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佴梓筠此刻联想到自己那可能泡汤的“百万大计”，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表情太过……悲壮，落在在场其他人眼里，便被自动解读成了她对目前“学校后续处分加警方记录”的惩治方案仍委屈难平。
韩苏木拧着眉头，看着她那副仿佛遭受了巨大打击的模样，心里那点因为怒斥林强而稍稍平息的火焰又“噌”地冒了出来。
他凑近些：“佴姐，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太便宜那小子了？”
孙柚恩站在稍远的位置，冷眼旁观着佴梓筠那“欲求不满”的表情和韩苏木毫无原则的偏袒，心底那点刚刚压下去的不屑与厌烦再次翻涌上来。
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贪心不足蛇吞象，得理不饶人，这样的人，心思深沉，利用男人的怜惜步步紧逼，根本不够格做她孙柚恩的对手，连让她产生竞争欲望的资格都没有。
一旁的辅导员最怕的就是受害者不满意，事情无法彻底了结，后续再起波澜。
他连忙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安抚和催促：“韩同学的姐姐，你看，学校这边肯定会严肃处理，警方也记录了。如果你个人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现在正好可以提出来，我们尽量在今天就协商解决清楚，也免得你心里一直存着疙瘩。”他希望能将这场风波彻底摁死在派出所的调解室里。
佴梓筠被这几道目光聚焦，猛地从对自己财运的哀悼中惊醒，连忙摆摆手，试图驱散周围凝重的气氛，声音因为思绪还未完全回笼而显得有些有气无力：“没事，我挺满意的，就这样吧。”
然而，她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的“肉痛”和“计划夭折”的沮丧，与她口中“满意”的言辞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反差。
除她以外的所有人：你的表情，谁信啊！
韩苏木更是直接上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不轻，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和紧张，俯身追问：“真的可以吗？佴姐，你别怕！也别有什么顾虑！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胳膊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道让佴梓筠一个激灵，她下意识地抬眼，正好对上了孙柚恩投射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冰冷，里面清晰地写着“不过如此”和毫不掩饰的不屑。
佴梓筠心里“咯噔”一下，重重落下。她不想被金主客户贴上“心机深沉”、“利用韩苏木”的标签，那她的长期饭票就真的彻底玩完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她回收胳膊的动作猛地加快，甚至带上了点甩开的力道，迅速从韩苏木的手中挣脱出来，仿佛他手上沾了什么烫人的东西。
“真不用！我没事！”她语气急促地重申，刻意避开韩苏木瞬间变得错愕和受伤的眼神。
韩苏木的手僵在半空，掌心还残留着她胳膊微凉的触感。他看着她避之不及的态度，心头涌上的那点难过快得几乎捕捉不到，立刻就被对林家的愤慨所取代——一定是佴姐被他们吓坏了！
接下来的流程，几乎是在一种略显诡异的气氛中推进的。孙柚恩秉持着律师的专业素养，该出示的证据，该陈述的法律条款一样没少，但明显缺乏了之前那种主动进攻，为当事人争取最大权益的锐气，更像是在完成一项既定程序，甚至隐隐有点……摆烂的意味。
而结果，出乎佴梓筠的预料，却似乎又在某种情理之中。凭借着韩苏木那不依不饶的态度，以及林强父母在慌乱和愤怒口不择言时暴露出的更多问题，加上学校方面出于息事宁人的考虑，最终，林强因涉嫌寻衅滋事、情节较重，被依法处以行政拘留五日的处罚。
“五日游”的判决下来时，林强面如死灰，他母亲当场嚎啕大哭，他父亲则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灰败。
而孙柚恩的脸色，在这个过程中，肉眼可见地越来越黑，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让调解室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佴梓筠在心里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的“暗度陈仓”计划，明明前途远大，构思精妙，怎么实际操作起来，一次两次都像是撞上了鬼打墙，最终只是挣了点“快钱”，还差点把客户得罪光了？
不行，绝对不行！她回去一定要好好复盘一下，她的赚钱大计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目标客户选得不对？还是提供的“服务”不够有吸引力？
手续办完，从压抑的派出所里出来，韩苏木几步跟上佴梓筠，看着她依旧有些苍白的侧脸和手臂上的淤青，语气不容拒绝：“我送你回去。”
佴梓筠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抬头，正好对上不远处孙柚恩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她头皮一麻，立刻摆手，语速快得像在甩掉什么烫手山芋：“不用！我家就在附近，走两步就到了。”
她几乎是顶着孙柚恩那如有实质的低压，和眼前这个完全看不懂气氛的韩苏木，快速而清晰地完成了道别。
然后，不等韩苏木再开口，她便迅速转身，迈开步子，几乎是脚下生风，那背影看在人眼里，与其说是归家心切，不如说是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仓促。
韩苏木看着她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背影，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眉头再次困惑地拧起。
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孙柚恩，此时缓缓走上前来。她脸上的冰霜似乎收敛了一些，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冷静自持的律师模样，只是眼神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探究和冷意。
“韩少，”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我能问你一个节目之外的问题吗？”
韩苏木收回望向佴梓筠消失方向的视线，转向她，点了点头，语气还算平和：“请说。”
孙柚恩的目光直视着他，问题清晰而直接，试图剖开某些模糊的边界：“佴小姐……她符合你的择偶标准吗？”
晚风拂过，带起街边的落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韩苏木站在原地，对于这个突兀的问题，既没有立刻否认，也没有丝毫被打趣的窘迫。他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陷入了令人捉摸不透的沉默之中。
回答，无声。