儿揽到身前,温言道:“没事的,奶奶应该是困了,没精神。你不是说要嘘嘘吗?快进去吧,别憋坏了。”
她轻轻拍了拍小鲤的背,安抚着。
带着小鲤小小的身影迈过门槛进了茅房,给她褪了衣裳,玉娘脸上的温柔才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愁绪。
刚才孙大娘那洪亮的嗓门,隔着院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时团团正被那大嗓门惊扰了午睡,小嘴一瘪就要哭,她慌忙抱起来轻轻拍哄着。
她是盼着赵惊弦能尽早成家的,也许这样,赵母就会彻底歇了让她改嫁的心思。
她和两个孩子是不是就能平静地过下去?
夜深人静,白日里的喧嚣沉寂下去,只余下窗外偶尔的虫鸣。
玉娘搂着小鲤睡在东屋的床上,团团在她身侧睡得正熟。
突然,怀里的团团不安地扭动起来,小嘴发出难受的哼唧声。
玉娘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拍,指尖触碰到孩子柔嫩的小脸,却猛地一惊,那温度烫得吓人!
她瞬间清醒,睡意全无,慌忙坐起身点亮油灯。
昏黄的光线下,只见小家伙小脸通红,呼吸急促粗重,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她将额头抵上团团的额头,那滚烫的热度让她心猛地一沉。
“团团?团团!” 玉娘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轻轻摇晃着孩子。
团团只是难受地哼唧着,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眼神迷离而无神,旋即又闭上,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
高热!烧得不轻!
玉娘手忙脚乱地想解开团团的小衣散热,手指却抖得不听使唤。
怎么办?深更半夜,去哪里找大夫?
她赶紧下床,跻拉着鞋子跑到西屋门前,急促地敲门。
“二郎!二郎!”
“怎么了?” 门内立刻响起赵惊弦低沉而带着睡意的声音,玉娘大半夜的敲门定有急事。
他迅速整理衣襟打开房门。
玉娘一脸急切道:“团团发了高热!怎么都喊不醒!”
赵惊弦一听也急了,但面上仍维持着镇定,一边快步往东屋走一边安抚道:“别慌,我去看看。”
玉娘含着泪点头,小跑着跟上。
赵惊弦顾不得避讳男女大防,径直进了玉娘的屋子。
一眼就看到床上小脸通红、痛苦咿呀着的团团。
小鲤也被这动静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
赵惊弦让玉娘将她抱到正屋给赵母。
“病得很严重,我带他出去看大夫。”赵惊弦动作小心地给团团穿好小衣,抱起他往门外走。
玉娘依言,迅速抱起懵懂的小鲤送到正屋,简单交代了情况,便心急如焚地跑回院子,跟着赵惊弦冲出了大门。
门外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玉娘心头一悸,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赵惊弦的衣袖。
然而,目光触及他怀里病得昏沉的小小身影,那份恐惧瞬间被更强烈的担忧压了下去。
“小鲤娘!”赵惊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停下脚步,借着微弱的星光回望她,目光灼灼:“你留下!夜里路不好走,带着你反而慢。我一定把团团带到大夫那里!你在家烧好热水,备好干净的布巾,等我们回来!”
他的话语又快又急暂时捆住了玉娘濒临崩溃的慌乱。
“二郎……”玉娘喉头哽咽,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无尽托付的祈求,“快去快回!小心些!”
“嗯!快回去,关好门!”赵惊弦看着她退进院门内,才不再迟疑,抱紧怀中滚烫的小身体,转身大步流星地融入了沉沉的夜色。
玉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冲进厨房,手忙脚乱地生火烧水。
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着她苍白焦虑的脸庞。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她守在灶边,添柴的手都在发抖,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捕捉着院外任何一丝可能的动静。
夜路那么黑,二郎抱着孩子会不会摔着?医馆会不会没人应门?
正屋里,赵母也被彻底惊醒,披衣坐在炕沿,知道是团团病了,赵惊弦带着出去找大夫了,同样忧心忡忡无法安睡。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玉娘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被焦灼烤干时,院外终于传来了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赵惊弦压抑着喘息的声音:“小鲤娘!开门!”
玉娘几乎是扑到了门边,猛地拉开门。
门外,赵惊弦抱着团团,浑身被汗水浸透,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疾奔。
“大夫怎么说?”玉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伸手就要去接孩子。
“惊风!烧得太急!”赵惊弦的声音带着奔跑后的沙哑。
“药抓回来了,大夫说先煎一副灌下去退热,天亮再去复诊。”他抱着团团快步走进院子,直奔西屋,“水烧好了吗?快拿温水和布巾来!”
玉娘慌忙应着,端来温水和干净的布巾。
赵惊弦小心翼翼地将团团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地解开裹着他的外衫。
小小的身体依旧滚烫,但似乎因为哭闹过,呼吸稍微顺畅了些。
两人再顾不上任何避讳。
玉娘进了西屋在昏黄的油灯下用温水浸湿布巾,仔细地擦拭团团滚烫的额头、脖颈、腋下和小手小脚,一遍又一遍。
赵惊弦则熟练地找出药罐,蹲在小炉子前,盯着火候煎药。
火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专注而沉稳,额角的汗水沿着下颌线滑落。
药煎好了,赵惊弦小心地滤出药汁,吹温。
他坐到床边,玉娘默契地扶起昏沉的团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